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镇。
雷声闷闷地响着，雨先是一滴、两滴落于地上，很快便覆盖着整个镇子，把青石板上每个刚刚干燥的地面淋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柯晗撩着裙摆飞快地跑到屋檐下，转头对身后喊道：“你们俩快点啊！”
梁玉照两只手都遮在程寻寻头顶，自己倒是淋了个全湿，听到柯晗的话，索性抓住程寻寻的手臂，跑了过来。
这场雨比预料中的还要大，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连成了一条线向地上汇聚。
柯晗跑得快，只是外衣有些湿罢了，程寻寻二人却彻底成了落汤鸡，衣摆头发皆往下滴着水。
雨水糊得程寻寻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想用袖子擦一下，刚碰到脸时发现袖子也湿得不行。
梁玉照看到不由笑了一下，把自己的衣袖狠狠拧干，然后伸向她的脸帮忙擦着。
柯晗抱臂很是愉悦地看着这一幕，嘴里却说着抱怨的话：“要不是你们俩非得先把那匹马送到马厩里，也不会被雨淋成这样了。”
程寻寻闭着眼睛任由梁玉照擦着，顺口答道：“马若是一直被拴在外面淋雨，肯定会生病的，好在马厩离这儿也并不远。”
柯晗见她答话，和颜悦色地笑了：“进来吧。”
她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程寻寻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写着“云来客栈”。
外面因为下着雷雨，天色已经很暗，一进屋便觉得更暗，但还是能看出内部轮廓。
客栈里一个人也没有，空间极大，左边整齐地摆着木桌木椅，右边却只有三张长桌，连一张椅子都没有，一个红架子立在地上，架顶上绑着一个锣，旁边挂着一根小槌，不知是何用处。
除此之外，皆与寻常客栈相同，就是账台上方挂着的四个字有些惨不忍睹。
“阿意！”柯晗在屋里大声喊道。
一个小伙计从账台后面揉着眼睛起身，身子还没完全直起来就又软绵绵地趴在了账台上。
柯晗没好气地上前拧他耳朵：“睡睡睡，你就知道睡！”
阿意痛得立马清醒，一把护住自己的耳朵叫道：“很痛啊！我是看今天没什么人，才睡了一会子觉的。”
柯晗松开手，对他吩咐：“现在来人了，快去给我朋友开两间上房，再叫张师傅烧几样菜。”
阿意揉着耳朵答道：“张师傅今日休假，不是你给准的吗？”
柯晗这才反应过来，又说道：“那就叫一下你许大哥，我记得他也会做菜的。”
“可是，许大哥刚刚被他老娘叫走了。”
“叫去干嘛？”
“说是快下雨了，叫他回家帮忙收衣服，反正今天也没客人，用不着他算账。”
柯晗被说得火气：“管他有没有客人呢，我聘你们可不是让你们吃白饭的，一个个休息的休息，回家的回家，我这客栈还开着干嘛！”
阿意偷偷嘟囔了句：“就知道冲我吼，怎么不去找许大哥说这话，一到人家面前就变得柔情似水的。”
柯晗耳尖，瞪着他道：“你小子背着我说什么呢？”
阿意心虚地笑了，忙朝她身后的程寻寻二人说道：“两位客官请随我上楼，都淋成这样了，需不需要小的烧个热水洗个澡？”
柯晗被他这狗腿样弄得气都无处发，只能撇撇嘴对程寻寻二人说道：“你们先上楼换个衣服吧，我去烧饭好了。”
阿意吓得立马看向她，正要开口却被梁玉照抢了先：“要不还是我等下来烧饭吧。”
“那怎么行，你好歹是客人。”柯晗说道。
阿意凑近她低声说道：“老板娘，还是让人家烧吧。”
柯晗狠狠瞪了他一眼。
“晗姐，你同我客气什么啊。”梁玉照见柯晗还想说什么，忙急急地又说道，“就这样说好了，我等下来烧饭，您可千万别动手。”
跟着阿意上楼的时候，程寻寻悄悄问了句：“柯姑娘烧得很难吃吗？”
梁玉照看了楼下一眼，见柯晗正翻着账本，才回道：“难吃无比。”
前面的阿意也压低声音说了句：“那压根不是给人吃的，简直就是毒物！”
……
程寻寻洗完澡，从包袱里拿出一身衣服换上。
衣服上身时能感到轻微的湿意，想来是雨水渗透进包袱里面了，但也比原本那身好多了。
她想了想，从包袱里把所有衣物拿出来，挂在屏风上晾干。
收拾完毕，程寻寻下了楼。
楼下已经点起了灯，却只有柯晗一人坐在桌子前。
柯晗听到脚步声，朝她说了句：“阿照去烧饭了，我让阿意也去帮忙。”
程寻寻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环顾四周，眼神最终停留在账台上方的那幅字上。
“柯姑娘写的是‘日进斗金’吗？”她问道。
柯晗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笑了起来：“别人还都需要我解释才知道这是‘日进斗金’，你倒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程寻寻也笑了：“中间那两个字我也不认得，想着你这是客栈，才判断出来的。”
“我写的都是简体字，你自然不认得。”柯晗脱口而出，说出口那刻又后悔了。
“简体字？”程寻寻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干笑了一声：“就...就是我自创的字，我嫌平时写字笔画太多，就把一些繁琐的字给简化了。”
程寻寻恍然大悟，忍不住赞叹道：“柯姑娘的想法真是有新意。”
柯晗被夸得羞愧，觉得自己怪臭不要脸的，把别人的智慧挪到自己身上。
好在程寻寻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她指着有锣的那边问道：“为何这边只有长椅并无椅子，难道会有人喜好站着进食吗？”
柯晗一听这个就忍不住得意：“这边并不是用来让人吃饭的，而是比赛用的。”
“比赛？”
“我这里每逢月初都会举办活动，有时是文人才子的吟诗作对，有时则是老百姓的辩论投壶，赢者会有奖励，但每个比赛的人都要先交钱，那个锣就是用来提示比赛开始和结束的。”
她又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你和阿照来得不巧，七月份的活动已经结束了，且这几天雨下得都很大，就更加没人来了。”
她话里有些字眼程寻寻并不能听得太懂，但并不妨碍理解大概意思，忍不住惊叹于她的奇思妙想。
“柯姑娘真的与寻常女子不同。”
柯晗见她瞪大了眼睛崇拜自己，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满足感。
“哪里不同？”柯晗扬起嘴角，想要再听几句夸赞。
程寻寻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寻常女子大多都被拘在家里，哪能由着自己的想法做事？更没人有胆量去开一间客栈了。”
柯晗点点头，确实，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束缚诸多，只希望女子待在家相夫教子即可，抛头露面地开客栈确实让大多数女子想都不敢想。
她一开始提出要开客栈的时候，爹娘也是百般阻挠，要不是……
“要不是因为阿照，这客栈还开不起来呢。”她说道。
“阿照也帮忙了吗？”程寻寻看向她，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柯晗用手支着脑袋，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这…还得从她和梁玉照的相识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