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漂从塌上坐起来时,已是次日正午,她将眸光绕内转了一圈,细看了看,竟发现自己躺在一艘船里,船身不大,刚好一张桌,一张榻,漂漂又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一看,整个人吃惊不小,她从来都是鹅黄色衣服着身,何时,换成了这等…
这等模样?
漂漂瞧着自己这一身的打扮,白衣打底,外着一件抹茶淡绿的轻纱,轻纱上有许多淡雅的花纹,这衣服的风格实在与她先前穿的大相径庭,还有,这宽大的袖袍…,真是麻烦,她从没穿过这么宽大的袖袍。
漂漂起身,低头出船舱,江风吹来,一下便钻进了袖子,顿时,漂漂只觉好似没穿衣服一样,不过,六月的天,如此穿,还真是凉快啊。
漂漂朝外瞧了瞧,外面好一位翩翩公子啊,只是,那身上的衣服,怎么和自己的如此相似?
那人负手而立,似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便转过身来,他笑如清风,暖心的问:
“你醒了,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漂漂惊诧道:“王…?”
却见月湛食指抵唇摇头示意,漂漂最终将王爷后面的那个爷字隐去,她弯腰出了船舱,一时,入眼千里,皆是水光山色,不由得心情大好,漂漂待要问,却见月湛已道:“此番我带你去武陵,寻找千业留下的线索…,你我以夫妻的名义探查此事,此后,便唤我子息吧。”
月湛的每一句话,漂漂都有疑问,如今疑问一个接一个,反倒不知从何问起,却又见月湛道:
“要想找到天权星尊,去千业临死前近一年的踪迹里寻找,或许会有些线索。”
漂漂寻思道:
“天权星尊,还没有眉目吗?上回,以千业的尸首骗出了天璇,为何就没能骗出天权星尊?”
月湛:
“天权星尊,此人仿若从天而降,信息无从查起,无论是我们这边的细作,还是红魔那边的叛徒,他们都只知这个名字,却从没人见过。”
漂漂嘀咕道:
“也是奇了,世间还真有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
月湛轻笑,继续道:
“非但如此,只怕是千业这个红魔王,也未必见过。”
漂漂惊鄂不已:
“千业都未必见过?这怎么可能,四大星尊由他一手兴起,怎么会…”话到此处,漂漂忽然灵光一现,“你的意思是,红魔王未必是真正的红魔王?”
月湛点头。
漂漂难以置信的道:
“这…,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
月湛拉漂漂一边坐下一边道:“说来话长,坐下听我讲。”
漂漂经昨夜一折腾,身子并未完全康复,却因惦记着真相,就没当回事,听月湛这么一说,果然觉得站着挺累,当即便随着月湛坐了下来。
“猜测的来源有三,一是你与冷若的手镯尚未解开,二是千业那般会算计的一个人,却在死后偏偏留下自己的尸首被我们找寻。三是自称天权星尊的人对冷若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话你应该也是知晓的。”
漂漂确实是知晓的,便回忆起了冷若曾呓语:什么乾坤法,什么红魔术,什么魔焰,我听不懂,你胡说,他那样疯癫的一个人,怎会因救我而放弃自己的命,你胡说…
漂漂更加疑惑的望着月湛。
月湛又说的更详细些:
“你利用乾坤咒唤醒了冷若隐的最深的往事,我听暨仲讲述过冷若的一些呓语,有一点我可以断定,千业绝不会做出真正伤害冷若的事。那么,冰霜降又怎会到了冷若身上,只有一个原因,冰霜降并非千业所下,如此,便可解释的清为何你的镯子解不开冷若的镯子,因为,这本只是千业的猜测,他也并没把握,所以,他留下了第二种法子,留着自己的尸首,引出真正下毒的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红魔王。”
“何以断定?”
“冷若的呓语当中,曾经提到过,千业在芊翠峰忽然修习红魔术法一事,此法,若无人指点,只怕难以修的成功。”
“你是说,千业得到高人指点。”
“那人有可能就是天权星尊,不仅如此,红魔根基早在那时便已打下,千业接手时,只是进一步壮大。”
“天权星尊为何不自己当红魔王,为何要选择千业?”
“天权不能当红魔王,只有一个原因,他无法抽身,并且他在暗处已经如鱼得水。至于,为何天权会选择千业,他对千业信之用之,绝非千业只是个可用之人。漂漂,你与千业接触的时间稍长,细细回忆一下,能否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漂漂忽想起最后与千业的一次谈话中,他那样悲凉的道:
“恨?生而为人,可以喜形于色,可以恨之入骨,我却连这种资格都不能。”
漂漂曾问:“你无法选择自己的生,却不代表你无法选择自己怎样的活。你是人,岂会连生气的资格都不能?”
千业那样凄然一笑,几分无奈几分沧桑:“我何曾不想…何曾不想”
漂漂道:
“我想起千业说的一些话,从他的言语当中,我可以猜测千业对红魔王并无兴趣,却又被人逼着去做,千业不是个任由摆布的人,除非那人对他至关重要,对他意义非凡。”
月湛:“不错,此人与千业的关系,或是父子,或是兄弟,只有难能可贵的血亲关系,又都背负着同样的血海深仇,还肩负着同样的复国使命,如此便能说的清楚,为何一个甘愿牺牲在暗,一个甘愿被迫在明。”
“不仅如此,天权星尊若再利用千业最在乎的人,那么,千业便再没有理由舍弃红魔。”
“你是说,天权利用冷若,以冰霜降之毒作为要挟,让千业…”
“不错。”
“这手段好生熟悉…,陌上当初中了晚来风之毒,北斗以这个作为要挟,换取君子的背叛,手段如出一辙,会不会,也是天权在作怪。”
“亦有可能,前些时日里,我与暨仲有了更多的推断,皇后与红魔勾结,并非千业的手段,或许是天权的手段。红魔中的两术三毒四星尊,也是天权设下,千业不过是执行具体的操作。”
“我想起来了,逍遥门,那夜,千业多次提到过逍遥门,或许,逍遥门能助我们找到天权。”
月湛:
“无用,逍遥门那边并无线索。如今,我们只能去武陵,千业临死前一年的踪迹,便停留在了武陵。”
漂漂还是很疑惑:
“为何要去千业临死前一年的踪迹里寻找,难道是潜伏在那边的细作发来的消息?”
月湛将眸光落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回思道:
“是紫川,他的话不会有假。”
义兄?他为何会告诉月湛这些?
似乎看出了漂漂的疑惑,月湛道:
“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些,总归是为了某一段情谊,究竟是哪一段,只怕是说不清了。”
漂漂也不再过问,反正她也不想再待在长安,正好有个理由离开那里,何乐不为,她何苦问清那么多,想到这,她又道:
“去星月阁,最后半年,他几乎都在这里。”
月湛点头:
“那便去星月阁。”
漂漂忽又想起来了一件事,问道:
“为何以夫妻的名义?”
漂漂看向月湛,见他竟好似专为了等这句话般,当即眉目舒展开来,含着笑意道:
“你我本就是夫妻,自然是以夫妻的名义。”
漂漂一头雾水:
“夫…妻?何时的事?”
月湛细细想了想,最终道:
“确认下来,是在昨晚。”
昨夜,月湛在宴席上当着文武百官及内眷,说自己是他的王妃,漂漂一直觉得,当时她受在场许多人的言语攻击,她好歹也是淮南王府出来的人,为维护王府的颜面,月湛才出此下策,想到这,漂漂明理的道:
“昨晚,你是为了王府颜面,才出此下策…”
却闻月湛字字认真的道:
“并非,昨晚所言,是我肺腑之言。”
漂漂越发不懂,当即有些不知所言:
“我…,爷…”
月湛打断:
“子息…”
月湛拿过漂漂的手,打开她的手心,轻轻落下这两字,却见漂漂全身一阵痉挛,她慌忙将手伸回去,似是碰到了最可怕的东西,月湛寻思望去,却见漂漂眸子中有晶莹的水珠在滚动。
月湛轻叹道:
“我并不知晓,这样会触及你的伤心往事。”
漂漂眸光闪烁,摇了摇头:“没关系。爷…”
月湛皱眉,若有所思道:“看来,我写的还不够细,你的手掌给我,我再写一遍。”
漂漂慌忙将手藏起来:
“够细了…我知道了。”
月湛认真的望着她,笑问:
“那我叫什么?”
漂漂语塞,说来奇怪,唤一个人的名字这么难吗,也不对,细细想来,也只有月湛的名字,她好像喊不出来,喉咙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什么东西卡住。
月湛等了等,见她不语,便伸手过去,言语越发轻柔:
“嗯,手给我…”
见他的手过来夺,漂漂脱口而出:
“子息…”
月湛闻言,定眸笑了笑:“你总算喊了这两个字,若还不会,我便只能改称呼了。”
漂漂觉得挺好,问他:“可以啊,我唤你别的什么称呼吧。”
月湛思索道:
“郎君,可好?”
漂漂听后,只觉得下巴都要掉下来,道:
“换一个吧。”
月湛再一思索,问道:
“相公,如何?”
漂漂嘴角抽了抽,最终妥协道:
“还是…,子息吧!”
不对,她怎么被绕到名字上来了,明明她要解决的问题不是这个,当下,漂漂似有种视死如归的气魄道:
“子息,关于你我为夫妻这件事,我必须阐明我的观点,我…不愿意。”
月湛似有几分无赖几分霸道:
“这可由不得你,命中注定,岂能不愿。”
被他的气息一压,漂漂的气魄少了几分:
“什么命中注定,我不信命。”
月湛轻笑:
“我信。”
这?似乎每次问题到了他面前,总是轻而易举的被他击破,漂漂问:
“为何你要执意如此,你选我做妻,对你有什么好?”
月湛:
“我开心。”
漂漂一愣,觉得此人一定是病了,昨夜在宴席上,她被人诟病,被人猜忌,还得罪了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妹明阳公主,这样名声败坏的她,他娶了她是引火自焚,还说开心。
病了,他一定是病了。
漂漂看病人一样的眼神,问:
“有什么好开心的?”
月湛:
“想知道?”
漂漂点头,却见月湛不急不缓的道:
“答案太长,余生,我慢慢和你说。”
漂漂又一愣,算了,漂漂觉得,在他面前,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她永远甘拜下风,同时,漂漂又是个不喜欢给自己找罪受的人,她这个人,很珍惜自己的,当即从另一面分析:
嫁给他,有房有银,有身份有地位,他又是一位待人及好的人,人品好,家世好,又有智谋,似乎当真找不出什么缺陷来,嗯,若真要嫁人,找这样的人嫁了,也是上辈子积了不少德呢,想想,倒是自己沾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