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虎山
俗话说的好，早死早超生。
当然安德烈并没有超生的打算，另一个意义上的超生倒无所谓。他在冷静下来后，很快发现了一个自己没注意到的方面。
乔弗里的死是从克里斯提那里听来的，自己在他说出口之前对此一无所知。报纸没有记载，反正皇帝儿子这么多，少一个不怎么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也没人会注意。
克里斯提被下狱这件事是从海莉的鸽子那里听来的，而且只是下狱。
如果皇帝真的愤怒到想杀克里斯提，那么莉亚怎么可能还有去说情的机会？把他打进牢里，之后消息传到莉亚耳中需要相当的时间，也需要皇帝的放行。
没有下定决心，没有危及生命，没有扩散出去。
那就有回旋的余地。
他太过年轻，却又太过接近于权力的中枢，然后还因为刚刚和“太阳”聊过天有点问心有愧，于是完全被喜怒无常的皇帝所慑服了。他随便杀掉一个儿子的形象太过惊人，完全吸引了安德烈的思考。
以人是理性的为前提思考吧。
克里斯提和乔弗里不同，乔弗里喜欢艺术和戏剧，是没有用处的类型——而克里斯提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在民间人气很高，因为敬重知识很受读书人欢迎，在军队里也有相当的威望。
就算父亲杀儿子天经地义，要杀掉克里斯提也需要承担相当的政治风险。
而自己呢？自己虽然一直做贼心虚，但也不是能随便舍弃掉的好吗？南方还有着相当的隐患，投降的将士也会担忧自己的性命。只要那位皇帝还拥有充足的理性，他就应该知道活着的他们两人要比死了好。
莱茵·纳维列特是一个有理智和计划性的人。
现在情报太少，但是他判断虎山上还有转机。反正自己也只有前进一途，躲起来或者逃跑只会被视为过激反应。难道他还有其他能跑的地方吗？
不如就这么堂堂正正用陪着妻子为借口去面圣，皇帝真疯了也没办法。
他决定扔下骰子。
……
当他抓着海莉的手享受了几分钟飞行之后，惊魂未定的他就来到了皇宫大殿门口。
沙兰帝国和故宫一眼看来确实很像，不过没有那条从午门到中和殿的长长道路。进去之后走一小段路就是百年前遗留下来的西式宫廷，一切朝政都在这座宫殿里进行。至于在这座“流云宫”之后的内容，就不是凡人所能见了。
只要进门就是航空管制区域，一般而言朝堂之上拔刀三寸即为谋反，皇居的法令也是魔法师们使用魔法三秒即为谋反。当然，实际情况下先不说并不会计秒，在这之前就有大量的防御魔法跟着一起发动。
在门口趴着两只吓人的霸王龙——除了真的是雕塑的它们之外还有两队禁军像是雕塑一般分列在门两边。当海莉和他回到地面的一瞬间他们就被忠诚的守卫们包围了，无数的长矛将他们围成一个圈。
“安乐公爵殿下，”似乎是领头的一位将官在这个对内的圆阵维持了一段时间后才出面，“不知您有什么要事？”
“我的妻子，莉亚公主殿下已经进宫面圣了吗？”
“是的，”将官点点头，“大约在一小时前，您与公主殿下错过了吗？”
海莉被这个情报吓了一跳，但她虽然掩饰不了自己的动摇，但至少可以不把这份动摇说出口。安德烈同样感到十分惊讶，但这也是他推算的诸多可能性之一。
果然有问题，安德烈想。从发消息到他赶来这里不到十分钟，莉亚的信基本可以确实是在授意，或是假借她名义发送的了。皇帝想要对他做什么？压力测试？不过对于识时务的自己而言更重要的还在后面……总不可能皇帝这么快就发现了他和那个“太阳”密会的事情吧？
总之，安德烈下定决心。如果被问起就把这件事抖出去，他没有保守秘密的打算。
“没错，我是从教堂区赶来的。”
将官露出标准模板的笑容，将一个小本子递给安德烈，“请签字。”
这个小本子和安德烈曾经见过的传达室大爷家的小本子没什么差别，在他签了字之后，这个时间就被魔法记录在表格上。
毕竟是皇家的御用品，说不定可以代替手表。安德烈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正准备把小本子递给身边的海莉——这时从皇宫门口走出来一位年轻骑士，他看见安德烈，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位骑士穿着红黑相间的骠骑兵军服，“凯撒夹克”只穿上一个袖口，就这么披在左肩上。那维系着夹克和上衣的绶带上别着一个十字交叉闪电，代表他属于最精锐的“护国骑士团”。
“安乐公爵殿下，”他行了一个以手指对准太阳穴的军礼，“我是护国骑士团骑兵中尉夏尔·南杰瑟。您来的真好，皇帝陛下有旨召见您。”
“皇帝陛下？”
“没错。”南杰瑟点点头，“没想到这么巧。”
看来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巧……安德烈腹诽道。那只鸽子看来是皇帝陛下派人放的无疑了，他大概打算是让鸽子和圣旨给他来个突然袭击——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谁知道皇帝怎么想的呢，说不定就是想玩打草惊蛇的戏码……算了，这些都要实际面见陛下之后才知道了。
“海莉小姐，”南杰瑟转向海莉，“请去等候公主殿下，她会从后门离开皇宫。”
“我知道了。”海莉点点头，跟安德烈示意一下之后就消失不见。安德烈向她曾经还在的地方摆摆手，随着走到南杰瑟身边。
“请带路吧。”
“当然，请跟我来。”
……
“虽然只是小事。”南杰瑟走在前面，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皇帝陛下似乎和首相阁下有所争执，请务必留意。”
“争执？”安德烈好奇地问。
护国骑士团作为帝国最优秀青年的集中地，可以说全部都是未来的文臣武将。他既然主动释出情报作为好意，正需要这些的安德烈也不会做孤臣拒绝橄榄枝。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内容了，公爵殿下。”南杰瑟笑着说，“不过，对您而言或许是机会。当然，至于是什么机会也不是我有权限介入的话题。但请相信，皇帝陛下已经不会再质疑您的忠诚了。”
终于明月不再去照沟渠了吗？安德烈有点兴奋。
“那真是感谢，不知道我有什么能报答您的？”
“您还真是直接。”
“那是因为你的示好也很直接。”
“或许是吧，不过贵族的繁文缛节真的麻烦，我们不应该更快一点吗？”他把手臂向前伸直，仿佛在指着前方什么东西一样，“人生苦短，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德烈点点头，“那么，我可以为您做什么？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的话。”
说实话这位阁下也只是让自己稍微安了下心，不过皇帝既然在和首相争吵，那么说不定就安不下心……总之到时候可以表现出和首相不同的意见，尽力迎合皇帝。但是这个家伙又需要什么呢？
为什么“太阳”也好他也好都能发现出自己都找不到的价值呢？难不成他们以为这个身份自己还能再前进一步不成？皇帝不再质疑自己的忠诚，那么就是说会让自己做事……“太阳”不会真的这么快就做到了他的承诺了吧？
驸马这种职业本身在惯例上就没法担任公职，自己还是敌国的大将兼皇帝，是天然受到监视的存在……又不是游戏可以看到忠诚度等各种数值，一般自己能活到老死就是幸福了。
安德烈感觉今天他就像是剧场上的玩偶，这些高维存在不知为什么总喜欢牵扯连接着他的线。情报的缺失让他无法看清真相，只好庆幸自己似乎没压错筹码。受制于人原来是这么糟糕的事情吗……不过反过来的话，能操控人会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呢？
“没想到你能在这种时候理解权力的甘甜味道，”阿尔法有点惊讶地说，“不愧是异世界人，话说沙兰的皇宫看起来还真不错。我虽然不喜欢贝热拉克那个只会模仿的产物，但也不是说不喜欢这种风格。”
他感慨完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因为南杰瑟已经开始说出他的条件。
“如果有兴趣的话，您可以与我们交个朋友，会有很多人乐意与您结交。”他说，“有关沙兰的未来，很多人有不同的想法——”
“你希望我加入你们的阵营？那诚意或许不够吧。”
“您真是心直口快，当然，我们也没有那么不自知。”他摊开手，“这些只是为了巩固我们的友谊而展示的诚意而已，表达诚意的礼物不需要回报。”
说到底我们也没有这么寒酸，会蠢到不清楚您的价值，他补上了另一句令人期待的话语。
“那真是令人感动。”安德烈看见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在门后就是整个大陆最高贵的皇帝，莱茵·纳维列特陛下了。
“我会记得你的好意，你们的派别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护国骑士团是一体的。”
“这是句好话。”
安德烈点点头，看着这位骑士离开。虽然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准备搞什么大新闻，但是看来不是那种三五人的秘密结社……总之至少不是安德烈以前常常听说的少部分青年军官独走。
而且既然这是护国骑士团的意思的话，说不定也是皇帝的意思……不想这些了，安德烈摇摇头驱散所有的疑问。
接下来才是重点，云里雾里的他要迎合皇帝操纵丝线的手，无论有多少组织和团体想要借着自己搞事，他现在也只能依附皇帝并接受这份云里雾里。
“确实，阿尔法你说的对。”他不禁喃喃自语，“比起把性命寄托在某人身上，结果直到在某一天直到失去性命的那一刻，依然无法了解自己犯了什么错，只会抱着迷惘死去的结局——我还有另一种选择，如果我真的有机会的话……”
他在懵懂中通过了考验，接下来还有另一场。
这将会是他崭新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