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风看着囚车继续沉思着,从北地回到昼国首都需要经过极为漫长的路程,他需要通过思考与幻想来度过这十几天的时光。
这时一道目光突然和他相撞,是囚车里的人,与他对视的瞬间万风的心便猛地颤动了一下。这是一位濒死者的目光,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向万风看来,痛苦的神色像是要扎进万风的心里。应该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抓住什么东西吧,那么悲哀又那么无助却迸发出无比的渴望。可下一刻光芒就熄灭了,短短的数秒就已经耗尽了目光主人全部的生命。
万风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一个生命逝去,他没有做什么,囚车里更是没有动静,在如今的昼国生命就是如此廉价。身为有尾族,他只能是这样,没有精力去关心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想要生存下去就只有做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默默忍受一切。这是他们有尾族的命运。
囚车之内,同为奴隶的香稚默默看着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不敢动,也没力气动,多少个日夜了啊,囚犯们的食物甚至不够他们活下去。进入城市之后,外面的寒冷终于熬过去了,温暖让人们开始放松,也因为这片刻的放松他们再也没有醒来。香稚不敢放松,在脑海里一直有着什么恐惧牵着他的精神,这让他一直撑到了现在,随着越来越多人倒下,食物多起来了,有了温暖与食物,他知道自己能活下去。
周围的同族已经不多了,但依然有许多其他种族的生物,很多是香稚没见过的,他知道这些都是敌人,想要活下去必须比他们更有精神,这样才能抢到更多食物,所以他根本不关心其他事情,眼里只有中午时候从笼顶上掉下来的干粮。
他很幸运,吃的比别人多,心中的信念也更加强大,因此他有了更多精力,他逐渐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外界。第一个吸引香稚的东西就是视线前方一直跟着他们的机械铁盒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就像没有见过昼国的一切一样,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丝好感,一种对美的原始好感。
明亮是香稚的第一印象,昼国的一切都是散发光亮和温暖的,就连眼前的大铁盒子都和旁边的建筑一样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然后他感受到了平整,所有的一切都给他带来了这种感受,从建筑将天空斩开的切面到地面传来的平缓,所有能看到的触摸到的都是平整,似乎一切都在遵循着几何的美。可将这一切全部看完之后他就觉得压抑了,一眼望去只有无数重复的单调房屋,虽有绿色点缀其中,可森林与草原独有的自由气息却没有任何保留,充满双眼的只是不断重复的压抑。
再之后香稚就只觉得眩晕与黑暗了,他今天的注意力已经被外界分散太多,体内所剩余的能量不够分给大脑来处理眼前如此巨量的信息,因此香稚只看了外面一会就要昏倒过去。
机械交通工具内,经过大半天的思维发散万风的大脑已经疲倦,无力再去思考更多的事情,而此时囚车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是一辆木制囚车,从做工上看应该是在北地临时搭建的,车子整体看上去还算牢固,车身上的材料用的是北地大山上高大的针叶树,这种树他很熟悉,会散发一种特殊的清香。但是现在这种气味已经无法分辨,香气被囚车上逐渐散发出的恶臭掩盖,树干的种类只能依靠上面独特的螺旋状纹理进行分辨。
因为温暖,车上的尸体与血液逐渐腐烂,臭味已经向四周扩散,万风认为应该提前做好心里准备,否则以后的日子将异常难熬。
忍着味道吃过中饭后,囚车上出现了比较大的动静,囚犯们开始抢夺食物,一些碎面皮饼被扔进了囚笼,他们在囚车内慌乱而又笨拙地攀爬着寻找食物,有一只猞动作很快,周围的食物迅速被他搜刮干净,他赶紧将食物藏在肚子上的绒毛里以免被别人发现。在他的旁边还坐着几只猞,他们并没有动,似乎互相已经有了某种默契,并不愿意多浪费体力。其他种族的生物也是这样,没有人会多动,多动就意味着会有更多能量被消耗。
那些猞们全都匍匐在地上,毛脑袋压着爪子,像是在揣手手。只有那只抢了很多食物的猞率先开始大口吞咽,等他吃了差不多之后,其余的食物才会分给其他人。
三天过后,囚车再次通过一道城门,进入新的城市后,香稚突然觉得没那么压抑了,周围的景色丰富起来,视野中出现了大片的草地与树林,声音也多了很多,自然的熟悉感使他的心情也舒畅了些许。
因为食物越来越充足,所以香稚的身体开始恢复更多活力,这些多出来的能量使他能够再次观察这个世界。这片区域给他的第一感觉是广阔,经过上一处城门后他们所处的道路开始高于地面,因此他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视线远方有着无穷无尽的山峦,大片大片的草原,还有一些点缀其中的星星点点的房屋。其中几处房屋上缓缓升腾着温情的炊烟,这些让香稚想起自己的故乡,但身体依然不能让他多想。
没过多久后囚车停住了,万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军队们要处理尸体了,他们会把尸体倒入前方的大江里,让他们去喂养昼国河流中数不尽的尖牙鱼,那些肉食鱼类很快就会将尸体处理干净,甚至连骨头都难以留下。
后面的日子总算可以轻松一些了,经过了军区和山民生活区,后面就会进入城市,再经过几个城市与山民生活区就能到达昼国的集中营,那边正在修建新的灯塔,正是需要囚犯们的地方。而昼国首都在过了集中营之后还要再经过七个昼夜才能到达。
尸体处理完之后,香稚第一次开始觉得舒适,身体也渐渐有了力量,他开始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外界,他第一次将眼睛放在了昼国的人民上。
由于军阵的规模太过庞大,沿路所有的居民都会知道他们的到来,会有许多人来看热闹,更多的人会来长见识,也会有少数人好奇外面的野蛮人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他们会不会真的像是传说中说的那样呢?高达四米,身如猛兽,跑起来比风还快,力气大到可以拍碎岩石。
可不管是香稚还是昼国的人们都有一个共同感受:“这些人不就是和我们几乎一样的生物吗,为什么境遇会如此不同?”。但是每当昼国人看见香稚的尾巴后,便会收回不解的目光,在心中默念:“一群怪物。”。
很快香稚就不想再看这些昼国人了,昼国人也渐渐散去,这时香稚又一次对眼前这个一直跟随着他们的铁盒子产生了兴趣,他很好奇这半透明的铁盒子里面有些什么,是否也关着和自己一样的人?
他努力向外面望去,试图看到铁盒子里的情况,而万风也同时向那边望去,此时四目相对,他们都觉得对方的眼睛里有着一种与自己相似的东西,他们看到了一种熟悉感。
万风突然一阵哆嗦,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脑中,他居然觉得以后自己一定会与这只猞再次相遇。
在之后的日子里,万风一次都没有看向囚车,他有些抵触之前那个想法,最终囚车和万风的机械交通工具在集中营那里分开,而他们的命运也将从此因各种各样的变故发生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