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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熊女:楔子

他们在洞口发现了一排向外走的脚印,厚厚的积雪上面,每一枚脚印都有近二尺半长。扎合台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体型这么巨大的野兽。

“是熊。”那颜断定。

“看爪印确实是熊。不过这么大的熊,我是头一次见。”巴阿图尔说,“以前猎到的熊没有这么大的。”

“我们继续追吗?”巴阿图尔问道。所有人望向巫师。

“这头熊刚过去不久。”巫师整了整背上巨弩的肩带,说道,“不用半天就能追上。”

“出来已经三天了,一只兔子都没逮到,干粮倒是吃了不少。不追我们拿什么回去?”那颜说。

“别的队伍可能会抓到猎物。”巴阿图尔说。

“也可能抓不到。”扎合台说道,“这头熊起码有七八百斤重。足够所有人吃好几天。”

“再往前走十几里(注:匈奴人丈量长度的单位是从秦人那里学来的,一尺大概是成年人手掌长度的两倍,五尺为一步,十尺为一丈,一百丈为一里),就到当地人的村子了。我们第一次走到距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巴阿图尔说出自己的担心。

“如果他们中也有高明的猎人,恐怕早就发现我们了。继续追吧,走一步看一步。”扎合台下了决定。

大雪下了大半夜夜,现在终于停了。脚底下的积雪大部分都冻成了坚硬的雪壳,只有表面一层保持着松软,四个人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回程的时候记得扫清脚印。扎合台心想。族人藏在身后五六十里的雪山里,等着他们带回猎物充饥。出发前巫师断定暴风雪最多再持续三天就会停,接下来会是连续半个月的晴朗天气。到现在为止他的预测完全正确。“当你活了几千年,同样的四季经历了几千次之后,便能从一片落叶,一阵小风或者一只飞过的乌鸦身上看出天气变化的蛛丝马迹。”巫师解释他预报天气的能力时,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永生是一件什么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事情一般。不过有一件事扎合台非常同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破解的秘密。所有的怪力乱神都只是没有被人发掘的知识而已。匈奴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迷信。老人们神神叨叨的最多,年轻人对老人们嘴里的天父地母之类的神灵大多不以为然。特别是他们的龙帐大城被不信神灵的秦朝人彻底摧毁以后,连老人们也不怎么拜祭神灵了。

秦朝人……不存在的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将扎合台拉回现实。在东方的故乡,他们被秦朝人的流马骑兵追上,一大半的族人被追兵杀害,扎合台失去了新婚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自己的一只左臂。

扎合台右手伸进袍子里,摸到了挂在胸口上的木质机关匣子。这机关匣子上安置了六个极其敏感的细小连杆,每一个连杆上都连接着一根用极细的钢线和牛肌腱编织成的连索。连索从右肩绕过后颈,连接到断掉的左上臂。皮袍子的左手袖子被剪掉了一大半,断掉的上臂露出了一半,末端安装着一只用铜,钢铁、杉木和动物肌腱制造的机关手臂。机关匣子的连杆现在用一个小锁扣锁着,扎合台用手指打开锁扣,然后把匣子塞进了嘴里。他熟练地左右咬合上下颚,牙齿准确地触碰机关匣子上的连杆。左手断臂上传来一阵滚烫,机关手臂核心中的雷石触碰了火销,产生出滚烫的热量。这热量加热了冷却水管里储藏的雪水,一阵白气从手臂上的透气孔中喷出。齿轮开始转动,发出咔咔的响声。机关手臂动了起来,五根钢铁的手指灵活地弯曲伸直,手掌绕着手腕整圈转动,手臂绕着肘关节转动弯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秦朝人的刀剑砍下了他的左臂,巫师用秦朝人的机关术给了造了他一条更加强壮,更加灵活的,而且永远不会疼痛的左臂。不,扎合台依然时不时能感觉到那条不存在的左臂发出的剧痛。这是怎样一种疼痛呢,扎合台感觉这只“左臂”的手指使劲地握紧,关节绷得生疼,不存在的指甲插进了不存在的手心里。巫师跟他解释说这是因为他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接受左臂已经被人砍下的事实,所以才会感到疼痛。但对于这件事,扎合台却宁愿相信另一种怪异乱神的解释,他断掉的左臂的灵魂不甘心死亡,用折磨的方式让他永远记得对秦朝人的仇恨。

“你怎么现在就用上了机关手?”巴阿图尔问他。

“太冷了,取取暖。”扎合台吐出机关匣子说道。

“你还真是幸运,随身带个暖炉。我都快被冻死了。冷气一个劲往袍子里钻,穿这么厚都不顶用。”

“你自己剁掉一只手,让‘巫师’也给你造一条。”扎合台反击道。

“恐怕我不打算这么浪费咱们用命换来的‘怒火’。”巫师语气波澜不惊。巴阿图尔一时无语。

“怒火”,这是匈奴人给这两种为机关手臂提供力量的合金取的名字。发明它们的秦朝工匠则为之取名为“雷火”——雷石和火销。当这两种合金触碰到一起时,会释放出能融化钢铁的热量。秦朝人以雷火为能源,制造了威力强大的机关,征服了整个东方世界,将匈奴人屠杀殆尽,幸存者被赶出了家乡草原。扎合台原本非常痛恨将他们打败的雷火。但巫师说,敌人的刀剑你捡起来照样可以砍敌人的头。巫师带着残存的匈奴人踏过了冰封的冰海,又用了近一年时间在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前穿越了看不到边际的森林,才找到这个地方安顿下来。巫师帮他制造了这支机关手臂。如果匈奴人能打回东方。扎合台会用这支机关手臂杀光进入他视线的所有秦朝人。

但眼下他们的敌人是这头从冬眠中醒来的冰熊。四名猎手顺着巨大的足迹朝西走,山势越来越缓,松树林逐渐稀疏。雪地里偶尔能发现人类的足迹。巴阿图尔找到了两三个猎人的陷阱,其中一个陷阱里逮住了一只雪兔,他正打算从陷阱中把雪兔拉出来,扎合台制止了他:“回去的时候如果还没逮到猎物再拿不迟。拿走这只兔子,挖陷阱的猎人就会发现我们。”巴阿图尔治好悻悻地走开了。

这是匈奴人第一次如此靠近当地人的行迹。他们隐居在雪山深处已经过了两个冬天,生怕当地人察觉到他们。巫师告诫他们西方大陆的人非常排斥异己。巫师和他的同类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匈奴人力量还非常虚弱。待到他们得到足够的休养生息,稍许回复往日的力量之后,才可以走出雪山,向西方人宣告自己的到来。

可惜老天好像不太喜欢他们的藏头露尾。他们在这里的第二个冬天如此漫长,连博学的巫师都觉得不对劲。山里的动物冬眠的冬眠,迁往南方的早就动身,余下的差不多被他们捕杀殆尽,可惜还是不足以填饱所有人的肚子。他们被迫冒险走下雪山,来到离当地人村落如此接近的地方。

“树上的标记越来越多,我猜测翻过这个山头,就能看到他们的村子了。”巴阿图尔是四人中最擅长追踪的人,他的语气里有些不安。

“大家都小心点。到了山顶以后,注意观察周围情况。还没发现那头熊我们就回去。不能太冒险了。”扎合台发号施令道,包括巫师在内的其余三人给出了沉默的肯定。

冰熊的足迹非常新,刚刚路过这里。扎合台预感爬上山顶后就能看到那头畜生。他把机关匣子塞回嘴里,控制机关手从背后拔出长矛,握紧后又吐出机关匣子。巴阿图尔和那颜也从背后取下了机关弩。四名猎手弓着腰爬上了山顶,匍匐着前进,慢慢地露出脑袋,朝山下望去。

从山坡顶上一直到那个村落,这之间是不到两里的平坦雪地。雪地上树木被砍光了,留下了成百上千个被白雪覆盖的树桩。砍下来的树木变成了十七八栋大小木头屋子,还有村子外面用一圈削尖木头围成的篱笆。从山顶到村子之间的雪地里毫无遮挡,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此时风雪早停了,整个世界干净得一尘不染。阳光从背后山顶斜射下来,极目远望能望见仿佛万里之外的地平线。那个村落是整个白色世界中唯一的黑色,仿佛是被人随意洒在白布上的木炭。

那头白色巨熊就在匈奴人和村落正中间的雪地里,朝着村子蹒跚前进着。阳光给它拖出了长长的影子,让它纯白的身形显现在了纯白的大地上。由于离得太远,很难估算出它的身长,但根据雪地上的影子来看,这头熊人立起来恐怕有两三个人那么高。

“不管哪里的熊,一般是不会主动跑到人类的领地去的。”那颜说。

“它是饿了。从冬眠中早醒肯定饥不择食。那个村子里的人要倒霉了。那么矮的篱笆挡不住它。”巴阿图尔接话说。

“我们怎么办?这么远也没法把它引过来。我们出去的话肯定会被村子里的人发现的。”那颜又说。

“先等等看。这个小村子估摸着不会超过一百个人。刨去女人跟老人孩子,年轻力壮的估计也就几十个。我看他们就算能杀掉这头熊,也得死伤好几个人。而且,你们看村子西面的雪地上。”扎合台说。众人朝扎合台说的方向望去,发现村子西面的雪地上有一长排新鲜的脚印向西而去。

“村子里有人刚刚外出了,这个天气外出的一般不会是老弱病残。这么一来,留在村子里的年轻人怕是不多。”那颜顿了一顿,说道,“看来这头熊有机会饱餐一顿。咱们等熊吃饱了跟着它回巢睡觉再动手,兴许还能抓住几只小崽子。”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豺狼一个德行,专吃人家的腐肉?我的意思是咱们去帮帮他们。”

“你没毛病吧,我们就怕别人发现,你还想着出去帮忙?生怕他们发现不了我们?况且他们十几个人怕都打不赢这头熊,我们才四个人。老实说,就算没那个村子,我看我们也没法下手。”

扎合台伸出右手猛地一下拍在那颜脑袋上,他鼻子气恼地哼了一声。只听扎合台说道: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怕死自己滚回去。我们匈奴人是别人能比的吗?别的人十个打不赢这头熊,我们四个匈奴人肯定能打赢。再说了,你们有机关弩,我有机关手,咱们还有巫师。这头畜生算什么?”三个人同时转过头望了一眼队伍后面的巫师。

“我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说撤就撤,你们说上就上。”巫师语气缓慢地说。

“那我就下决定了。你们看那边。”扎合台伸手朝右边指过去,“我们可以从那个小山坡绕过去。先等等,随机应变。”说着,他把机关匣子放回了嘴里。这一次,直到狩猎结束他都不会取下来了。其余三人看出了他动作里的坚决,立刻服从命令,匍匐着朝右边爬去,绕过小山坡,爬下雪山,慢慢接近冰熊和村子。扎合台对他们使了一个眼神,其余三人分散开来,各自找了一个树桩躲在了后面。

扎合台小心翼翼地露出脑袋,查看情况。冰熊已经走到了篱笆外面。果然估的没错,这头熊身长足有十七八尺。那道篱笆对这头猛兽一点作用也起不到。只见它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然后猛地扑在向外刺出的篱笆上。坚硬的杉木发出恐怖的断裂声。村子里终于有人发现这头野兽的入侵,两个男人冲出屋子,高声呼喊着。一时间,七八栋木屋都纷纷跑出男女老少。女人抱着小孩,扶着老人朝村子后面跑去,男人们从屋里拿出斧头,长矛和弓箭冲了出来。他们冲到冰熊的背后,高声呼吼,用手里的短弓朝冰熊射出软弱无力的箭头。有几支箭似乎是插进了冰熊肥厚的皮毛里。大多数箭头像是撞在了石头墙壁上,弹落在雪地里。虽然没有对冰熊造成什么伤害,但是成功吸引了这头野兽的注意力。冰熊转过身子,面对着包围它的一群人。

这群人相互之间大声呼喊着扎合台听不懂的语言,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在眼前这头巨大的冰熊身上,没有注意到扎合台和他的同伴们在一个个树桩之间移动着,慢慢靠近。

冰熊怒吼一声,朝围住他的众人中最矮小的那一个狂奔而去。这个可怜人手中的长矛还没来得急刺出,就被巨熊扑在身上,然后一掌扫过去,脑袋顿时被拍成了两半。其中一半飞过半空,正好落在扎合台脚下。扎合台望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半边脸,浸了血的眼珠子鼓出眼窝,直勾勾地回望着他。他也算是血海里趟过,瞪着这血肉人脸看了两眼便立刻回头关注雪地上的战局。

片刻之间,又有好几人被冰熊扑倒,冰熊背上也插上了两根断掉的长矛。鲜血沾满了熊爪和獠牙,白色的雪地和皮毛上溅满了红色的鲜血,惨叫声和咆哮声不绝于耳。雪地上还剩下五个人继续战斗,地上躺着的六七个大多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尸体。再打下去,剩下的这几人恐怕都要死在这。

这时,村子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扎合台朝那边望过去,看到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手里提了一根长矛朝这边冲过来。这边迎战冰熊的男人们朝她大吼,大概是让她回去。可这姑娘充耳不闻,义无反顾地朝这里冲过来。边冲,边朝着冰熊大声尖叫着。她努力地想隐藏嗓音中的恐惧,可惜不怎么成功。她勇敢的吼叫声变成了像是变了调子的婴儿啼哭,充满了跟眼前这个危险境地不相称的滑稽感。

这个姑娘倒有几分匈奴女人的豪气。可惜,在这头野兽面前这豪气一点用也没有。她冲得太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冲到了离冰熊只有两三步的地方才停下脚步。不过她的莽撞倒是暂时吓住了冰熊。这头足有姑娘三个半那么高大的野兽居然吓得后退了一步,巨口大张,却一时不敢向前迈步。勇敢的姑娘此时也发觉了自己的处境,握着长矛的手开始发抖,双脚慢慢地向后挪动。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后退就死定了!扎合台心里默念着。可是眼看着小姑娘后退的步子越迈越大。冰熊也察觉了眼前这个小人的怯懦,大吼一声,向前压过来。

不能再等了。扎合台朝另外三个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准备战斗。巴阿图尔和那颜已经拿出了上好了弦的机关连弩。巫师手里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木盒子,正在用力拧紧盒子上的发条。“吼叫兽”,巫师发明的小玩意。扎合台抬起双手准备捂住耳朵。只见巫师猛地跳了出来,嘴里呼喊着某种语言,听上去就是刚才村民的语言。所有人,还有那头熊的注意力暂时都被突然跳出来的巫师吸引住了。两个反应快一点的男人和那个姑娘听了他的话,捂住了耳朵蹲下。巫师也等不了其他人都捂住耳朵,把手里的“吼叫兽”扔了出去。

雪地里开始激荡着某种世间不存在的野兽的吼叫。这吼叫声仿佛混杂了狮虎,鹰隼,犀牛和大象,以及其他能想到的所有野兽和猛禽的嚎叫声。音量非常之大,让人无法相信所有的声音都是从那么个小小的木盒子里发出的。雪地上所有人,除了巫师以外,无论是捂着耳朵的还是没有捂着的,全都痛苦地抱着头弯下了腰。恐怖地巨响在雪山间回响,将冬日的宁静撕得粉碎。远处树林里惊起一群惊鸟,而那头冰熊,则痛苦地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左臂上的机关手虽然力大无穷,捂耳朵的隔音效果却不是皮肉的手掌能比的。他感觉左耳的耳膜被震得生疼,差点就要被震破了。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搓,嘴巴里几欲呕吐。幸好这时候声音停止了。巴阿图尔和那颜从藏身的树桩后跳了出来,两把连弩瞄准了冰熊,连续发射。转瞬之间二十支弩箭划破空气,发出恐怖的尖啸,钉在了冰熊后背的皮肉上。

换了是人或者其他体型小一点的野兽,百步之内被机关连弩的弩箭射中,都是不死也重伤,动都动不了。而这头冰熊里他们只有五十多步,连续中了二十支弩箭,承受着背上鲜血喷如泉涌的伤势,居然还能快速地转身,朝匈奴人这边冲了过来。

射光了弩箭的巴阿图尔和那颜扔掉了空弩,拔出短刀闪到了一边。巫师又用村民的语言喊叫了几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村民开始检查躺在地上的人,把其中还活着的两个人拖向村子里面。

冰熊望见了刚才“发出”巨吼的巫师,拖着蹒跚的步子,朝他冲过来。巫师从背后取下了已经上好弦的三弓巨弩,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手中的巨弩瞄准了冰熊,丝毫无视越来越近的獠牙和巨爪。巨熊冲到里巫师只有五六步远的距离,居然如同矫健的虎豹一般跳扑起来,身上的伤口开始猛地喷出鲜血,但几乎没有影响到它的迅猛。

巫师扣下了弩机,仿佛晴空霹雳炸响,巨弩上的三根一百多斤力道的弓弦同时释放,短矛一般粗细的弩箭闪电般飞出,深深地没入了巨熊的右边肩膀。弩机巨大的反冲力将巫师猛地向后一撞,他精瘦的身体在空中飞行了一个心跳的时间,落在了身后两步远的雪地上。三弓巨弩是巫师将秦人的三弓床弩缩小改造而成,虽然比安装于机关流马上的床弩要小得多,但弩上的三把反曲弓弓体长度依然达到了四尺。这三弓巨弩本不是给单个人搭在肩膀上用的,普通人如果像巫师这样用三弓巨弩,骨头和内脏会被巨大的反冲力震断震碎。可巫师却立刻就从雪地里爬了起来,短刀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上。

这头冰熊粗略估计怕是有八九百、上千斤重。受了那一支弩箭的力道,狂奔的势头居然被活生生地止住了,肥壮的身躯在空中顿停,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半天没有动弹。

扎合台以为受了这极重的伤势以后,这头畜生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他手握长矛,小心翼翼地朝趴在雪地里的冰熊走去。没想到这头冰熊的生命力居然如此顽强,痛苦地挣扎着又爬了起来。它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被自己的鲜血彻底染红,嘴巴里也在往外吐着鲜血。右前腿已经无法支撑,拖在地上。扎合台站在它的正前方,眼睛与它对视着。它的眼神里充满了暴虐和愤怒,以及恐惧和痛苦,但在这些感情之下,扎合台还察觉到了一丝悲伤。它脑袋低垂,似乎在查看自己胸口上的伤势。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仿佛多了一点欣慰。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风雪,它才能长到这么巨大。它的眼神里充满了岁月的沧桑和智慧。望着它的眼睛,扎合台忽然有种感觉,驱动这头野兽来到这里的并非野蛮和暴虐,而是另一种接近人性的力量。这种力量支持这她重新站了起来,准备发动生命中的最后一击。

“这头畜生胸口挂着什么东西,像个小孩,小心别伤了。”巫师突然对扎合台说道。

扎合台嘴里咬着机关匣子,虽然不太明白巫师的话,也没办法回答他,只点了点头。右手拔出弯刀,机关左臂长矛前指。匈奴人从秦朝人那里学来了机关弩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几乎每个匈奴人都是百步射狼的神弩手,可是扎合台丢了一只手。机关手虽然强壮灵活,却没有感觉。高明的弩手需要用持弩的左手感受弩身的轻微震动,和风向的微妙变化。失去了左手,让扎合台再也无法如往日一样持弩射雕,便索性再也不用弩,专注于长矛和弯刀的技艺。

只见奄奄一息的冰熊拖着伤痕入骨的躯体,朝扎合台挪过来。扎合台都不忍下手杀它了。望着巨熊越走越近,扎合台躲也不躲,防也不防,心里想着如果它还敢进攻,就让它一招。那冰熊已经走到离扎合台只有两三步的地方才停下。巴阿图尔和那颜在后面大声喊着,让扎合台担心。但扎合台知道,这头熊已经没力气反击了。

它大喘着气,但气息越来越弱,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扎合台看到了它的致命伤,巫师的巨弩射出的弩箭怕是插进了它的肺里,肩膀上的皮毛被刮掉了一大块,里面的血肉和骨头在外面露着。它的左前腿上插了好几只弩箭,撑在地上,踉踉跄跄地眼看也要撑不住。

这时,这头熊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它头部猛地扑倒在地,下巴撞在雪地上,右肩上的伤口被猛地撕开,两条后腿却依然用力地站直了撑着。它努力地把左前腿向后弯,伸向自己的腹部,看上去像是想从那里掏出什么东西。可是它的左肩顶在了地上,右前腿又不够长,够了半天依然没有够到。濒死的巨兽对着扎合台发出了求助的眼神,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话,可野兽又怎么能说话呢?扎合台直视着它的眼神,看到了某种本以为只属于人类的东西。

巫师走了过来,跟他站在一起望着这头濒死的巨兽。

“它在求你救下它肚子上的孩子。”巫师说道。

“什么?”扎合台松开机关左手上握着的长矛,吐出机关匣子,望着巫师问道。

“刚才它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小东西抓在它肚子上,应该是它的熊崽子。”

“在它肚子上?”

“嗯,现在它一直撑着后腿,是怕压死了自己的孩子。”

扎合台一言不发地走向巨熊的腹部,趴下身子,爬进了它的肚子底下。过了一会,他爬了出来,手里抱着个粉红色的小东西,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啼哭。巨熊一听到这声啼哭,身子里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消失了,两条后腿一软,瘫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呼吸。

“不会是个小孩吧?”巴阿图尔跟那颜从旁边围了过来,他们俩一看清扎合台手里小孩的摸样,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看这婴儿的两个肩膀,她只是个健康的人类女婴,掂量起来怕是有十三四斤,不到一岁,浑身粉嫩,肥嘟嘟的。她眼皮紧闭着,两边耳朵处流出了两道细细的血迹,看来刚才“吼叫兽”的巨响伤了她的耳膜。她的头顶上已经长出了柔软的头发,跟匈奴人和秦人的纯黑发不同,她的头发是近似于白色的金发——巫师的头发也是金色的。这雪山的寒冷天气下,吐口唾沫落到地上都能变成冰坨子,可这婴儿赤身裸体,在寒冷的空气中却依然生龙活虎,啼哭声震耳欲聋,这已经是非比寻常了。她的左手只剩下了一截断肢,从肩膀往下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了一块已经长好了,但依旧参差不齐的伤疤,断肢处的皮肤皱皱巴巴,正中间还能看到残留的上臂骨头出的凸起。扎合台的左臂又传来一阵不存在的剧痛,仿佛是替这婴儿疼痛。这只手臂怕是被什么猛兽给咬下来吃掉了。这么小的婴儿,断了一只手臂后,居然还能活下来,这只是奇事之二。最让人感到难以相信的,是她另外“两只手”。她的右肩膀处,居然一上一下长了两只右手!这两只手伴随着她的啼哭声,不停的扑打在扎合台的手臂上,强健有力,让扎合台立刻打消了自己是在做梦的想法。

婴儿的眼泪在脸颊上冻成了冰壳子,扎合台反应过来,连忙拉开自己的袍子,把她抱紧了。

“这不该是什么妖怪吧?”巴阿图尔说道。

“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巫师收好短刀,把巨弩背回了背上,慢条斯理地说,“这婴儿在她母亲肚子里生了病,发育畸形了,生出来就成了这样。”

“怎么会?哪有三只手的人嘛。”巴阿图尔怀疑道。

“我以前替人接生,见过一对双胞胎长到了一起,分不开的。还见过长尾巴的婴儿,和有**的女婴?”

“啊,长了鸡鸡怎么能是女的呢?”那颜惊讶地说。

“这个一时半会就很难解释了。反正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过一般来说,畸形儿多长出来的手脚大半都是不能动的,而且很多最后都坏死腐烂,只能砍掉。这个小姑娘两只右手都能动,也算是罕见了。”

“我们杀了她的养母。”扎合台低沉地说。

“你说啥?”巴阿图尔又问。

“我猜,这小姑娘是被她亲生父母遗弃了,扔在雪山上。后来被这头母熊给救了。该不会就是这个村子的人遗弃的吧?”扎合台说出自己的猜测。他朝巫师使了个眼色,巫师心领神会,跟他一起走到巨熊的尸体旁。扎合台低下头,费力地用抱着婴儿的右手把机关匣子塞进嘴里,然后伸出机关手,跟巫师一起用力,将沉重的尸体翻了个身。果然巨熊腹部的皮毛下面上长了两排丰满的**,是头母熊。

“那些无知迷信的父母生下了畸形的儿女,就认为自己受到了魔鬼的诅咒。狠心一点的立刻就会溺死刚出生的婴儿,下不了手的会扔到野外任其自生自灭。”巫师依旧是他惯常的不紧不慢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沉重,“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生病畸形了,说到底都是父母自己的问题,最后受苦的,却是什么错事都没做过的孩子。”

“这个孩子也是命大。在冰天雪地里没有被冻死,被野兽咬断了一条胳膊依然活了下来,还被一头巨熊收养了。”扎合台吐出机关匣子感叹道。

“死了幼兽的母兽,有时候也会收养其他动物的幼崽。野兽跟人一样也是有母性的。”巫师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杀了她的母亲,欠她一条命。我们养她。”这个女婴跟他一样断掉了左臂,扎合台坚信他们俩冥冥中注定有缘,是上天将她送给自己。但他知道巫师极其反感这种怪力乱神的想法,这些话只是在心里默念。这婴儿还是大声啼哭,泪水把扎合台的胸口打湿了一片,然后立刻被冷风冻成了冰,难受地贴在了胸口上。

“她是饿了吧?”那颜问。

“我估摸着这头冰熊提前醒过来就是为了找吃的催奶喂她。可我们现在哪里找奶去?”扎合台说。

“先别管奶了,我们麻烦来了。”巴阿图尔突然低声叫道。扎合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村民包围了。有刚才出来对付冰熊的几个男人,还有年纪大一点的老人和年轻力壮的女人。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在里面,不过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拿武器的人。她一直在跟身边的一位年纪最长的老人说着什么,时不时地朝四个匈奴人这边望过来。难道她是在替自己求情?其余的人手里拿着长矛,斧头和弓箭,严阵以待地望着他们。糟糕!

那颜和巴阿图尔的连发机关弩扔在了旁边的地上,现在手里只拿着短刀。巫师的巨弩已经重新上好了弦,但这把弩一次只能发射一发弩箭,而且根本不适合近距离战斗。这些村民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但还是有好几个年轻力壮的。而且他们有弓箭。这些短弓射不穿厚厚的熊皮,射穿他们穿的皮袍子肯定是易如反掌。如果自己不是怀里抱了个小孩,倒还可以一拼,可惜现在要保护这个小姑娘,被限制了手脚。巫师的身手他倒是很放心。如果他们四个人能有人活下来,那个人肯定是巫师。

这时,巫师突然说道:“别动手,我跟他们谈谈。别轻举妄动。”说完,巫师主动扔掉了手上的短刀,又从背上取下巨弩,小心翼翼地取下弩箭,松开了弓弦后扔到地上。扎合台心想现在只能依靠巫师,索性也扔掉了手里的刀子,但偷偷地把机关匣子塞回了嘴里。那颜和巴阿图尔看了他的举动,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扔掉了武器,等待着巫师的下一步动作。

只听到巫师又开始大声说起刚才村民说的语言,不仅嘴说,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看来巫师并不太擅长当地语言。最年长的那位老人表情惊讶地听完他说的话,然后跟他对答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说一句都要重复两三次,偶尔有其他村民插话。扎合台望着双方,心里紧张地难以呼吸。现在他们三人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巫师一人手上,只希望他的交涉能成功。

万幸的是,随着巫师跟他们的交涉,一众村民脸上的防备和紧张慢慢舒缓,众人开始放下武器。刚才对抗巨熊的男人中的一个甚至走过来拍了拍那颜的肩膀,又和一脸迷茫的巴阿图尔拥抱了一番。不过他只是笑着朝扎合台点了点头就回到了队伍中。

“我猜他是看你刚才一分力也没出,所以就懒得跟你打招呼吧。哈哈哈,咱们的百户长也被人鄙视的一天,哈哈。”巴阿图尔笑着挪揄着扎合台。众人开始过来跟他们一一致敬,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扎合台能猜到他们在感谢匈奴人救了他们村子。很快,那颜跟巴阿图尔就跟这群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的村民打成了一片。他们互相拥抱着,拍着对方的肩膀,手拉着手。笑着说着自己的语言,仿佛能听懂对方的意思,正在大声交谈。

但依旧没有人愿意接近扎合台。当然大家都对他礼貌地表示了谢意,但没有人过来拉他的手,跟他拥抱。

“我以为你会说他们的话。”扎合台说。

“他们的语言很像圣星城东部森林民的语言,但差别很大。他们怕你的机关手。”巫师凑到他身边说道。

扎合台“嗯”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一直没停过,扎合台看到那个勇敢的小姑娘从村子里拿出来各种吃的,边走上去看她有没有能给婴儿吃的东西。这姑娘倒也大胆,竟然主动走过来,一把抓起了他的机关左臂,又摸又看。也不说话,大概知道说了也听不懂,就是嬉笑着望着他。扎合台从怀里把逐渐安静下来的小女婴抱了出来,朝小姑娘递了过去。那小姑娘一看到女婴身上的异常,顿时惊叫起来。扎合台心说不好。

小姑娘一尖叫,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女婴又大声哭起来。周围的人被这边的声音吸引,围了上来。那位村里的长老一看到这个女婴,顿时变了脸色,大叫起来。周围的人也立刻开始紧张的大声嚷嚷。有人想冲上来抢走女婴,被扎合台和其他两个匈奴人挡了回去。众人开始激动起来。巫师挤进人群,开始扯着嗓子用他们的语言解释着。他奋力一个一个的把人拉开,努力地用自己的声音改过众人的嘈杂。扎合台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上去他逐渐说服了众人。村民们慢慢冷静了下来,不再冲上来抢婴儿,但还是怒气冲冲地望着他们。扎合台对巫师说道:

“现在怎么办?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跟你说过,他们很迷信,说这个小婴儿是恶魔。而且他们刚刚死了人,现在强颜欢笑,等下还要埋葬死者。”

“我们怎么办?”

“我已经说服他们平静下来了。虽然一时半会没办法破除他们的迷信,但至少不会来抢孩子。还好这孩子不是他们村子的人扔的。不然是怎么也保不住的。”

“我看,我们分了这头熊,赶紧回去吧。”

“我在想以后。”

“我也在想。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以后没法瞒着了。”

“知道了就知道吧。总有一天要知道的。我们可以从他们开始,在这块土地上立足。”

扎合台点了点头。他走出人群,在雪地上搜索了一阵,找到了那颜和巴阿图尔扔在地上的机关弩,走回来,对巫师说:

“替我翻译几句,就说这两把弩当做礼物送给他们。这头熊让他们先割肉,剩下的我们再带走。”那颜和巴阿图尔听了他的话,立刻大声抗议起来,却被扎合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们俩知道这一次扎合台非常严肃。

“嗯,好的。”巫师开始手舞足蹈地说起了村民的语言,说着,把两把弩交到了两个村民手上,并开始教他们如何用助力器上弦。又跟那颜要了一个弩箭夹,教他们怎么制作弩箭的夹子。村民们刚才见识过这两把弩的威力,顿时兴奋地抢着摸摸这两把弩。村里的长老站出来对他们说了一大段话。说完以后,巫师转过头,对扎合台说道:

“长老说了,这头熊都归我们,如果我们拿不动,他还可以派人用雪橇帮我们运回去。他说了,以后我们可以常来这里串门。看来我们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扎合台考虑着到底要不要让当地人跟着自己回到族人里,后来想通了。要想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就得结交当地人朋友。结交朋友就得相互信任。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所处是相互信任的第一步。他点头答应了,让巫师帮忙翻译了回去。等巫师说完了,扎合台又说道:

“让他们给这个小婴儿找点能吃的东西。她快饿死了。”巫师帮他翻译了。开始村民们还是一副不愿意的表情,不过那个小姑娘还是跑回了村子。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木头罐子,里面盛的是大麦粥,还拿出来一条羊毛毯子给他包裹女婴。扎合台用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小婴儿吃了几大勺,她胃口真大。一群大男人站在雪地里围着看另一个男人喂一个小女婴。扎合台突然觉得现在这副场景挺可笑的。可惜他笑不出来。这个小婴儿让他想起了死在娘肚子里的儿子。他下定了决心,要把没来得及付出的父爱全部投入到这个女孩身上。

小婴儿吃饱了,沉沉地睡了过去。村长找人从村子里牵出了马拉雪橇,大家合力把冰熊的尸体抬了上去。本来村长想留他们在村子里过夜,扎合台一怕夜长梦多,二也惦记着还在挨饿的族人,就婉拒了。三个匈奴人走在前面,巫师和拉马的年轻村民在后面边走边聊,这个年轻人名叫利盖斯基。他们终于踏上了回家之路,扎合台心里格外高兴。

走了大概半里路,众人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女人的呼叫声。转身一看,发现是刚才那个勇敢的小姑娘。她跑在后面追了上来。众人停下脚步等她。她气喘吁吁地跟巫师说了一大堆话,那个年轻村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而姑娘脸上却露出了害羞的笑容。然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转过身子对扎合台高声说了一句话。扎合台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巫师。巫师脸上带着微笑,对他说:“这小姑娘正好到了嫁人的年纪,她说要嫁给你。”

听到这句话,扎合台顿时懵了。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小姑娘,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然后终于,他开口说:

“你干嘛要嫁给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真想嫁给我们匈奴人也行,好小伙子我们有的是,我身边的那颜,还有巴阿图尔,刚才他们俩的身手你都看到了。怎么不嫁给他们?再说了,你跑出来你父母知道吗?”巫师照直给他翻译了过去。小姑娘又是一大段话,巫师听他说完以后,对扎合台说:

“她说她就想嫁给你。嗯,他说你比另外两个人长得好看多了。”说到这,巫师面带挪揄地忘了忘另外两个匈奴人。扎合台回过头望了望那颜和巴阿图尔,他们俩都是一脸苦笑的表情。“她还说你刚才保护那个小婴儿的样子很慈祥,肯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所以她才想嫁给你。她还说,她家人都死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因为是个孤儿,所以到了快十四了还嫁不出去。”

扎合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妻子死后,就从没想过别的女人。倒不是说不想再找一个,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族人疲于逃命,加上族里的女人大部分都没能活着逃出来,活下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匈奴人倒也不像秦人,成了亲要从一而终,女人还要守贞,不过他始终没法子下决心跟那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辈睡觉。所以一直也没机会再找。扎合台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她长着跟巫师一样的金发。面颊比起匈奴人更加白皙。她的鼻尖高耸,眼窝深陷。眼睛是纯净的蓝色。她很漂亮,扎合台心想。

“你一个人跟过来,不怕吗?要是我们是坏人呢?”巫师替他翻译了过去。

“不怕,我相信你是好人。”姑娘的语气非常豪爽。

这个女孩表现出如此的豪气,草原上长大的匈奴人更是性格豪爽。她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扎合台把婴儿交到巫师手里,对小姑娘伸出了右手。小姑娘脸色变得更红了,但她大方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扎合台的右手。扎合台把她拉到了身边,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前行。

“我是扎合台,白鸟帐(注:匈奴部族名)的扎合台。”巫师替他翻译了。

“我叫丽达,米彻卡·米列夫的女儿。”

扎合台紧紧握着她的手,冰凉,手掌长满了厚厚的茧子。她不是个娇嫩的小姐,是个强壮的女人,这才是匈奴的女人,扎合台心想。他望着巫师怀里的婴儿,自问心中已经没有什么父爱留下了,但起码他能把这个小姑娘养活养大。

突然,丽达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扎合台正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看到丽达走向巫师,跟他说了两句,从他手里接过了婴儿。巫师解释说:“她说这个小女孩以后就是你们俩的女儿。她问你准备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丽达开始接受这个身体畸形的小女儿,扎合台感到很高兴。他想了一会,说:

“她是熊的女儿。我叫她摩冈娜·扎合台克兹,‘熊女摩冈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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