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莫要乱摘东西，不是所有好看的，都是好的。”他轻轻一笑，一缕发丝落在身前，透明绝美的脸上长睫轻颤，薄唇弯起。
落英缤纷，散了一地。
戴小蛮不禁怔住了。
“你也很好看，可是你也是好人啊。”戴小蛮低下头，低声说道。
孤容雪一愣，他微微一笑，绝美的脸上染上一丝疼爱，一袭紫袍长袖拢起，薄唇染上一丝血色，他看着戴小蛮的眼睛，轻声道：“莫要太相信我，说不定哪时，我就变坏了。人，都是这样……”他自嘲一笑，向别处望去，一阵清风吹过，带起他的几缕长发与风缠绵，有股说不尽的仙气缥缈的气息。
戴小蛮静静地看着他，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独与哀伤，像是千年亟待，又不存于世间的一霎。
“你是好人，永远都是。”戴小蛮抿了抿唇，杏眸看着他绝美的侧脸，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音落下，见他缓缓望向她，忽然又觉得有些丢人，脸一红，低下头去。
孤容雪轻轻一笑，犹如一个刚从莲池中走出的仙人。他望向她的眸子，轻声说：“云箬也是好人呢。”
云箬……
戴小蛮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云箬，脑中闪过盟主说过的话，她又闭上嘴。
“我不是好人，我是霉星。”戴小蛮喃喃自语道。
半晌，她抬头看向他，发现他正盯着她笑着，戴小蛮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到，她磕磕绊绊地说：“他们都叫你茕雪先生吧，我，我也这样叫你吧。”戴小蛮发现自己只要在他的面前说话，一定会变得十分不自然，像是面对一个仙人，任谁都不会自然吧。
孤容雪眸中染上笑意，一袭紫袍落上不少桃花花瓣，他轻声道：“不必去在意，叫我容雪就好。”
戴小蛮抬头看了他一眼，忽地与他对视，戴小蛮忙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了。”站着又觉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戴小蛮忙丢下一句话，“我先回去了，不然要被盟主说的。”转身逃一般地跑掉了。
孤容雪抬头看着她跑走的背影，绝美的脸上忽然泛上一丝暖意，像是靡靡春雪渐渐消融，探出的梨花一瞬乍地明媚。
离了后院，戴小蛮又绕着山庄到处走了几遍，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到住处去。
大堂中，暖灯连结，顺着一旁的楼梯上了二楼，隐约可以见到屋内亮着昏暗的灯光。
戴小蛮疑惑地走到屋门前，刚推开门，就见身着粉装的侍女蹲在地上收拾着碎了一地的瓷片。
戴小蛮认出那堆瓷片是桌子上的花瓶碎了，她刚要询问，侍女抬头看到她，忙道：“小夫人，方才二夫人来找你，没找到你，一生气就砸了瓶子，我求了半天情她才肯离去。小夫人别担心，二夫人就是脾气倔了点儿，不会难为你的。”
二夫人？
戴小蛮想到之前的毒果子，忽然有些愧疚。她三两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对着正在捡瓷片的侍女说：“你出去吧，我来捡就好。”
侍女有些犹豫，但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说道：“小夫人，有事就叫我，我住西小楼四季间的夏间，小夫人叫我夏柳就好。”
戴小蛮抬头望向门处，对她点了点头，道：“好。”
门关上，戴小蛮低着头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瓷片。
一声轻微的声响，食指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戴小蛮缩回手，怔怔地看向手，一粒血珠从指尖的划痕中渐渐冒出，最后顺着手指滑落在地上的瓷片上，在洁白的瓷片中溅起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花。
她愣了愣，含住了那根冒血的手指，顿时一股甜腻的腥香在口中散开。
“因为我的心在你身上啊……”
脑中忽然飘过一个好听的声音，眼前闪现出一对笑起来如同月牙般的迷人眸子。
戴小蛮抽出已经止了血的手指，甩了甩头，将地上瓷片捡起来后用布包起来放到一旁盛无用旧物的木篓子里。
窗外，一轮圆月高高挂起，清寒的月光尽洒屋檐。
夜路上，一辆马车行进在荒郊路上。
马车内，一个头戴白纱帽的白衣男子静静地望向窗外那轮圆月，手中的玉镯流转着清冷的光泽。
白纱下露出一个绝美的下巴，下巴上红润的菱唇轻抿，身上隐隐流露着一股如雪般清寒的气质。
一匹马从后面跟了上来，一个灰衣男子坐在马背上，一双银灰色的眸子看向窗里的白衣公子，低声说道：“公子，东星主的性命已经保住了，只是还在地牢中。有常护法在，并无大碍。”
白衣公子缓缓回过神，看向灰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常贺在的确无忧，他和汪承阳是死对头，两大护法间的明争暗斗就让他们自己去吧。”须臾，又道，“北星主此次也会前往平山大会，救出东星主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灰衣男子愣了愣，询问道：“公子是说……北星主江离？”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微微勾起嘴角，说道：“不久前刚见到他，想他也是认出了我。”
灰衣男子低头思考一阵，抬头关心道：“公子这般胡来若被天主知道天主定会震怒，那姑娘都为了金子背叛了你，还是快些和她了断了吧。”
“为何要听他的？”白衣公子笑着反问道。
灰衣男子愣了一下，不再说话。他驾马快步向前行去，走到了马车前头。
白衣公子将手中玉镯收进袖中，他转头看向窗外已经被乌云遮了一半的圆月，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谁谓我无忧……”
修长的手随意搭在一旁的布匹上，布匹一端轻轻滑落，露出通身碧银的宝剑一角。
圆月被乌云遮蔽，戴小蛮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
门被人敲响，戴小蛮回过头去，透过纸窗，隐约可以看见人影的轮廓。
“小夫人，是我。”是侍女夏柳的声音。
戴小蛮走过去将门打开，一身桃色长衣的夏柳走进来后将门关上，对着一旁的戴小蛮低声说道：“小夫人，常护法有事找你。”
戴小蛮看向夏柳，点了点头。
心里暗生疑惑，那个鹰眼黑衣人找她有什么事？
戴小蛮小心翼翼地在长廊上走着，路过盟主屋子前她特意多看了两眼，烛光未亮，应该是还没回来。
戴小蛮松了口气，匆匆下了楼向后院跑去。
山庄里，每隔一处亮着一盏灯笼，越向后面走去，灯笼越少，走到后院，几乎漆黑一片。
戴小蛮站在后院的小道上四处张望，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手腕被人抓紧，接着眼前一晃，人已经被拉到了假山后藏了起来。
“来时有没有被人发现？”头顶响起一道严肃冷峻的声音。
手腕上的手松开来，戴小蛮抬头看去，入眼是一双凛冽的鹰眸。
她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没有。”
常贺一身黑色夜行衣，他转过身负手而立，背对着戴小蛮。
“盟主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戴小蛮忙回道：“让我当侧房了。”
常贺低沉地轻笑一声，又说：“预料之中。”
戴小蛮忽然想起什么，她又问：“云箬是谁？”
常贺转回身看向她，蒙面下露出的一双鹰眸在黑暗中流转着光，他轻轻昂了昂头，说：“这次平山大会的江湖第一美人。”
“江湖第一美人？”戴小蛮当场愣住，她不禁重复道。
常贺看了她一眼，轻嗤一声，说道：“云箬的美并非表面，而是心。”
戴小蛮刚有些窃喜，一瓢冷水当头泼下，心又凉了个透，她有些不满地咕哝道：“心？心怎么美？藏在身子里谁看得到……”
常贺将她的咕哝听了个清楚，回答她的疑惑，道：“江湖中人都称云箬为‘仙姑子’，她医术精明，菩萨心肠，医遍天下，分文不取。就连花草都不忍伤害，世人敬她，赞她，又有何过？”
仙姑子？医者？
戴小蛮猛然想起曾经在旧庙开茶馆时，有个穿着破褂子长得瘦骨嶙峋的男子曾说过这一次平山大会上的江湖第一美人是个姓云的姑娘……
竟然就是云箬？
戴小蛮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常贺，指了指自己，道：“我和她很像？”
常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天差地别。不过是相貌相似罢了。”
戴小蛮想要发火，又不敢发，她强行将怒气咽了下去，换上一脸的笑容，问道：“二十万两金子已经藏好了？”
常贺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按照你说的，已经全部埋在旧庙后面了。”
戴小蛮皱了皱眉头，又说：“不会被别人挖出来吧？”
常贺一脸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埋得很深，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就好。”戴小蛮抚胸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自己用性命换来的钱财都被别人拿去。
常贺没有理她，又问：“有人将你认成云箬了？”
戴小蛮放下手，抬头看他，点了点头，说：“盟主让我把自己当成云箬。”她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要我扮成云箬？这次平山大会云箬不会出现吗？”万一被世人发现有两个云箬，作为冒牌货，她岂不是很丢人？
常贺低下头，低沉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果然他会这么做。”半晌，他看向戴小蛮，又道，“这你不必担心，平山大会上云箬不会来，你要做的只是把自己当成盟主的侧房，当成云箬就好。”
戴小蛮点了点头，在心底暗暗鄙视那个风流盟主。
好好一个蕙质兰心的仙姑子就这么被你收入名下了，竟然还是侧房，要是被云箬本人和世人知道，定会气死不可。
但这个鹰眼男子既然笃定云箬不会出现在平山大会上，那就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等到平山大会一过，她就直接一声不吭地甩手走人了，谁管他什么侧房小妾小夫人的。
戴小蛮这么想着，抬起头，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走了也不说一声，轻功好了不起？这种走时一声招呼都不打的人最可耻了。”戴小蛮没好气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向回走去。
走了半天，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说的话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摇了摇头，戴小蛮继续向前走去。
当戴小蛮上了二楼时，盟主那屋子的烛光已经亮了起来，戴小蛮猫着腰从他的房门前过去，到了自己的屋子前。
门推了半天没推开，戴小蛮有些疑惑，低头一看，一把锁将屋门锁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戴小蛮叉着腰在原地来回踱步，想去西小楼找夏柳，却又觉得太远，她想了想，锤了一下掌心，向着盟主所在的屋子走去。
盟主的屋子前站着两个纹丝不动的侍卫，戴小蛮走过去他们并没有将她拦下，戴小蛮放大了胆子，鼓起勇气敲了敲房门。
下一秒，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紧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在戴小蛮出其不意间将她猛地拉了进去，“咣”的一声，门又被关上。
戴小蛮脚下一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没好气地抽回手，瞪着眼前正盯着她一脸笑意的盟主，愤愤地说道：“扯什么扯，在你自己地盘上还搞得好像偷人似的。”
刚说完，戴小蛮就后悔了。
在戴家的时候，她常年游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一些姑婆经常满脸贼兮兮相视着会心一笑时说着的那些词都给她听了来，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
盟主低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戴小蛮脸一红，磕磕绊绊地转移话题道：“把……把我屋门锁起来的人可是你？”
盟主乜斜她一眼，轻笑道：“夫人深夜未归，当夫君的当然要严加管教管教。”
夫人？谁是你夫人！
戴小蛮敢怒不敢言，她暗暗瞪了他一眼，抬头笑道：“只是去找夏柳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夏柳是那个什么常护法那边的人，盟主应该察觉不出端倪。戴小蛮心想。
盟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轻笑一声，又道：“将你屋门锁起来就是为了让你能乖乖主动来找我。”
果然不是因为那什么严加管教的破理由才锁她的屋门，原来另有目的。
还有，这个盟主还真是聪明，知道她会躲着他，竟然想到了这么一招……
戴小蛮正了正身子，抬头看向她，一脸柔笑道：“夫君找我何事？”
盟主愣了一下，笑意更甚，道：“当是找夫人谈谈，该选哪个吉日补上迎娶你的喜宴。”
这下是戴小蛮呆住了，她抽了抽嘴角，敛下笑容，道：“不用了，我不介意的……”
盟主笑着看她，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你可知道云箬是谁？”
戴小蛮怔了怔，忽然想起之前常贺和她说过的话。
她装不知道，抬头看向盟主，一脸好奇地问：“是谁？”
盟主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直接说出来，半晌，道：“是这次平山大会的江湖第一美人。”接着，又看着她补充道，“但这个美不是长得美。”
戴小蛮的脸黑了黑，她动了动嘴角说道：“能和江湖第一美人长得相似也是我的荣幸……”
盟主看着她轻笑，道：“既然知道了，你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
戴小蛮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问：“做什么？”
盟主嘴角笑意更浓，回道：“当是在平山大会上出面了。”
出面？在平山大会上？
戴小蛮瞪大了杏眸，她刚要说话，盟主又说：“明日我叫人好好带你练一练，可不要上去就被人拆穿了。云箬她不会来，你大可放心了去扮。”
戴小蛮苦哈哈地笑了笑，抬头看向盟主，指了指自己道：“真要我出面？肯定会露馅的吧……”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自己高高坐在上面与下面一群跑江湖的模样怪异的人一言不发地双目睽睽对视的场面……
盟主看着她，忽然勾人一笑，不怀好意道：“不妨事，明日练上一练，必然以假乱真。”
练？
戴小蛮愣了愣，这能练出来？
隐隐一阵困意上身，戴小蛮借着这个机会道：“我先回去歇息了。”说罢转身拉开门就跑。
盟主盯着空荡荡的门口轻笑。
没多久，戴小蛮又再次出现在门口。
“咋的了？”盟主笑着问道，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回来。
戴小蛮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伸手道：“钥匙。”
盟主笑着看了她一眼，忽然一脸懊恼地说道：“糟了，忘记放在哪儿了。”
“你……”戴小蛮气得浑身发抖，“没钥匙你就把床让给我！”
盟主轻笑着伸出手，钥匙正静静地躺在掌心。
戴小蛮看了钥匙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她飞快地抓过钥匙，气急败坏地走了。
这个风流盟主，真是坏得令人发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