平王见到眼见的男子,早已脱去年少时期的稚气,说来七弟出征才四年有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倒是有几分吃惊,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不是在前线,怎么在此处?你可知擅自离守军营,可是死罪。”
“三哥,莫要担心,如今营中多是我的人,上面是不会知道的。弟弟收到密信,说你在扁县遭人暗杀,身受重伤,时日无多,便连夜赶着回来的。”允德坐在平王床榻,握着他冰凉的手,或许这辈子除了眼前这个男子,能让他泪流满面,放下戒备外,再无第二人。
“你……咳咳……咳……你且放心,我……不过是顽疾,过些时日便好了。”
“三哥,你安心养病,弟弟来处理那些糟心的事儿。”
“你早些回去,莫要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嗯,三哥,我会谨慎处理。”
“咳咳……咳……。”战王看他咳嗽厉害,手冰凉得厉害,又抽泣起来。
“七弟,你先行下去休息,我甚是乏累,梦氏打点府邸,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找她。”
“好,你且休息。”他起身后,为兄长盖好被褥,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门外的亲信见主子出来,上前行礼,低声禀报:“王爷,外面的人查出来了,是烟月阁的人,受梦氏嘱托前来保护平王殿下。”
“嗯。”
“王爷,最近皇城危机四伏,恐怕有变。”
“平王病危,王妃却是不知行踪,的确能让某人有机可乘,但本王在此一天,他休想打平王府的主意。边境那边,你传信过去,让他们好生伺候贤王的人。”
“是,王爷。”
“班师回朝,指日可待,既然这里已经燃起战火,我等何不乘机回来?”
“属下明白了。”
他望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心里已经是感慨万千。当年,自知身份低微,无法与皇后一党对抗,为了保护哥哥,终是驰骋沙场,浴血奋杀,这几年的雨露风霜,让他成长了不少。
回到安排的住所,独自思索起来,三哥的病生得蹊跷,托人打探到皇陵守墓前,平王身体健硕,毫无病症,虽受贼人暗算,但凭借他的功夫,也不足伤及根本。或许,这不是什么病,也非伤后的遗症,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在其出城之前便下了毒。
想到此处,他愤懑不平,眼神里的恨意不减,母亲去世后,便是这哥哥不嫌他的出身,待他甚好。可这般温柔善良的男子,为何偏躲不过后宫的肮脏算计,而那取他性命之人,还是所谓的胞弟,真令人寒心。
他自幼在平王的羽翼下成长,就算当年平王发配皇陵,也都记着自己,如今朝局动荡,各皇子野心勃勃,皆视平王为眼中钉,除了战王和皇帝一心护佑,旁人也都置身事外。
御书房内,皇帝收到密探消息,说战王擅离职守,回了齐州,如今在平王府安顿,心里倒对这个儿子有了几分好感,毕竟他还算是个懂得恩情的人。
平王,这一昏睡,便是半月之久,浪道长到王府时,护着了他的命,但此刻的浪子彦已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他看向床榻上的平王,他叹了一口气,天意如此,难以为之。
遣退屋内的众人,他坐在床沿,笑道:“本想着离开你,那厮不会发现什么。哎,是我大意了,让他钻了空子,对你下了毒。”
他抚摸着男子苍白的脸,眼泪却是滑落,赵允希是他的劫,也是他的牵挂,经历这么多事,早就视为己出,爱如亲子,为他耗尽修为,也心甘情愿。
“你不必内疚,当年许你叔父,照顾你时,便当你为亲侄,亦是挚友。本想来替你解了诅咒,可惜逆天而为,总是难行。这些修为,我不可惜,毕竟换你在世间三载光阴,算值得了。”
他起身,步履蹒跚走出房外,战王上前扶住他,看着他须臾间变成这般模样,心里多少是清楚此人命不久矣。
“平王,已无大碍,贫道的劫也算渡了,若战王不弃,望送贫道回去。”
“道长之恩,允德不敢忘,无论您要去何处,定会亲自护送。”
“有劳了。”
婉玥与梦兮二人不约而同,以跪谢恩,含泪道:“道长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难忘。”
而他淡淡一笑,由战王扶着离开。
屋内的人有了动静,外面的人急着进去,看到他面光红润,不似之前那般病容。
“王爷,你总算醒了。”
“他来过了?”
“道长来过了,刚已离开王府,留了这纸条给王爷。”
他拿过纸条,上面写着:续君五载,愿君安,勿念勿忧,惜命。
允希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次的别离,不再会有重逢,他眼泪簌簌,哽咽着道:“如你所愿……”
宫里的御医见王爷醒了,自是回宫禀报皇上,皇帝喜极而泣,好在上天眷顾,没有让他心底唯一的暖光,从这世界消失。
因为平王初醒,不易被打扰,所以皇帝没有前来看望,而是三日后,才亲自入平王府。
平王已经可以下床,而且不似之前那般病恹恹的,反倒神清气爽,不过他的寿命五载,他还是隐瞒了下去。
“爹爹,儿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被病症缠身,之前习的武艺,都已废了。”
“你平安就好,这半月我茶饭难咽,怕你就这样离开了。”
“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你这次脱险,又似重获新生,我定要为你庆祝。”
“……”他低下头,旁人都以为自己病愈了,自不能弗了好意。
皇帝在平王府寝殿内,待了许久,才起身回宫。
战王,护送浪子彦一路往北,对他十分照顾。
三日后,皇帝举办宫宴,以庆祝平王病愈,殿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齐国公主,来我赵国半月有余,不知可有心仪之人?”皇帝含笑问道。
“回禀陛下,本宫确有属意之人,愿陛下成全。”
“哈哈,公主直言便是,当初应你的那句话,任是作数的。”
“谢陛下。”齐国公主起身,行礼谢恩,她语气坚定,神色自若,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说道,“本宫属意平王,虽知他已有妻室,但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本宫不介意做平王侧妃。”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这段日子都是贤王陪伴,都以为齐国公主非贤王不可,不曾想被平王搅黄了。
苏婉玥铁青着脸,本是给平王添茶水的她,眼里多是不解,扯出一丝苦笑道:“希……哥哥这桃花运还真是不断。”
“我与她,不是你想的,玥儿,我会弗了这婚事。”
“这可不行,齐国兵力雄厚,如今赵国开罪不起,既然她要你,何不如她意,反正娶一个侧妃也是娶,二个侧妃也是娶。”
“你……这般想的?”
“……”当然不是,这些女人想跟我抢夫君,也不掂量一下,而且这齐子鬟定是有古怪,堂堂的贤王妃不做,偏偏做个人侧妃。
“平王……公主既然有意于你,朕便做主,许你为侧妃,正好于三日后,你一同娶了白小姐入府。”
“是……父皇。”
“恭喜平王,贺喜平王。”众臣子心照不宣,作揖祝贺,唯独贤王脸色煞白,他竟然又输给赵允希了,更加坚定除掉兄长的念头。
皇宫寝殿内,齐国公主习惯地烧毁纸条,闪烁的烛光投射在她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
“公主,今日公然选平王,若陛下知道,怕是要恼您。”
“此言差异,我想着平王府里的二位不是寻常女子,贸然与贤王结盟,怕是得罪了她们,扰我齐国安宁。”她慢悠悠地说,冷静的态度,与她的年龄并不符合。
“公主嫁入平王府,岂不是更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那蠢妹妹对他一见倾心,可本宫不是她。”她把玩起自己的手,嘴角微微翘起,那一笑,让人不寒而栗。
“公主,属下自然信得过您,可外人只知子鬟,而不知您,切记不要暴露身份。”
“嗯。”听到这句话,她秀眉微蹙,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同样是齐国君主的胞妹,可过着不同的生活,只因她出生时,晚了一步,就有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她是古灵精怪,单纯善良的公主,自幼便锦衣玉食,有皇兄呵护。
自己却是黑暗里的影,穿梭于大街小巷,数不清的杀戮,把那人推上皇位,可还是不得见光,继续是暗夜里的魔。
这次多亏那蠢货,看上的是平王,不愿下毒害他,惹恼了皇帝,所以才召她来此,换下了子鬟,而由自己完成任务。但有趣的是,平王中剧毒,仍然能活,绝非是寻常的事。
“还以为那人多厉害,终究还是输了。”
“不见得如此,平王招人记恨,要他命的,不止我们。可现在,并非是件容易的事。之前本宫几番潜入,都被人发现,难以靠近于他,唯独入府,才可靠近。”
“是。”
“你下去吧,本宫乏了。”
“是。”
待那人离开后,她才休息。
另一边,战王护送道长去了雪山,并在那里留了半月有余,才回军营,与属下汇合。
军营内,战王想起雪山的嘱托,立刻召集心腹,让他收罗贤王与齐国私下来往的证据。
“王爷,属下即刻出发。”
“此行路途凶险,一切要小心。”
“喏。”
待属下离开,他也没有放松片刻,道长说他是逆天而行,才得此恶报,并无半点怨言。
或许是见过他起死回生的能力,对道长所说的,没有丝毫怀疑。
赵允沐野心勃勃,逼宫篡位,自是预料之中,但没想到的是他残害兄长,强娶嫂子,即使三哥不记得,但道长所言的那些,足以让这个男子杀了贤王,可他偏不想让那厮轻易解脱。
齐国公主被遣送回去,禁足在地宫内,她整日砸东西泄愤,皇帝宠着她,自不会责怪,当妹妹是小孩子气,让人仔细伺候。
另一边,平王府张灯结彩,红绸装饰,平王板着一张脸,看向前来祝贺的人,待齐国公主与白燕儿的轿子来时,他更加不悦了,要不是王妃张罗,估计他都懒得出席。
因是侧妃入府,所以不用行婚仪,只是为了彰显对齐国的重视,皇帝是下准以正妃礼入府,但不必过堂。
宾客盈门,王府头一次这般热闹,而他是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
酒宴结束,平王并未去二位侧妃的院落,而是自己去书房,生着闷气。
苏婉玥在桃花院,看着心儿回来,紧张问道:“王爷,今夜去了何处?”
“王爷去了书房。”
她喜上眉梢,平王本就不是薄情寡义之辈,如今被逼着娶侧妃,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而且这新来的二人,各怀鬼胎,她也不放心让他接触。
“让厨房备些醒酒的,我这就去书房。”
“嗯嗯,小姐,我这就过去。”
心儿离开屋,她也开心地往书房去了。
最近的事,越发不在平王的掌控范围,他竟然有些害怕了。
本不该与自己有交集的人,如今一个二个入王府,莫不是命格也变了,每个人的命运不再按轨迹走,而是一种他所不知的方式,悄然改变。
“王爷如今得二位美人,却在书房叹气,还真是让人不解。”她笑着入书房,打趣道。
“……”他看向眼前的女子,她今夜似乎心情不错。
“我纳新人,你这般开心?”
“不然我哭一个?”她嬉皮笑脸上前,又温柔地为他揉肩。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哪有什么鬼主意?不过想着府里太冷清,也该有个新人热闹了。”
“……”他低着头,想起前世的她,贤王风流倜傥,又是多情人,府邸的嫔妾们,自是有很多,而宅斗之中,她的手段,自己多少清楚些。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慵懒道:“玥儿,你是我发妻,亦是王府女主人,你做事,我放心的。但我喜欢府里清净,这样不扰我。”
“希哥哥,你放心好了,我可不会让府里太热闹。”她顺势坐在他膝盖上,环着他的脖子,看向那双黑色的眼眸,发觉他脸红了,笑道,“你呀,连我和梦兮这般美人,都没瞧上,她们二人,我压根不担心。只是她们身份特殊,不入府邸看着,我担心你会再出什么事。”
“嗯。”
他别过头,外面的莲心送来醒酒汤,她起身去开门,端着醒酒汤。
“你今夜喝了酒,早点歇着。”
“好。”他接过醒酒汤,咕噜咕噜喝下去,然后随她回桃花院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