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孙颖一起,在图书馆见到了学校出版社负责人黄老师。黄老师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六十多岁的老人,也是一个带走书生气的文化人,他穿着长袍,手上拿着折扇,将腰挺得笔直,在他的身上总是能闻到知识分子食古不化的味道。见我是一个毛头小子,他有些怀疑我的诚意,他问我:“是你要赞助出版社,还是你父母要赞助?”
这话逗得旁边的孙颖直笑,也是他这句话让我瞬间看明白了他是哪一类人。我虽然并不赞同他的行教方式,也不赞同他这类人对于知识分子的看法,但是我由衷地佩服他的学问和对于尊师重道的言传身教。说实话,能在这大千世界中固守本心的师者已经并不多见。我投其所好地对黄老师作揖行礼说:“老师误会了,赞助的不是我也不是我的父母,但是赞助的事却千真万确。”
我们在图书馆外的休息室坐下,我将“疯狂烤翅”的刘哥有意赞助出版社的事向黄老师传达,也说出了刘哥想要借校报宣传自己烤翅店的意思。黄老师犹豫着说:“我原本以为是校友的无偿援助,早知道你们动的是校报的注意,我就不应该大老远的跑回学校。”
我有些疑惑地说:“这是两全其美的事,黄老师有什么余虑不妨说说看。”黄老师站了起来走到窗子边,背着手看着窗子外的校园,看得出来他犹豫不决,他说:“校报就应该是学术性的东西,不应该和商业挂钩,如果我同意了你们,那就意味着校报被资本收买,这绝对不行。”
在来此之前,我曾了解了校报的一些基本情况,也仔细研究过几期刊文,发现校报上绝大多数版面都是刊登学术论文,所以受众狭窄。再经过与黄老师谈话,我立刻发现了症结所在。我胸有成竹地对黄老师说:“老师,我研究过校报,上面有关的物理化学实验非常精彩,也有一些文学著作非常优秀,就是受众太少,现在的报纸为半月刊,每期发行量在一千份。我们以此计算,一个月有两千人看见了这些精彩的论文,那如果我们把半月刊改成旬刊,每期发行量增加到两千,那我们一个月就会有六千人的受众,那这样就算我们占用一半的版面来刊登其他内容,一月之中我们传播的论文和思想也只会有多无少!”
这时,黄老师转过头来问:“你是说增加发行量和缩短期刊时间?这意味着更大的花费和更多的投入,谈何容易!”我说:“我知道校报是黄老师一手创办的,你是想推广学术,这些年来都是你用薪水支持发行,老师放心,我会在增加发行量的同时,解决资金的缺口问题,人手的问题我也会解决,并且向老师保证,我门将进一步提高报纸的质量,绝不会落入俗套,成为敛财的工具。”
黄老师回到了座位,保持着一个学者应有的谨慎态度问:“你准备怎么做?”我将早已在心中整理好的答案说出来,告诉他我会仿照正规报刊将校报分成几个板块,然后刊登或者连载一些学生喜欢的话题,增加阅读量,从而使赞助商获利...
我不知道黄老师有没有认真地听我说,但是我相信他肯定知道一般报刊的运作套路,所以我并没有细枝末节地向他表述太多的东西,我最后对他说:“反正就一个目标,增加校报的发行量,缩短发行周期。”黄老师缓缓地说:“可以试试,但你需要和校学生会沟通,因为每一刊,从排版到论文的选择,再到发行,都是他们在义务出人出力。”
我没有想到会退回来和学生会的人打交道,都说学生会是官僚机构,但是有黄老师引荐,我相信事情会好办很多,我们约好了明天继续在图书馆见面。
我本来想带孙颖一起去吃烤翅,或者找一个“小四川”尝尝家乡的味道,但是黄老师坚持要请我们吃饭,他说:“第一次见面,你们又是外地人,我就代替其他上海人略尽地主之谊!”虽然对上海菜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是黄老师的热情让我们不能拒绝。
饭桌上,黄老师如数家珍地给我们说了校报发行过哪些有意义的文章,做了多少期学术性论文,在校内校外有什么影响,最后他说:“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尽力回答!”
看得出来,黄老师对校报有着深厚的感情,他让我们来并不是真的只为了吃饭,而是想要将他对校报的深厚情谊和敬畏传达给我们,他想要让任何校报的参与者也同样保持敬畏之心。可是人心又如何能在朝夕之间改变呢?我敷衍说:“在办报的过程中,遇到问题是在所难免的,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再请教黄老师。”
黄老师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想了一想说:“我是教历史的,历史见证了太多兴衰。文明可能会间断,但历史不会,我们当前的任何问题,都能在历史中寻找到答案。如果你们有疑惑又不想问我,你们也可以自己寻找答案——最好在历史中寻找!”
黄老师的话题总是有些沉重,他总是能从一件小事中找出深刻的道理,然后用平淡无奇的语言说出来,让人又不至于在沉重之中沉沦,而是轻描淡写的接受,这可能是他作为一个历史老师所具有的特殊本领。我对历史也有着特殊的感情,虽然我的专业与历史关联不大,但是这让我对他的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饭后,我把孙颖送回了学校,她提醒我要将校报的事向她“汇报”,我答应了她。
第二天,当我去到图书馆时,只见文艺社社长与黄老师坐在那里,旁边还坐着一个高高扎起马尾、眼神犀利行为干练的学姐。曾经被文艺社拒绝,我显得有些尴尬。在黄老师介绍之后,我才知道文艺社社长就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难怪这么神气!”我心想,并有些蔑视,认为今天的见面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文艺部的部长叫陆长文,旁边扎起高高马尾的学姐名叫赵琪,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黄老师已经给他们简单介绍了我的来意,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与陆长文曾经见过。
陆长文像当初为迎新晚会审稿一样,他已经先入为主地定位了我的角色,他第一个开口问:“你能为出版社拉来多少赞助?”我对这种不怀好意的口气始终保持着警惕,并时刻准备着反击。我说:“你应该问我一个月或者一个学期能为出版社招来多少赞助!”陆长文嘴角上扬,用一种近似戏谑和嘲笑的方式问:“你还想找人长期合作?就利用校报?”
我笑了笑说:“陆社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应该给刚刚那一句话上设个期限,因为没有期限的承诺毫无意义,你的说话逻辑很有问题。当然,对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你,不是我想找人长期合作,而是别人想找我长期合作,而且利用校报已经绰绰有余!”
一向颐指气使的文艺部部长怎么受得了被一个文艺社弃徒争锋相对,可是对方的话又没有任何破绽,他冷笑说:“靠嘴说谁不会呢?”
黄老师和赵琪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火药味感到莫名其妙,赵琪说:“你们两这是在吵架还是在讨论问题?”黄老师说:“你们应该讨论一下如何合作效率最高。”陆长文起身生气说:“既然黄老师已经决定将校报分出去,我们文艺社肯定是支持的,正好我们正在筹备校园十大歌手比赛,也需要人手,所以校报的发行我们就不在参与了!”说完走出了图书馆。
我以为黄老师和赵琪会拦着陆长文,但是他们并没有,而是盯得我头皮发麻。我尴尬说:“我可以找到帮手!没有文艺社的帮助,我也保证校报按时出刊。”我承认在和陆长文斗气,我不甘示弱地说了大话,但是我有信心在没有文艺社的帮助下把报社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