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突然就笑了,“真好。”
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只是那泪水还是汹涌而出。
真好,这个世界的你,还活着。
云锦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把真实情绪隐藏在假笑下面,悲伤时会努力忍住眼泪,喜悦时也会抑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所有情绪她一个人尝,喜悦一个人分享,悲伤一个人化解。
因为任何人都不能与你感同身受,或者——
能理解你的那个人,不在了。
“我想像我爸爸一样,做一个警察。”
这句话,云锦记了很多年,她始终忘不了少年说这句时亮晶晶的眼神。
他叫白渔。
那年云锦八岁,放学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往回家走。
谁知前一日下了大雨,必经的那条小巷子泥泞不堪,路中间积了好大一滩水,与她同一个年级的所有小豆丁都站在水边懵懵地。
这时有一个少年站在了水坑里,他长手长腿,坑中的水已漫到他的膝盖。
云锦只是愣了一秒,感觉自己飞起来了,下一秒便到了水坑另一边。
其他的小朋友也依次由他一个个从另一边抱过来。
这人间自有真情在的一幕在云锦心中留下了深刻得烙印。
关键是这个哥哥长得好像有点好看。
回家后偶有一天,她又遇见了这个哥哥,才知道他住在她家隔壁。
因为那日雨中襄助事件,云锦对他好感倍增,便每天都去找他玩。
许多细枝末节的事,云锦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在草长莺飞的天他们曾一起放过风筝;走过屋后小溪的独木桥时,他曾向她伸出手;在白渔帮助下她第一次战胜了巷子口那条嚣张跋扈的恶狗……
后来,白渔上了大学。
那是一所警校,是白渔一直想去的地方。
云锦如愿以偿去了白渔上过的初中,白渔的学习成绩很优异,好几届老师对这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学霸都印象深刻。
每到放暑假时,白渔便会回来看她,和她讲大学校园里的趣事。
警校训练严苛,他黑了,也瘦了,但眉宇间多了一丝坚定和刚毅。
云锦没问过他想当警察的原因,只是觉得,人若是有一个信仰,便会矢志不渝朝着那个信仰前进。
这是一件好事。
当警察,是白渔的信仰。
而变得和白渔一样优秀,是她的信仰。
待云锦上了白渔上过的高中,他已经大学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
听说他在警察局步步升迁,经常在各地来回跑。
云锦高中毕业、大学毕业时都没能再见到白渔,只能从别人口中零星地听说他的事迹,今天赤手空拳制服一个歹徒;明天侦破一个惨无人道的杀人案;过几天由升迁成了大队长……
他是众人心目中的英雄,所有人都以他为荣。
再次相见,是盛夏集团在行业里声名鹊起时,一次合作会议,云锦喝得有点多,去卫生间洗脸,再抬起头时身后便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似乎与少年时无异,眼睛弯弯,眸色温柔澄澈得像个未经世事的男孩。
云锦笑出来,与他四目相对。
她突然察觉,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而她年少暗恋的那个人,也早已不再是那个陪在她身边的白渔哥哥。
这十年,白渔的信没有间断,都是一些鼓励关心她的话,云锦每每握着那封信都感觉,有一种温柔在包裹着她,让她有信心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直到白渔的信不再寄来,云锦听说,他要结婚了。
只是婚礼当天,他没有来。
西南的毒贩窝点被一锅端,牺牲了一位刑警。
那便是白渔。
后来云锦才知道,他想当警察,是因为他的父亲早些年被毒贩害死了。
他始终在蛰伏,像草原上蓄势待发的鹰,找准机会给对手以致命一击。
只可惜,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云锦很久都没有接受他去世的事实。
就算在白渔的葬礼上,她也没有掉一滴泪,她对他有过隐秘的心事,这些心事,她不想让任何人察觉。
从那时开始,她便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如今日一般涕泗横流。
白渔牺牲了,好像连同她心头的一些东西一并带走了。
云锦没想过这世上会有穿越这么扯淡的事,更没想过她能在这个遇上一个和白渔一模一样的皮囊。
这个少年白渔站在她面前,此刻她的心中莫名有了一丝宽慰,她的白渔哥哥,还活在这个世界。
她想冲过去抱住他,与他讲那些未竟的心事,可她明明知道这不是白渔。
这种差别赤裸裸摆在云锦面前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
索性只拿他的皮囊当成白渔罢。
有风吹来时,云锦隐约能嗅到对方身上清幽的花香,不知是哪种花,盘旋在鼻尖时总想深吸一口。
云锦突然觉得,这个穿越还蛮不错的。
短短几分钟,她的心中情绪掉了好几个个,等孟先生讲完了课,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了半天。
待众人都散了,孟先生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将他们二人叫进屋里,批评教育的话说了一箩筐。
只不过他们二人各存心思,神游天外,最终孟先生无奈叹气,放二人回去了。
云锦目送那男子消失在她的视野,心情像是忽得释然,压在心头几年的那块大石放下,她感到一身轻松。
从前她遗憾于没有见到白渔的最后一面,如今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但能见一面,甚至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云悠在前方的拐角等她,瞪了一双眼睛,“七妹啊,孟先生说什么了?让我猜猜,让你把课业抄一百遍?还是让你顶着茶杯罚站?……都不是,那是要母皇将你禁足?”
他用一种极为同情的眼神看着云锦,对于他这个一天不上房揭瓦就浑身难受的七妹,禁足的惩罚不亚于酷刑啊!
云锦像是没听到他说的,问,“今日,与我一同被赶出去那个男子……是谁?”
云悠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抓了抓后脑勺,“七妹你这记忆缺失太严重了,这是病,得治。我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也忘不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