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宫里,余贵妃备好了一桌皇帝爱吃的菜,饭后又上了杯茶,朱成佑端起轻嗅,道:“是婺毛尖。”
他放下,“朕记得你最爱喝雪山含翠,是不是没有了,明日朕让内务府送来。”
余贵妃轻笑,“谢皇上,不过这雪山含翠及是难得,今年一共也才进贡了五斤,皇上您全都赏臣妾了呢,如今内务府怕是也没有了。”
“哦,是朕忘了。”
余贵妃轻声道:“皇上是天子,管理天下事务繁多,是臣妾不好,让皇上操心了。”
朱成佑拉过余贵妃的手,被精心保养了六年,这双玉手养的雪白细腻,只是常年的劳累,如今再怎么保养,手心还是有一层薄茧。
触之生情。
两人对望着,朱成佑说起永宁县主昏迷受伤之事,他在勤政殿收到了好些折子,都是为那郎中求情,事情的经过,他也了然。
“不过就是个郎中,轻薄便轻薄了,带回去给你妹妹当个面首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那人与诸多世家都有往来,就有许多人纷纷上书为他求情。”
他顿了顿,话中带了笑意,“连允谦刚才都为着这事特意来找我。”
余贵妃盈盈望着朱成佑,“连赵大人都为他求情,那皇上要如何办呢?”
她话里带着悲苦,“只可怜我的亲妹妹,被那人一脚踹得晕死了过去,如今醒来也是不吃不喝,秀儿本来身子就弱,若再绝食两日,恐怕就得魂归西天了。”
朱成佑脑中不禁浮现余秀儿那“弱弱”的身子,听说那位“神医”可是一脚把余秀儿踹了三米远,那位瘦弱的“神医”是如何做到的?
念头一起,朱成佑现在就想把那位“神医”召进宫来见一见。
爱妃的盈盈泪光让朱成佑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你放心,朕护着你,也会护着你的妹妹。解铃还需系铃人,那华寒益不是‘神医’吗,便让他亲自去医治你妹妹,你妹妹什么时候康复了,瘦下来,他便可以离开侯府。”
渐宜堂里,余秀儿躺在那张足能睡六七个正常人的黄花梨木架子床上,身子发腻,哪哪都痒痒的。是人太胖,干躺在床上也出汗,肉黏在一起,很是不舒服。
好在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给她擦身,她内心十分的不好意思,但无力反抗,而且也不大想反抗,清爽一些总是舒服的。
余秀儿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绝食的第几个时辰了,原本她以为自己要多挨几天饿,才能魂归西天。
可好像也没饿多久,她就已经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了,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想着动物会囤积脂肪以度过寒冷的冬天,整个冬天都不用吃饭,春天照样活得好好的,怎么这永宁公主身上这么多脂肪,却一点儿都挨不得饿。
一会儿又想着,这样也好,早一点死,也能少受些罪。
毕竟她是真的要寻死,这位永宁县主明显就是非常严重的肥胖症,属于喝口水都能长胖的那一种,就是在现代,估计都能打破吉尼斯最胖记录。
有权势又如何,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还会越来越胖,连床都下不来,吃不了肉,谈不了恋爱,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有钱有权也享受不上,她寻死的念头就越来越坚定。
任哪个爱美的姐妹穿到这样的人身上都会失去生活的信心啊!
天色暗下来,渐宜堂灯火通明,下人们撑着火把在大门外站成两列,安远侯深吸一口气,挑帘进了内室。
他那可怜的女儿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安远侯心如刀割,他接过婢女手上的药碗,碗是官窑进贡的青花瓷,端是圆润精致,碗底还有一个“福”字。
药已经热了两回了,端在手里还是温热的,正好下咽。
几个丫鬟合力把余秀儿搀着坐了起来,采莲拿出帕子给余秀儿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她极易出汗。又轻挪了身子,让余秀儿靠得更舒服些。
安远侯端着药坐到床边,轻声呼唤道:“秀儿。”
呼声温柔,却满载着父亲对女儿的关心爱护,余秀儿也是不忍心的。可真正的余秀儿已经死了,她又无法在这样的躯体里活下去。即使是现在吃药好了,未来她下不来床,走个路都要一堆人搀扶,永远无法自己上厕所,她怎么能活得下去,恐怕她以后也是要寻死的。与其有了希望又让人绝望,不如现在就一了百了。
安远侯注视着女儿,他发现虽然女儿仍是没有张开眼睛,但长长的睫毛却抖动了两下。
秀儿听得到,听得懂,只是不回应。
安远侯咽下苦涩,温声道,“乖女儿,你就听爹的,把药喝了,好不好?”
“只要你把药喝了,你想要什么爹就给你什么,就是你要天上的星星爹爹也给你摘下来。”
安远侯说着,轻轻吹了吹并不烫的药,送到余秀儿嘴边,余秀儿虽是渴极,但仍是紧紧闭着双唇,一滴也不肯喝。
安远侯放下药碗,让人端了个食盒进来,他亲自打开食盒,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的余秀儿狠狠吸了一口,眼泪差点没流出来。
老天爷呀,这……这是肉的香味!
她好想吃。
好想尝尝古代的美味!
食盒有好几层,安远侯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在桌上,一边观察着余秀儿脸上细微的变化,“你不是最爱吃城东那家的酱肘子吗,还有熏楼的炙羊肉和清蒸八宝鸭,还有合芳斋的鸡油卷儿,醉楼的仙人醉……”
一溜儿的美食报菜名似的报出来,余秀儿边听边叹,我滴个乖乖哎,全是油腻的东西,天天光吃这些,小姐姐,你不胖谁胖?
美食摆了一桌,安远侯看余秀儿似有所动,心中宽慰了些,秀儿好吃,果然还是美食管用,想来是药太苦了,秀儿不愿吃。
那酱肘子是新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好看的糖色,肥而不腻。
安远侯夹了一筷子,是肥的那部分,他用碗托着,“秀儿,饿坏了吧,这是你最爱的酱肘子,来,吃一口。”
天知道她有多想吃东西,但余秀儿决意寻死,还是强摁住张开嘴的本能,对美食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