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十五年,秋。
这天,她和他在初九阁里的凉亭中惬意的享受着秋季的凉爽。
无忧看书,她画画。
九黎喜欢画画,画工也是极好的。
九黎对自己的画没有严格的分类,画的好的,就挂在初九阁的书房中;画的不好,便拿去当柴火烧了。偶尔会画两幅让沉鱼拿去芳华馆交给陆依依,让她拿去卖。
不知怎的,九黎今天竟难以下笔,总感觉没什么好画的。
无忧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柔和的问她:“怎么不画了,可是不舒服?”
九黎摇摇头,将笔放下:“不知道,总感觉没什么好画的了。”
没什么好画的了?无忧挑挑眉。
也对,将军府的花木鸟兽都被她画了个遍,的确没什么好画的了。
看着努力寻找景物的九黎,无忧便也不再打扰她,拿起放在腿上的书,接着看了下去。
良久,无忧突然出声:“陌上颜如玉,”
九黎顿了顿,随即下意识的回道:“公子世无双。”
突然,九黎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九黎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本愁眉苦脸的她顿时眉开眼笑。
“我为公子描摹一幅可好?”
无忧笑了笑:“甚好。”
素白修长的手拿起桌上的画笔,拂袖,描摹......
待到一幅画完成,暮色降临。
“无忧哥哥!快来快来,看看怎么样!”九黎满意的将画展现在无忧面前。
无忧闻声过去,一把将九黎搂进怀里,低头看了看那幅画,瞬间就惊住了。
画中的人,竟与他本人不相上下。
“无忧哥哥,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吧!”
无忧点点头:“好看,黎儿画什么都好看。”
九黎满意的笑了,说道:“那我就把它挂在房中,这样就可以天天见到无忧哥哥了!”
无忧听后眉头微皱:“黎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九黎下意识的点点头,突然又意识自己暴露了,赶紧摇了摇头。
“黎儿,跟无忧哥哥说实话。”
见无忧如此执着,九黎耸着小脑袋将那日在爹爹书房里的偷听的事情讲了一遍。
末了,九黎抬头问无忧:“无忧哥哥真的要随爹爹和哥哥去便疆吗?”
无忧点了点头。
“那,无忧哥哥还会回来吗?”
“会,无忧哥哥会回来。”
九黎一把抱住无忧,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无忧哥哥要说话算数,毕竟无忧哥哥已经是我的人了。”
搂紧怀中的女孩儿,缓缓出口:“我会的,待我从边疆回来,就娶黎儿。”
九黎抬头,踮脚在无忧唇上落下一吻。
第二日一早,无忧走了。
边疆来报,说西域陈楚国来犯,请求朝廷迅速派兵支援。
逸云皇派楚将军和逸凌王纪凌渊出兵西域。
事发突然,无忧没来得及跟九黎告别,便动身出发前往西域。
当九黎知道此事时,兵马已行至有千里远。
九黎没想其它,只想与无忧见一面。于是从府中骑了一匹马便追了出去。
边疆告急,行军速度之快无法想象。
快马疾驰数百里,却终究没能赶上。
她追不上,却又不想放弃。
“轰隆!”一声巨响,大雨倾盆而下。空中电闪雷鸣,似在嘲讽她的执着。
“连老天都不帮我呢。”九黎苦笑。突然,眼前一黑,便从马上摔下,倒在雨中。
待楚夫人带着侍卫找到九黎时,只见她面部苍白,通体发热。
楚夫人害怕极了,连忙让人驾车,快速赶回楚府。
回到楚府后,楚夫人立即让人去找闭月。
闭月来诊断过后,九黎那苍白的小脸才渐渐恢复血色,但身体却落下了病根。
无忧并不知道此事。
并非是楚夫人有意不让人传话到边疆,只是现在边疆告急,她怕楚将军他们知道后会担忧,无法专心御敌。
浑浑僵僵地睡了几日,九黎才悠悠转醒。
醒来只见楚夫人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自己。九黎迅速起身,看了看屋里的人,却没有见到无忧。
他走了,去了边疆。
楚夫人知道九黎在找无忧,便将无忧先前让她转交给九黎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支发钗和一个香囊。
楚夫人将东西递给她,便示意众人先下去。待众人出去后,楚夫人抚了抚九黎的手,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她知道,她的女儿现在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屋内,九黎抱着东西哭的泣不成声。
屋外,楚夫人听着屋内的动静,叹了口气。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九黎坐在窗前,看着这本不属于秋季的雨。
手中是无忧给她的东西,一只发钗和一个香囊。
她的无忧哥哥走了,就在半个月前。
走的时候,她没能与他见上一面。
在他走的前一夜的那个吻,竟会是他们告别的前言。
九黎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泪,从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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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九黎醒来时,天已蒙蒙亮。
九黎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无忧。
梦境似真似幻,竟让她有点分不清。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于是便唤来了沉鱼。
“小鱼,我睡了多久?”
“小姐,你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天早上,跟头猪似得,叫都叫不醒。”沉鱼端着糕点的盘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边吃边说。
听着沉鱼吃东西的声音,九黎觉得头痛。
看着吃得正欢的沉鱼,半晌,才悠悠的吐出一句:“小鱼,你若再这么吃下去,早晚会从沉鱼变成胖鱼的。”
沉鱼眨眨眼,停下嘴中的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腰,紧致的皮肤,一丝多余的肉肉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胖嘛。
沉鱼不管,继续吃。
九黎的头更痛了。
这条“鱼”真是不能消停一会。
揉了揉太阳穴,九黎将衣袖向上拽了拽,露出了那条蜿蜒的紫黑色血痕,似乎比刚开始更长了。
九黎杏眸微沉,看来,是时候去找闭月了帮忙治治了。
整理好袖子,揪着沉鱼的耳朵,便往妙医堂去了。
来到妙医堂后,九黎亮出令牌,随即一个小厮便领着她们进了后院。
妙春堂的后院并不算大,但也足够精致雅观。
静谧的院子,倒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顺着地上的石板路向前走,是一架坐落于池塘上的小木桥,木桥上雕刻着简单的花纹,既大气,又不失风雅,和妙春堂的老板一样。再向前,便是妙春堂老板的住所。
九黎和沉鱼进屋,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沉鱼受不了中药的味道,捂着嘴便向外跑。
屋内一道纤白细弱的身影,正在弯着腰煎药。
九黎皱皱眉:“闭月,身子怎么样了?”
屋内的老板闻声回头,微白的脸上不施粉黛,两条细细的眉毛似柳叶,大大的眼睛,微白的唇上点着少许檀色唇脂。
见来人是九黎,闭月便放下手中的东西,示意九黎坐下。
“好多了。”说着,顺便给九黎沏了杯茶。
“对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九黎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前几日我被人追杀,中了毒。”
闭月很自然的点点头:“既然中了毒,吃我给你制的解毒丸就行了,何必再来找我一趟。”
“那种毒不是普通的毒,你给的解毒丸根本不奏效。”
“不奏效?”闭月冥想了一下,道:“你把手臂伸出来让我看看。”
九黎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带有紫黑色血痕的手臂伸了出来。
看见那条血痕,闭月又问:“最近可做过奇怪的梦?亦或是出现幻觉?”
九黎点点头:“做过奇怪的梦。梦境似真似幻,让我分不清。”
许久,只见闭月眉头紧皱,喃喃道:“果真如此。”
“怎么了?”
“你中的毒,是西域特有的幻毒。毒发时会根据人的执念产生对应的幻觉,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还有,”
“还有什么?”
“这种毒易与春药融合,使春药产生极大的药性。”
“如此说来,下毒之人应该是只想让我身败名裂。”
闭月点点头,往九黎的杯中添了少许茶水。
“那为何不直接下药,反而还要搞这什么幻毒?”九黎揉揉太阳穴,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又惹到哪家小姐。
“对你下毒的人,应该是料到你在发觉自己中药后会来妙医堂,所以,他们给你下了幻毒,使我也束手无策。”
九黎蹙着眉头:“连你也没有办法,岂不是就没解药了?”
闭月摇摇头:“我是没有解药,解毒之法倒是有。”
“什么法子?”
“很简单,你与你执念里的那个人...融合...就可以了。”说着,闭月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团淡淡的红晕。
瞧见闭月微红的脸,九黎打趣道:“小月儿脸红什么,莫不是想你的夜清哥哥了?”
“九黎!咳咳咳......咳咳咳......”闭月喊了九黎一声,却因嗓子吃不消而剧烈咳嗽起来。
九黎上前递给闭月一杯茶:“闭月,你怎么了?”
“可能是近日来看病的人有点多,累着了。”喝了口水,闭月感觉好多了。
“那我就先走了,今晚还要去参加天盛王的接风宴。”说罢,起身就要走。
“等等,九黎,这是合欢散一类的解药,若感觉身体有异样,即刻服下,再用内力加以调息,应该可以撑过一个时辰。”说着,闭月从药架上拿下一个青色瓷瓶,放在九黎手里。
“若一个时辰后呢?”
“只能任药效发作。你只要在半个月内不沾染到春药就可以了,半个月后,我会差人将解药送去。”
九黎点点头:“我先走了。”
刚迈出门,九黎停下,悠悠说道:“闭月,哥哥回来了,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闭月一愣,目光变得暗淡:“我知道了。”
得到回答后,九黎不做停留,向妙医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