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容泪眼盈盈,怔怔地看着白乐天英俊的仪容,潇洒的神态,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由轻叹了一声。
白乐天歉然一笑,又道:“柳姑娘!你说有紧急事情告诉我,究竟什么事?”
柳芳容浑身倏然一震,暗忖;“算了吧!难道我还不够烦恼?还不够痛苦?这些烦恼和痛苦,是谁给我的?还不是他这英俊的仪容,潇洒的神态,为了他,遭了多少的怒责,甚至几遭杀身之祸。
“点苍石洞中,同归一穴的诺言,他会应诺么?不可能,看他短短二十余天分别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柳芳容啊!拿出你叱咤风云的气概,斩断情愫吧!”
她在忖度的须臾间,脸色由悲戚变作愤怒,又由愤怒变作坚毅。
她擦了一下泪痕淡淡地答道:“现时机已过,不说也罢!”
白乐天惊异道:“什么!时机已过,究竟什么事?”
柳芳容轻哼了一声,不理不睬,闪过白乐天的拦阻,向前而去。
白乐天自与她认识,从未见过她如此神态,知道是刚才自己一时情急,伤了她的自尊心,内心很是愧疚。
他痴痴地站在当地,看着她的倩影,渐渐在夜色中模糊、消失。
站在一旁的千杯酒丐乍听红粉佳人柳芳容说有紧急事情时,心中也觉骇然,今见白乐天痴立当地,即走了上来,道:“娃儿!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问问她有什么事?”
白乐天如梦初醒,叹道:“她不肯说!”
千杯酒丐沉吟了一下,道:“也许是有关密笈之事,或是五岳神君之事,你得赶快追去问问她!”
白乐天乍闻此言,浑身一震,不禁“啊”了一声,那拔步向柳芳容消失的方向追去。
白乐天走后,千杯面丐环扫了场中一眼,已不见了绝人种,绝尘神腿和翻天一掌的人影,场中,只剩下吓得发抖的庄丁,以及二具尸体,全身瘫痪的秦岭四侠。
他走至四侠身旁,告诉他们一些五岳神君的恶行,并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后,即返回太平镇客栈。
且说白乐天心急如焚,展开“狂蝶戏花”轻功,风驰急追,片刻间,便已追出二里许地,放目一看,陡见前面疏林中,有一人影不快不慢地向前而奔。
他霍地两个起落,赶前七八丈,再细一打量,心头不禁大喜,叫道:“柳姑娘且慢,我有话问你!”
原来那疏林中的人影,正是红粉佳人柳芳容。
她乍问叫声,心头震了一下,猛咬了一下牙,不但没有停步回首,反展开绝技,向前狂奔。
她各门武功,本不在白乐天之下,这一施展轻功狂奔,何异迅雷。
白乐天心念密笈的下落未报的深仇,见柳芳容不但不理不睬,反加速狂弃,急得他不由乱喊乱叫!
“柳姑娘!不要走!等等我!”
“柳姐姐!等等我!”
“……”
柳芳容听他叫柳姐姐时,心头一软,竟掉下两滴热泪,几乎动摇了她斩断情丝的决心。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际,暗道:“不能,我决不能自找痛苦!如他再要紧逼,我得拿出断然手段,给一点苦头他吃吃,使其知道我红粉佳人并不是个低三下四的女人,甚至……”
她猛咬了一咬牙,继道:“甚至毁了他!”
二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足十丈,这一阵风驰,不觉已驰出三四里之遥,已到了一座茫茫桃林中。
柳芳容各门武功,虽不在白乐天之下,但女人终是女人,后力终要差一筹,这一阵急奔,已被白乐天追至身后不足一丈。
白乐天再一提丹田真气,猛力一跃,已跃至柳芳容前面,剎步回身,道:“柳姐姐,你怎么啦?”
柳芳容见白乐天已拦住去路,也只好剎步停身,冷然叱道:“你如此紧追是何意思?告诉你!我柳芳容今后不再上你的当了。”
白乐天本是个硬傲之人,乍见柳芳容神态,不自觉的冷哼一声,欲掉头而去,但想到自己此来之目的时,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很不自然地笑道:“姐姐,我只不过一时情急,扣痛了你的手,怎么就不肯原谅我?”
“我的眼已看透了你诡诈的心,我的理智已理解了我过去错误行动,你以为你刚才情急的举动错了么?但对我来说,却有莫大的帮助,那举动!使我了解你的为人,也使我省悟我为你冒险卖力的错误。”
她擦了一下泪痕,继道:“不过,一切的错误都与你无关,只怨我自己认人不清,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们已不是朋友了!”
白乐天痴痴地站着,默默地听着,脑海如潮起伏,心田愧疚不安,回忆起以往种种事实——在虎踞峰时,她暗地放火焚庄,分散敌人不少实力,救回被俘的周雪梅,使自己减去不少周折,在点苍山,她不惜背师命而行,使自己安全取出密笈,一招破去“太极剑阵”,使自己死里逃生,拾起自己宝剑,解去周雪梅必死之危……可是自己却一味敷衍,辜负她一片赤诚的爱意。
他想至此时,一股羞愧之情直袭心头,诚真的情感,倏然如涌,情不自禁的张开双手,向柳芳容怀中扑去。
并叫道:“姐姐……”
但当他双手将要抱到柳芳容娇躯时,陡见柳芳容玉掌一扬,一股潜劲向他胸前撞来。
他直觉胸前被铁锤击了一下似的,顿时一团鲜血冲口而出,接着耳鸣眼花,天地旋转,失去知觉。
空林寂寂,流萤点点,大地一片静谧。
晨曦乍吐,林鸟高唱,大地又已变作了烦躁,嚣张……
白乐天悠悠地睁开双目,只见落红飘风,青叶招展,已是红日三丈了。
他骨碌而起,但觉胸口前隐隐作痛,不禁大惊,半晌,始忆起是怎么回事。
他失神地,而又伤感地长叹了一声,盘坐原地,在怀中一摸,欲掏伤丸。
一摸之下,竟发觉“鸳鸯心玉”,已不翼而飞,再一摸宝剑,也已不知去向。
这一发觉,可把他吓倒了,立即狂吼一声,跃身而起,四下乱找,哪有什么蛛丝马迹?
“喀”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胸前剧痛难当,使他几乎重新昏倒。
他像发了疯似的在桃林中来往奔跑,一次又一次,足有半个时辰。
在这半个时辰中,他吐了五六次血,衣襟和两袖都沾满了鲜血,双目失神,脸色灰白,但他仍不停的奔跑找寻,终于,他又昏倒在地。
醒来时,已是丽日当中,午脾时分了。
他定了一定神,觉得元气甚虚,掏出两粒丹丸塞入口中,痴痴望着如海桃林,怔怔出神,细忖:“谁取去我的宝玉和宝剑?是红粉佳人么?或是我昏厥之时,另有人经过此地,顺手取去?
“唉,想不到我白乐天竟如此无能,亲仇未报,宝剑竟已先失,这损失实在太大了,唉!还有‘鸳鸯心玉’,我有何颜面向华妹提亲?我怎对得起她师父苍松老叟阴灵?这贼委实对我太残忍了!
“我现在往哪里去?‘百鬼经’密笈无下落,宝玉宝剑也无下落,仇人五岳神君如知道酷寒毒魔已走,翻天一掌已残废,他是否仍敢在桃源庄落脚?”
他思念及此,觉得心灵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他闭目静坐,摒弃杂念,运功疗伤。
伤愈之后,已是黄昏时候了,饥肠辘辘,使他记起千杯酒丐,不知此时是否已返回客栈?
当下,站立起来,向太平镇走去。
约走了一里之地时,忽见一个头发散披,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黑衣少女,踯躅在一株古松之下。
白乐天定神一看,心灵倏然一愣,惊叫一声,拔步扑去。
那少女乍闻白乐天惊叫,回首一看,心灵也不禁一愣,似乎大出她意料之外,但她在一愣之后,登时脸容一整,变成异常冷削,而于冷削中含着无限愤怒,同时,自背上抽出一把短剑,戳于腹前,冶效地立于当地。
白乐天见少女神态,又不禁一愕,忙剎住前扑之势,心头狂跳着,慢慢走至少女身前,茫然地道:“雪妹!你怎么啦?怎会弄成这等狼狈?”
他忽见少女遍体鳞伤,黑衣沾满鲜血,惊问道:“雪妹!你受伤了……”
少女倏然冷哼一声,截断白乐天话尾,道:“你不必假仁假义,本姑娘死了又与你何干?”
原来这黑衣少女就是身怀纹身藏宝图的梅雪儿(即周雪梅,因其身世已明,以后称其为梅雪儿)。
白乐天乍闻其言,大觉惊骇,心忖:“怎么只分别短短二十余天,她竟完全变了?她不是跟赤阳子学艺么?怎会到这里来?”
他满头雾水,不知怎的,自己温柔体贴的未婚妻,二十余天不见,竟把自己当作陌生路人?
他心头忐忑,又上前了一步,颤声道:“雪妹,我作错了什么事?”
梅雪儿冷漠地笑了两声,道:“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叫我雪妹,我们以前的关系,也从现在起解除,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这事情委实太严重了,婚姻岂是儿戏,如无特别的原故,岂会闹得如此之绝。
白乐天自问,二十余天来,并未作过对不起她的事,想至此,不由火高三丈,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错处?”
梅雪儿又冷笑道:“你自己问问自己,还须我说么?请你赶快离开这里,否则,本姑娘可要以‘赤阳神掌’对付你了!”
白乐天知道其中必有误会,如不立即解释,误会必然越来越深,直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陡然大喝一声,双脚一滑,欺身而上,虚发一招,佯点梅雪儿肩井穴,动作快至极点。
梅雪儿不知白乐天发的是虚招,倏然后退,抡剑横切。
白乐天见她抡剑,立即化点为扣,正好扣住梅雪儿握剑腕脉,同时,左手一翻,夺去她的短剑,怒喝道:“我作了什么坏事,值得你生如此大生气?”
梅雪儿被他一扣,浑身一阵颤抖,劲力全失。
当下冷笑道:“坏事倒没有做,不过,我问你!你的剑呢?”
这一问,竟把白乐天问倒了,顿时松手后退,喃喃道:“我的剑……我也不知……”
梅雪儿倏然一扬玉掌,“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了白乐天一记耳光,直把他打得耳鸣眼花,脸上肿起半寸多高,色呈紫红。
她怒极地道:“你不必吞吞吐吐,我替你说:用作订婚礼物,对不对!”
“胡说!我昨夜……”
“你还要狡辩?是你未婚妻柳芳容姑娘亲口对我说的,当时我还不太相信,说她偷来的,并要替你抢回,不料,宝剑威力太大,被她伤了好几处,幸得西门少侠相助,才未遭其毒手。
“最后她又拿出华姑娘师父送你的‘鸳鸯心玉’给我看,我才相信其言非虚,你们实己订婚。
“她还告诉我,你们在点苍取宝时,就已订下生死盟约,待你报仇之后,立即找一个风景幽雅的地方隐居。
“你们订婚也好,结婚也好,谁都管不着,可是你不该瞒着我,更不该把华姑娘师父送给你的‘鸳鸯心玉’也拿作订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