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丝绒窗帘外透着一缕微弱的阳光,蜷缩着躺在大床上的男人,正眉头紧锁,似被梦境所困。
陆立问的额头上满是汗珠,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下滑,滴在了墨绿色的床单上,形成一圈更深的烙印……
他怎么又站在了这王宫的寝间?怎么又梦到了她?女孩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不到的样子。身上的宫廷仕女服穿得并不规整,裙脚下还漏出了蓝色的外衣裙摆。
显然这仕女服饰并非她的,其行迹也极为可疑,掂着脚探头探脑地小心推门进来,扫了一圈屋内。
大概是察觉屋内没有人,便将视线集中到了桌子上的瓷杯,那是宫人刚端进来的茶水,她蹑手蹑脚地端了起来仔细地查看。
而隐藏于屏风后的自己看到这一幕,极为恼怒地快速走了出来:“大胆!”
女孩惊讶地抬头,“啪”瓷杯应声落地,摔成几瓣。她立刻慌张地跪了下来,头磕于地面,手交叠在额前紧紧地绷着。
随着他的怒吓声,屋内的门被外间推了开来,训练有素的几名侍卫与随从迅速涌了进来。
“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听到自己的命令后,跪于地上的女子,并未像普通宫女那般求饶,只是绷直的手屈起握成了拳,紧紧攥住。被两旁的侍卫拖出去时,回头望向他的脸上布满了幽怨。
那个回眸十足地令他心如刀绞,但梦中的那个自己,却全然无法触及他此刻的心情。
他挣扎着想向那个自己呼唤:“不要打她,那杯子有毒,她是来救你的……”
受不住梦中的煎熬,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弹跳着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环顾了四周,是在市中心的临江豪宅内,厚实的大掌不由抚上眼睛,又是这个梦。
从懂事开始,他就经常做着这些梦,就如他自己所亲身经历般,一幕幕向他诉说着他们的曾经。
扔下了盖在身上的丝缎被,揉着额头走进浴室。花洒下的水,柔和地敲打在他宽阔的肩上,思绪慢慢回到了工作:
等下的工作会议,要让研发部将新研制的抗排异药实验成果汇报上来。
昨天致愈生物的股价又跌了3个百分点,是时候刺激一下股价,为下一步的医院合作研究做准备了。
关上恒温龙头,精壮的长腿跨出了浴室。浴巾随意地搭在了修剪精致的短发上,步入200平的半环绕江景客厅内。
打开墙上的巨幕电视:“受外围打压影响,昨日大盘表现低迷,医药板块持续走低,其龙头股致愈生物领跌……”
长条的西式餐桌前,已摆放好了各色餐点。修长的手握着装有牛奶的玻璃杯,靠向轻抿的薄唇,随着喉结的滑动,玻璃杯又恢复了透明。
餐桌边的椅子上静静躺着一份市场部的总结报告:
相比肾移植的成熟市场,心脏移植有更为广阔的市场前景。
放下玻璃杯,男人如雕塑般伟岸的身躯离开桌前,迈着从容的步伐来到衣帽间:
明天周六是肖宇值班,正好去看他,顺便问问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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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晚仍有些凉风瑟瑟,裹挟着寒气的风打乱了垂坠于额前的刘海,扑面而来的冷意让何时不禁裹紧了外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终于走到了有些人气的小食街,看着路人手捧热气腾腾的奶茶,快速行走的脚步不由停下。
一双俏丽的眼眸正抬着头寻思广告栏上的各种口味,柔软白皙的手怕凉地躲进了外衣口袋。
“啊!”尖叫声从颤抖的红唇中溢出。她是摸到了什么?冰冰凉的两节,是人的手指吗?
冷汗不由地从头顶冒出,心极速地跳动着,脖子僵硬地回头,并没有半个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小偷吗?快速将手伸进口袋中确认,钱夹还安然地躺在口袋里。像是没偷成,但遛得也太快了!
心有余悸的何时一边拍着胸口快速地移动脚步,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不要惊慌,钱包在,人也没事就好。”
回到家,洗去了一周加班的疲惫和刚才的惊吓后,她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仰望着天,不由为刚才的事捏了把冷汗。
自己还真是心善,人家要偷东西,自己却要想着如何不伤害他。唉……她如果不能自控,可要给别人带来灾难。
年轻时总有一段意气风发的时光,大学更是充满着阳光与活力的岁月。大一的周末,何时终于可以和高中的死党们聚首一起。
昏暗的包厢内,孔语诺细腻的嗓音,和弦于一段青涩的曲风中,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
小巧的双手夹着三瓶冒气的果酒,快速挤到何时的身边:“小时,听说了吗?我们高中班主任,就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季老头,前天晚上跳楼了。”
“嗡”何时的脑海中传出了琴弦绷断的声音,一双明净清澈的双眼震惊地看着语诺,想要辨别她口中的真假:“这……怎么可能?”
“听说是老婆跟人跑了。可怜他们还有个6岁的孩子,有先天心脏病,都开了好几刀,家里的东西都变卖光还欠了好多钱,唉……也真是惨!”
坐在何时另一边的小染也凑了过来,摸向茶几上的酒瓶:“真的假的?就是当年我们校跳舞队去市里比赛,不让我们去看的老季?”
“就是他啦,你说高三那会儿校领导都同意放假让我们去看比赛,就他喜欢盯着我们。”语诺说着一掌拍向偷偷摸着酒瓶的手:“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然后却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又接着说:
“不过小时你也真是百说百中。当时大家都兴奋地手舞足蹈,老季却唯独把你叫出来,当着全班面训斥,结果你一句:'你不让看跳舞就去跳楼吧!'这还真应验了。”
被打得耷拉着脸的小染,在一旁柔着小手:“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时你咒她,什么都行,都能应验的。
记得高一那会儿开运动会,坐隔壁班的男生,故意往你零食里扬了一把沙子,还嚷嚷:'有人吃沙子咯!'你当时生气,噌地站起来将零食扔向他:'你吃屎吧!'
你说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天上居然还正好掉下鸟屎,砸进他没合拢的嘴里,哈哈……”
语诺看着神经大条的小染在那边独自乐着,无奈地瞥向一直在静静发愣的何时:“好像老季的葬礼就是明天,你要去吗?”
“当然要去。”盈盈的目光中传出了坚定。
乌云密布的天气,一如葬礼上人们的心情。何时怀着歉疚与感慨,默默站在人群中,她看到了那个才6岁,却脸色苍白,感觉连呼吸都困难的孩子——季姝煜。
他的身边站着一对中年夫妇,听姝煜叫他们姑姑、姑父。找不到母亲的姝煜可能就要寄养在他们家了吧?
何时迈着沉重的步伐,深深地向遗像鞠了三个躬,来到了姝煜和她姑姑面前:“请节哀!”放下了厚厚的信封便快步往外走。
之后的每一年,何时都会都会带上些小零食去看望姝煜。也许是她的错觉,但她总觉得自己曾见到过姝煜健康奔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