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骤雨。
阳光明媚，鸟雀啼鸣，桃花开得正艳。
戴小蛮刚翻了个身，门忽然被人大力敲响。
“咚咚咚……”
戴小蛮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
门外的敲门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愈演愈烈。
“小夫人，快些起来，已经辰时了！小夫人……”
小夫人？谁？
戴小蛮向床里挪了挪，忽然睁开眼睛。
“小夫人？”戴小蛮瞪大了眼睛，忙翻了个身下床，套上鞋后匆匆忙忙抓起之前准备好的衣袍披在身上，然后跑到门口，将门打开。
小夫人不就是她吗？
戴小蛮想起前一天晚上，盟主曾说的那句“从今天起你为侧房”。侧房？也就是盟主的小老婆？
戴小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开门后脑子还懵懵的。
门一开，一个身穿桃裙的侍女端着盆水走了进来。
侍女一边将水放在一旁的花笼凳上，一边转过头对戴小蛮说：“小夫人，待会儿盟主要去接见唐岛主，你洗漱之后是要跟盟主一并去的。”
戴小蛮走到铜盆前，拿起一旁白巾放到水里浸一浸，抬头道：“我要一起去？大夫人呢？”
她明明只是假装一下盟主的小妾，为何没按原本的规划走，摇身一变变成了侧房？还有，盟主让她把自己当成云箬，这云箬又是谁？为何昨天那个美公子孤容雪也把她认作云箬？
侍女走到一旁将铜镜搬到桌子上，回道：“九个夫人都各有安排，几个妾又没有资格跟着盟主，所以轮到小夫人。这也是小夫人的荣幸呀。”
九个夫人？
戴小蛮停下手上动作，一脸诧异地看着水面，水面映出一张不算绝色却很秀气的脸。
这个盟主竟然这么花心！
戴小蛮想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草草洗漱后坐到一旁的花笼凳上，任凭侍女梳妆。
“小夫人一定会很受盟主宠爱的，十个夫人只有小夫人能有幸住得离盟主这么近。”侍女捧着她的长发一缕一缕地梳着，嘴角洋溢着天真的笑。
想到住得离盟主最近这一点，戴小蛮又开始闷闷不乐。隔几间屋子就住着那个花心盟主，想要到处走走都得经过他的门口，就像被人监视了般，她宁愿当个被冷落在一旁的小妾。
还有，那个常护法为什么要让她来假扮盟主小妾？他就这么肯定盟主会看上她？若是没讨喜，又被丢了出去，二十万两黄金不是白给她了吗？
“小夫人，想什么呢？”侍女看了她一眼，好奇地问道。
戴小蛮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
敛下眸子，戴小蛮心里有些不安，生活突然变得这么陌生，她还可以回到过去吗？
脑海中不知不觉浮上旧庙前立着一个白衣俊美男子的景象，戴小蛮忽然怔住。
亓官无月……他去哪儿了？他还好吗？
“对了，小夫人，盟主叫你把这条纱巾戴上，不要露出脸来。”一旁的侍女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拿出一条透明的白纱递过去。
戴小蛮愣了一下，缓缓接过纱巾。
为什么不能露脸？
小楼远伫，假山临池。
一行人缓缓走在鹅卵小道上，款款谈着。
一个身穿杏色长衫鬓角发白的中年男子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下属，笑着对身旁盟主说道：“左盟主，老夫三年没来，这里倒是多了不少人。”
一身泛青锦衣的盟主笑了笑，星眸撩人，看着中年男子道：“不愧是神眼唐岛主，观察甚微。”
唐林义扶着小胡子哈哈一笑，甩着袖子继续向前走着。
身穿绿色罗裙的戴小蛮悄悄抬头观察着，略施粉黛的脸用一条白纱蒙了起来，只露出半边鼻梁和一双灵动的杏眸。
这个唐岛主长得挺俊秀，年轻时一定没少迷倒貌美女子。
再看向前方正在说话的盟主，戴小蛮暗暗皱了一下鼻子，这个盟主也不是什么好主儿，娶了那么多老婆，还从不去看人家。
戴小蛮不禁鄙视，跑江湖的男人一个个要么薄情寡义，要么风流滥情。
戴小蛮偷偷看向别处，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还有两个腰间挂长刀的黑甲侍卫，中间站着几个长相清秀身穿锦衣的男子，像是唐岛主的熟人。来来回回看的就这几张脸，戴小蛮觉得无趣，便转回头。
谁知一行人已经到了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戴小蛮反应不及，直直地撞到盟主背上。
“嘶……”戴小蛮痛得吸了一口凉气，闭上眼睛，眉头皱起。
鼻尖传来的酸痛感使她顿时捂住鼻子，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盟主转过身来，看向戴小蛮，谁知刚与她对视，就遭她狠狠一瞪。
“没事吧？”盟主伸手想去碰她，谁知戴小蛮向后退了一步。
戴小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背那么硬，石头也给撞碎了。”
唐林义这才注意到戴小蛮，看着捂着鼻子眉头紧皱的戴小蛮，唐林义笑出声来，对着一旁盟主说道：“左盟主，你近些年来收的人真是有意思。”
一旁几个身穿锦衣的男子也忍不住低低笑着。
盟主似笑非笑地看了戴小蛮一眼，说：“某个丫头走路不看前方，光顾着东张西望，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戴小蛮被他说得脸一红，低下头不吭声了。
盟主抬头看向唐岛主，轻笑一声，说：“让唐岛主见笑了，左某这夫人刚来半月，还不懂规矩，莫要见怪。”
戴小蛮暗暗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小声说道：明明是昨日才来，还半月。满口谎言。
“无碍无碍。”唐岛主摇了摇头，又看向盟主，“左盟主要带老夫去看的金玉树，可是孤家的金玉树？”
金玉树？又提到了金玉树。
戴小蛮愣了一下，心里隐隐期待。她还没见过这金玉树。众人将金玉树捧得不像人间的宝物，这金玉树究竟长什么样？
盟主将屋门打开，一行人缓缓走了进去。
“江湖上只有一尊金玉树，除了孤家，无人再有。”盟主欲要关门，忽然注意到一旁眨着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众人的戴小蛮，顿了一下，对她说：“丫头先出去自己玩可好？”
不让她看？
戴小蛮眉头一皱，有些不满道：“我不会捣乱的。”
唐岛主一行人低头轻笑，盟主看着她，脸上略显无奈，又道：“跟着你也帮不上忙，我要带唐岛主他们去密室，那里危险，你走错一步都会被乱箭伤到。”
戴小蛮抿了抿唇，用着可怜的眼神看向他，说：“我也想看金玉树。”
盟主轻笑，不受蛊惑，道：“平山大会上你自会看到。现在跟去，只会添乱。”
戴小蛮还想再说什么，又怕惹他生气，她敛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哦。”
见她有些闷闷不乐，盟主浅笑，没有说话，等她出去后，将门关上。
戴小蛮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扮了一个鬼脸，又背对着门摇了摇屁股。
“金玉树，谁稀罕看。”
戴小蛮站直了身子，甩了甩袖子，向后庭院的方向走去。
守在门口手持长枪身穿铁甲站得纹丝不动的两个侍卫看罢眼角微微抽搐。
好个不知廉耻的女子……
后院，小楼耸立，仙目莲池泛上丝丝白烟。
戴小蛮站在亭子前，觉得无趣。刚好路过一个侍从打扮的人，她及时拉住侍从，说：“你去叫几个人来陪我玩儿玩儿，就说是盟主让他们陪我玩儿的。”
侍从看了她一眼，听她提了盟主，不敢怠慢，忙点头答应：“是。”随后退了下去。
过了不多久，果然来了几个约莫十六七岁的侍从和侍女。
“你是谁？”其中一个扎着两个发髻的小侍女好奇地看着戴小蛮，胆大地问道。
戴小蛮看向她，起了玩儿心，她故作神秘地回道：“我？我是盟主最最宠爱的夫人，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顿时几人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崇拜。
薄纱下，戴小蛮弯起嘴角，她看了眼四周，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果树上，她指了指果树，道：“我带你们去摘果子吃，你们只管陪着我玩儿便好。”
几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盟主家的后院大得很，各种树木都有，但要说最稀奇的，就属戴小蛮看好的那棵果树。三月天几乎每棵树都还在开花阶段，而这棵树却已经结了果子，并且果子长得玲珑剔透，红得令人心生欢喜，十分稀奇。
“你们在这等着，我爬上去摘，你们在下面接着。”走到树下，戴小蛮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树，又回头看向几人，说道。
顿时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忙点头。
“好。”
戴小蛮拍了拍手，抓着树一点一点向上爬去。
以前在戴家的时候，院子里每棵能上的树都给她上了一遍，凡是知道戴家的人，都知道戴家有个从小爱爬树的戴三小姐。
快爬到树杈上，戴小蛮伸长了手将细的树枝拽了下来，用力一掰，将挂满小灯笼般的果实的树枝掰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下面一眼，几个小侍从和小侍女均是仰着头看着她。
“接好了。”戴小蛮说了一声，将手中树枝丢了下去。
“嗯！”众人点头。
下面一个小侍从伸手接住了树枝，顿时其他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去。
戴小蛮转回头，又继续伸手抓向另一条树枝。长长的碧色水袖落到了胳膊肘处，露出一小截藕臂。
不远处，与婢女一同逛着后庭院的盟主二夫人突然注意到眼前那棵树上正挂着一个身穿绿色罗裙的女子，美目一凛，脸色一变。
她匆匆走上前去，对着还在向高处爬的戴小蛮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还不快下来！”
戴小蛮被下面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怔怔地回过头看向下面，只见一个云髻露鬓，身穿鹅黄色缎袍长裙，臂间绕着一条纱罗披帛的貌美女子正一脸不悦地看向她。
貌美女子约莫三十岁，一张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愠怒，似乎从没见过有人在她面前这般有失体统。
戴小蛮一看她便知道她肯定是花心盟主的哪个夫人，她不敢冒犯别的夫人，忙从树上跳了下来。
“啊……”貌美女子身后的婢女似乎没见过这般胆大的女子，以为她会摔在地上，当即惊呼一声，避了避身子，闭紧了眼睛。
戴小蛮安然无事地落在地上，她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向貌美女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几个小侍从小侍女见了貌美女子后忙低下头行礼。
“二夫人好。”
二夫人？
戴小蛮脚下一顿，跟着站在原地行礼道：“二夫人好。”
原本欲要发火的貌美女子在看到戴小蛮如此乖巧地行礼后，怒气渐渐淡下去，她多看了戴小蛮几眼，又将视线落在后面其中一个小侍从怀里挂满果子的树枝上，蛾眉一蹙，严肃道：“院子里的树枝随便乱折，成何体统！”
戴小蛮抬头看向女子，忽然勾起嘴角，灵眸一闪，说道：“摘果子吃，二夫人不尝一尝？”
二夫人颇为不屑一顾地抿了抿唇，看了戴小蛮一眼，又看向后面站着的小侍从小侍女，斥责说：“没见过的果子随便乱吃，谁教你们的？”
几个小侍从小侍女忙摇头，不敢说话。
二夫人将视线落在戴小蛮身上。
戴小蛮眨了眨眼睛，弯唇道：“我敢保证这果子一定酸甜可口，很好吃。”
一瞬间，二夫人有些动摇，她看了戴小蛮一眼，轻咳一声：“当真？”说罢，走到几个小侍从小侍女身前，伸手就摘了一颗果子轻轻擦了擦，在身边婢女讶异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戴小蛮低下头偷偷笑着。
几个小侍从小侍女见二夫人吃了果子，纷纷抢着要吃。
“给我……”
“别抢别抢……”
戴小蛮走过去，伸出手刚要摘下一颗果子，忽然想起脸上的面纱，她又缩回手。
须臾，二夫人脸色有些变了，她伸手扶着一旁的树，眉头轻蹙。
一旁的婢女见状大惊失色，忙过去扶住她。
其余几个吃了果子的小侍从小侍女也纷纷出现不良症状，有的蹲下来捂着肚子，有的跑到一旁干呕，还有的脸色发虚。有些刚要吃果子的小侍从小侍女见状，吓得丢掉果子去扶其他人。
一时间，呻吟声此起彼伏……
“二夫人，二夫人，您没事吧？”婢女见主子脸色难看，吓得脸色苍白，直唤道。
戴小蛮看愣了，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另一边。
一身紫袍曳地的孤容雪与身旁身穿白袍头戴高帽的清秀男子一同走在后庭院的小道上。
孤容雪看了头戴高帽的清秀男子一眼，绝美的脸上一双眸子静如深潭，肉色薄唇轻启，道：“文童，老夫人最近身体状态也有些不佳，过了平山大会，你回去看看。”
唤作文童的清秀男子低头小声应道：“是。”
孤容雪转过头看向前方，缓缓走着。
左手边隐约传来人声，孤容雪眉头微皱，侧着头问向身旁清秀男子，道：“文童，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文童皱了皱眉头，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哎哟……”一阵又一阵的痛呼声透过树丛传了过来。
“茕雪先生，真的有声音！好像是……人？”文童惊了一下，看向孤容雪。
孤容雪肉色薄唇轻抿，他快步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刚走出树丛，便看见几个东倒西歪的小侍从小侍女。
视线又落到一旁脸色不佳的二夫人身上，又看向在一旁低着头的绿色罗裙女子，最后视线落在地上挂着几颗红果子的树枝上。
孤容雪愣了一下，轻叹一口气，走了过去，将地上树枝捡起。
“这火棘果乃是有毒之物，怎能乱吃？”
戴小蛮抬头看去，一见是昨天那个长得绝美的公子，忙低下头，罪恶感更重了。
“文童，快带着二夫人他们去找大夫，快。”孤容雪看向身旁立着的文童，神情严肃道。
文童不敢怠慢，忙走过去将二夫人扶起。其余几个小侍从小侍女互相搭着徐徐跟在后面。
二夫人临走前幽怨地看了戴小蛮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被你害了……
戴小蛮抬头看了孤容雪一眼，谁知正好落入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中，戴小蛮忙低下头，装作没见。
孤容雪向她走了过来，轻声道：“好在你没吃那果子。”
戴小蛮愣住了，她缓缓抬头看向他，眼神落入那双渐渐泛上暖意的眸子中。
她本以为他会责怪她……
“二夫人人不坏，等她好了，去道个歉便好。”孤容雪又道，一身拖在地上的华美紫袍衬得那张绝美的脸十分淡雅。
如清池中的静莲，美而不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