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我早晨醒来,透过厚厚积灰的玻璃窗,我看见外面一片雪白。
这是我近十年来看见最大的一场雪。小时候在老家,路面上的积雪可以将整个脚掌淹没,走在雪地上,听着松软的白雪在脚板下发出的响声;在雪地里和小鸡一起留下脚印,口中念着“小鸡画竹叶,小马画月牙”;到雪厚的地方印上一个个人像,在树林里堆雪人,找出一个大大的辣椒做成鼻子。父亲站在院坝前看着辽阔的田野说:“瑞雪兆丰年!”母亲在我们的鞋上捆上稻草说:“去玩吧,小心雪滑!”
因此,我从小迷恋雪花,它就是一个传奇,雪白的身躯一尘不染,纵然离去也毫无踪迹。
我回想起上个月周末回了一趟家,我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觉得父母正在渐渐老去。他们辛劳了一辈子,我想要报答他们,让他们能幸免于时光的年轮,可是我就算是古龙小说中的侠客,拥有惊世骇俗的武功,我也只能看着他们老去而一筹莫展。
这是生命给我最大的遗憾!
“知来者之可追!”我抛去遐思从床上翻身而起,快速洗漱走出了房门,我决定给自己放假一天,不去浪费这十年难遇的大雪。
宋颖也早早开了门,她穿着拖鞋睡衣,睡意朦胧地揉着眼睛,一边和屋里的母亲对话:“今天雪太大,不能去菜场了!”
我又突然懂得一些道理:“世间的欢乐,总是建立在痛苦之上!”
我接上了她的话:“让阿姨休息几天也不错!”宋颖眯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是白色的雪花将她的眼睛刺疼。她问我:“这么早就去学校,这可不像你!”
我走到马路上,踩在那从来没有人到过的地方,我张开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又没说要去学校。”宋颖说:那你这么早出门干嘛?”她本来已经回到屋里,又突然跑出门来兴奋地问:“你又要翘课?”
我说:“今天老师都是讲题,可以不去——不过最重要的,是因为我不想就这样错过这场大雪。”没等我说完,宋颖忙反身进门,一边说:“等我!”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依她的性子,现在就算九头牛也无法将她拉回去。我打算先走一步听天由命,希望她看不见我后放弃。但没过多久,只见她小跑跟来,整个身体难以平衡地左右摇摆,一边手舞足蹈地叫我等等。我回头看见我一串孤单的脚印,便想着也许带她一起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问她:“你妈知道不?”她瞥了我一眼说:“难道你翘课还要通知你妈呀!”我只能苦笑。她把她长长的围巾留出一半让我也围上,说:“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所以没有男生用的,我们凑合用就可以。”我似乎觉得不妥,但是还没有等我拒绝,她已经将围巾挽在我的脖子上,我也就当她这是心地善良的分享。
回头看见我们在马路上留下的两串长长的脚印,她问:“我们要去哪,难道就在路上这样走吗?”
我说:“我原本打算去爬螺丝山的,但是你跟着肯定不行!”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她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你小看我,你别忘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上螺丝山的次数我都数不清了。”
每次与朋友们爬山都要带上些吃喝的东西,所以我们虽然有过爬螺丝山的提议,但是考虑到上山的路太过险峻,我们也就一次次放弃,渐渐地,登上螺丝山的想法也变得不再强烈。而今天的大雪,彻底地点燃了我心中的大火。
飞机山和螺丝山被并称为我们学校的文治山和武功山,如果我只登了其中一座,只怕我出去都不好意思提及我是这所学校毕业。我看着宋颖,确信了她的勇气和意志,我说:“那我们就去试试,积雪没化,上山的路应该不滑。”
螺丝山并不像飞机山一样有树,螺丝山上,除了在山脚下还能见到一些灌木,从山腰而上,就只能看见枯草、黄土和岩石。而经过昨夜大雪的洗礼,现在的螺丝山就宛如一个巨大的雪球,岩石已被积雪盖住,衰草将身体躲藏,原本上山的小路只留下一道皱纹。
站在山脚下,看着这座平时都不敢轻易登上去的山峰,我又增加了些征服它的欲望,我想,好几次想登却没有登,可能是缘分没到,而我与螺丝山的缘分,就是这场难得的大雪,为了让这场大雪在记忆中留下印记,我应该为之不懈努力。
因为路太窄,我将宋颖的围巾解下来挽在手上,并让她也照做,起初她不太愿意——为了证明她曾经无数次登上山顶。爬到半山腰时,往下一看是一片白茫茫的悬崖,小路靠后找不到倚仗,靠前一步就像万丈深渊。她便也将围巾拽在手上,并一味地让我拉紧不要松手。
看她变了态度,我忍不住嘲笑说:“谁说的闭着眼睛都能登上山顶,我看你确实需要闭上眼睛,不然看见这么高,双脚打颤路都不敢走了。”她一阵嗔怒将紧紧拽着围巾的手松开,一边说:“谁说我怕了,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让你看看。”
她说话之间已经坐在雪地上,身体往前倾斜做出要往下跳的动作。我顿时魂飞魄散,慌忙闪身过去,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搂住,一边呵斥:“这么高你不要命了!要开玩笑也别在山上开!”
宋颖坐在地上说:“那你认错!”我整个人冷汗都吓了出来,一边将她拽起来,一边求饶:“你是姐,我错了大姐,我们还是下山吧!”如果摔下山去,只怕我们都会尸骨无存,所以我说话带着怒意。但刚刚松了口气的我,突然间意识到双手还紧紧搂在她的胸口上,我忙缩手,将头转了过去不敢将她直视,这到也让我无法再继续责怪。
宋颖这时也才反应过来,她尴尬地把围巾的一边拽在手上,绕开了话题说:“我们都爬了一个多小时了,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说着将我推开走在前面,又说:“山脚到这里一直都是你拉着我走,从这里上去我拉你!”
我心下忐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上爬,只怕她又会任性起来,这时只听她说:“放心,我接下来都听你的,快走吧。”我说:“那好,你后面跟着,我拉你!”她“喔”了一声,嘟着嘴靠着后面的积雪让开了路。
我扒开积雪找了一些枯草,像以前母亲在我的鞋上绑稻草一样将枯草绑在她的鞋上,我便一步步试着往前走,踩在积雪上“嗒嗒”声让我陶醉也让我心惊,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盼望着这个特殊的旅行早一些结束。
一步步,我们全神贯注往上爬,登顶时已经快到中午,乌蒙蒙的天空中划出一线阳光,将整个世界照得金灿灿的。透过薄云淡雾,远眺群峰漫道,一座座山好似一根根玉柱,山下有薄云缭绕,我们身在仙境,一条条路变成了玉带,飘飘洒洒无穷无尽。我张开双手迎着微风,感叹说:“‘无限风光在险峰’,这话没毛病。”宋颖也闭着双眼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大雪过后的群山会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