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居室之内暗淡的灯光,张珏忍不住在外踱来踱去,若非大将军十分坚决,冉璞王坚他们也劝不动,要不然大家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会护大将军周全。
听到一阵雷鸣之声,余玠坐在案桌前,他脑海里回荡着使臣宣读的圣旨;恃功跋扈,私自招兵买马、诛杀将领等罪责!
即便众将士纷纷为之鸣冤,但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余玠眼中湿润,胸中一丝苦楚涌上心头,越发觉得心中苦痛,忍不住走到穿前,听着雷鸣声,接着倾盆大雨刷刷而下,就像在宣泄自己这些年的苦楚一般。
此刻,他是否让自己终于体会到,何为功高震主!何为伴君如伴虎!难道君臣之间真的不能以诚相待么?此刻的南宋,若非自己独掌南宋大部分军权,这几年何来的太平盛世?可是当今的皇上为何会怀疑这样的忠义之臣?余玠这些日子总是郁郁寡欢。
而在梅园之内,冉璞因无法劝解余玠,而越发苦楚,便邀王惟忠,王坚在梅园借酒消愁。
几人在梅园越喝越觉得心中苦闷难受,昔日种种袍泽之情,让人不免生出悲恸。
借着醉意,冉璞站在园中淋雨,雨水泪水混杂在一起,仰头对着天空一阵的责骂呐喊,王坚与王惟忠一同站在雨中,锵锵男儿,此刻泪洒满面,在雨中三人抱头痛哭。他们誓死追随的大将军,南宋战神,就这么被召回临安,是杀是斩何其冤?
梅园的管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掩面而哭.....
余玠不仅是梅园的常客,更是合州城的父母官,合州百姓听闻朝廷使臣到此一事,都纷纷含泪而哭。
将军府内,张珏依旧站在余玠居室外,今晚是自己最后一晚为大将军当守卫,所以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王力拿来二壶酒,塞一壶在张珏怀中,道:
“喝吧!喝了心里好受点,喝完我陪你站岗。”
张珏哭丧着脸看向王力,王力虽然是刚烈阳光的性子,但是看到张珏这表情,他也不好受,避开张珏的脸,自己咕噜咕噜往喉咙灌了几口酒,背对着张珏,苦笑道:
“哭什么?大将军即便遭遇不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别忘记,我们还有守城任务,护好合州百姓。”自己强撑着却越发觉得喉咙被什么卡主,硬是吐不出话来,但是眼泪却毫不听使唤地流出来,王力一直仰着头,使劲支撑着不让流流出来,可是这一刻,这么简单的事,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到。
“你想哭就哭吧!”张珏含泪哽咽道;“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谁说我哭了?”王力站在廊下,今夜倾盆大雨,雷声伴随着雨声,他一脸苦笑,眼里满是心酸心痛....
而屋内的余玠,听到外面两个年轻人隐隐的对话,不由心中一酸,想到自己忠心耿耿,却落得一个叛逆的罪名,被迫交出军权。忍不住悲从心来,不由心中一酸,一滴眼泪滑落,他望着案桌上的青瓷壶酒与一个青瓷杯子,这是他让张珏特意送来的酒,说想饮几杯酒入睡,张珏说让厨房做几个小菜,余玠都一一婉拒,说有酒足矣!
整整下了一夜的雨,嘉陵江水水淹到地面,整个合州向改朝换面一般,人们的心里总是觉得这是不吉祥的雨,合州百姓早早的就堵在城门口,百姓早已听闻余大将军今日要与临安的来使臣一同回去,大家都在此等候,送大将军一程。
今天的合州城格外的寂静,但是人确实是最多的,三军将士在各千户长的指挥下,城里城外皆站满将士,这是余玠的兵,每个士兵都是一张苦瓜脸,送自己的大将军出合州城,谁愿意?昨晚将士们就吵着要给大将军鸣冤,全给堵回去了。
将军府门前,使臣早早的就在门口等待余玠出来,王力出门瞟一眼内侍,内侍趾高气扬的样子对王力说道:
“快把你们将军叫出来,是时候出发了,我还得回去复命呢!耽误了时间受罪的可是你们的大将军。”
正说着便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侧身一看,是昨天拿着钢刀打算要我命的小子,今日我看你还敢在我面前神气不?只要你敢吆喝我,这余玠在路上可有苦头吃了。使臣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冉璞一靠近,他立即站直身板,斜他一眼,冉璞更是捏紧拳头,恨不得一拳将他打出合州城,此人甚是碍眼得很。
“驾——驾——”
一辆马车飞快地踏着靑石而来,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行人避让,行人避让!”冉璞听见熟悉的声音,回眸一看是楚休驾的马车。他嘴角一笑,顿时心中像燃起了希望,含泪而笑,喊道:
“大哥回来了,大哥!”
“吁——吁——”楚休勒住马缰,朝冉璞喊道:“二公子。”
楚休,你可算回来了。”冉璞上前忍不住搂住楚休,因为看见楚休的脸色苍白消瘦,恐怕是赶路一夜未休过。
马车刚停下,车帘掀开,冉琎跳下马车,看向冉璞,急切道:“阿噗,大将军呢?”
“还在将军府,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冉璞说着看向车里下来的女子,程乐秋,他见过,没有多问,他便懂了。
“大将军!大将军!”一声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将军府的宁静,大家都被这一声给震了震,都是心头一惊。
“不好!”冉璞转身跑向将军府,“滚开!”他将使臣推倒在地,是使臣在门口听到声音探头去看,挡住了冉璞的路,冉璞直接将他推开径直跑进去;
跑到门口,他一下子感觉整个身体软了,双腿无力,噗通一声跪在门前,整个人面目僵硬,直直地望着里面.....
“怎么了?”冉琎与程乐秋跟着进来,程乐秋“啊”的一声伸手捂住嘴,冉琎已经脸色发白。他直直望着屋内张珏跪在地上,那案桌前一身将军服饰的大将军安详地坐在椅子上。案桌上的一壶一杯,冉琎亦然明白,大将军服毒自尽,大将军陨落了!
冉琎只觉眼前发黑,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感觉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疼痛无比。程乐秋一把扶住他,喊道:
“公子!公子!”
一国将军就这样服毒自尽在自己的将军府。
大将军陨落的消息传出将军府,百姓听闻后当场哭泣,三军将士听闻后,那是一阵嚎啕大哭,有的将士实在忍不住抱着身旁的战友开始嚎啕大哭.....
刹那间嘉陵江江水惊涛拍岸,拍得巨浪滚翻.....
整个城内哭声一片.....
“是真的死了么?”使臣探头朝府内望去,见院内齐齐的跪拜一地,他心想,是真的死了还是装死欺诈?这好歹也是三军统帅,怎么可能会自杀身亡?使臣始终感到疑惑,他手一挥,一个禁军靠了过来,使臣轻声嘀咕道:
“你进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禁军抬眼看一眼使臣,眼神中满是愤怒,使臣一怒,道: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让你进去看看是死是活。”
好歹禁军也是将士,说白了在宫里当差比战场上幸运,但是也同样是将士,有袍泽情怀。如今你还让我去详查是死是活,你他娘的也太没良心了吧?难道我们将士不是人么?一个堂堂的三军统帅,会以欺诈苟活么?禁军随行越想越来气,朝廷把当兵的看着一个人了么?他硬朗道:
“大人,还是你去吧。”
“你!你!”使臣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骂道:“我要是去我还叫你干嘛?,要是死了,若是皇上不信,我们不得把尸首也得拉回去。不然如何交代?”
妈的,这是人话么?他娘的!活该你是太监!
这话被冉璞听到,他跪在地上,慢慢地转头看向那个早就想一刀杀了落得舒服的使臣。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起身一把将王力腰上的匕首抽了出来,直直地走到门外,目光落在使臣身上一刻也没离开。
使臣见势不妙,来者太过强悍逼人,满身杀气,以至于他的心紧张得怦怦跳起。那眼神就是要把自己杀了给余玠陪葬啊!他急忙退后,嘴里颤抖道:“你要干嘛?你可不---不能乱来。”
冉璞咬着牙步步紧逼,眼里血丝泛红,他眉头一皱,手中的匕首一扬,一声低吼匕首一摆,当先扑了过去,刀出刀进,使臣在他怀里连抵抗的能力也没有,任由冉璞的匕首在他身上插进插出....
冉璞已经失去知觉一般,使劲将匕首捅在使臣身上,他手的,他的衣服上全是鲜血。
“二公子!”楚休跑过去赶紧将冉璞拉开,冉璞一松手,使臣倒在血泊之中,早已命上黄泉.....
冉璞知道杀使臣是死罪,但是,此刻他顾虑不了那多,他只知道,如若他们不来合州城,大将军便不会死!死了还要遭他怀疑,这样的人不杀留着干么?
其余从临安来的人都傻眼了,那帮禁军没有吭声,因为来到合州城他们看到了这里的将士,是多么的威武。对大将军是如何的尊重,这些如若不是大将军带兵如神,待将士如家人,是得不到将士的拥戴,所以他们早就被征服了。
只有跟来的太监吓得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杀人了!”
冉璞瞪着眼,一挥手将匕首直直的飞射出去,不偏不倚,匕首直接穿刺太监的背心....
余玠逝世的消息传到了临安,传到了各州各军营,当襄樊军营的将士听闻后,都是悲痛不已,毕竟余玠曾是孟珙的部下。加上余玠这几年与蒙军的战绩,传到了各军营,他的事迹让个军营都为之一傲。
可是,没想到,这一次传来却是死讯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