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本能地向着声源追去,庄严右手无力地想要抓住什么,等到意识恢复一些,他才明白自己是想抓住那片脚步声。
只是,一整个晚上没有睡觉,疲惫侵蚀了他的精力,让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
窗户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俄尔传来一阵风声,击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幻觉吗?”
上半身探出床沿的庄严,垂下身子,用左手撑在地面,接着退回到床上,仰望着让人阴霾的天花板。
这艘游轮的布置,简直是为了把乘客逼出房间,所以采用的尽是让人不安的颜色。
以至于庄严连躺在床上,都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松解。
这让他的精神很受折磨。
“咔哒咔哒——”
伴随着风声,原本消散不见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庄严的身体也从沉睡中苏醒,他直起上身,掀开被子,将自己的双脚放在地面,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旁,将窗帘掀起一角。
窗外,仍是阴暗的天空。
积云密布,海水汹涌。
带着轻微颤动的甲板,迎来了身穿黑色防暴服的警卫,他们工整地分成两队,沉闷地穿过庄严的视野,循环在7楼的甲板上慢跑。
嘴角上发出自嘲的一笑,庄严躺回到床上,他拿起没有信号的手机,看到时间是下午的3点20分。
原来他浑浑噩噩地,已经睡了半天,结果睡得浑身松软,一点也提不起力气。
外面,风暴还没有过去,启明星号还在摇曳,庄严的房间也在左右摆动着。
静静地躺过一会后,房内响起了门铃的声音。
庄严蹑手蹑脚起身,来到门后,偷偷地看过外面站着的人影,是昨天和他约定见面的狗爷。
“狗爷,等我一下!”
将沙发搬回原地,庄严拿起凌晨穿过的外套,发现触感有些阴湿,于是穿着背心打开房门,请狗爷先进门后,再从储藏柜里拿出行李箱,接着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件幽蓝色的运动外衣披在身上。
“狗爷,随便坐。”庄严提上拉链说道。
“上船的时候,没看到你带着行李箱。”狗爷两眼盯着行李箱说道。
“新买的。”庄严笑着应着。
“给一个建议。”狗爷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在倒水的庄严,用认真的口吻说道,“在船上要少花钱。”
“狗爷,我会注意的。“庄严递过杯子,“您昨天说,要告诉我一些关于船上的事情。”
“先去吃个饭吧,我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才起床。”狗爷接过杯子,一口气全部喝下,“免费餐厅要到4点钟才供应下午茶,我们奢侈一下,去付费餐厅。”
来到10楼,狗爷领着庄严,去到名为“黑胡子”的付费餐厅。
此时的黑胡子餐厅没有顾客,空旷地可以听见风声在四处跑动,灯光晦暗,似是没有想到会有顾客光临,但厅内仍有数名服务生,见到狗爷和庄严,旋即过来笑脸相迎。
扫过厅内所有的位置,狗爷选了一处靠近玻璃墙壁的座位。
坐下身子,狗爷随手点了一个下午茶套餐,庄严也跟着随意点了一份,并将自己的房卡递给服务生。
“狗爷,您以前在船上,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玩笑话,都是一些...让人不想去多想的事情。”
身体往椅背上提起了一些,狗爷看着还在卷起潮浪的海面,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用词。
庄严耐心地等待着。
“其实,我是因为赌输了钱,才会再上来的。”
“赌钱?”
庄严有点诧异,他不认为狗爷会是一个好赌的人。
会不会是因为一些意外的事情?
“狗爷,我不觉得,您是会赌钱的人。”
“上一次的航行...前面两个月还好,但从第三个月开始,所有人都疯了,都像疯子一样想要钱。但是游轮上能赚什么钱?所以,你想挖走我的,我想挖走你的,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
“每个人手上,不应该都有一百万的额度吗?”
“赌场是用来干什么的?”狗爷突然笑了,“一百万能撑多久?只要有一个人开始烂掉,其他人就会跟着烂掉。”
下午茶喝到结束,庄严便回到了房间。
他仰在沙发上,眼前清亮,回想着狗爷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6个月的航行,100万元的现金收入。
听起来,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可是如果换算成,180天呆在同一个地方,人们就会犹豫,在想自己能不能接受这种场景。
而且,看似应有尽有的服务,其实并不能满足每个人的需求。
“吃吐了免费餐厅的东西,付费餐厅就有客人了。”
回想起下午空荡荡的餐厅,庄严眼前已然浮现出人潮拥挤的样子,付费餐厅、赌场、酒吧,以及其它花钱消费的场所,都将会渐渐被人群掩埋,而后,又渐渐失去热闹。
这艘游轮,好比一座孤岛,将活人紧闭在上面,然后,在等着活人的耐心逐渐崩溃。
“更像是一场危险的游戏。”
双手抱住后脑,尖锐的短发扎在手掌心,带来点点细微的难受,庄严将手掌抽出,脑袋压在沙发的绒皮。
窗外,有人赤着上身跑过,不是身穿黑色防暴服的警卫,而是一名孤独的乘客。
他跑过第一圈的时候,没有引起庄严的注意,而当他的身影第二次划过窗户,庄严眨了眨眼睛,当他第三次掠过庄严的视野,庄严站立起来,动手拉上了窗帘。
脱下外套,换上跑鞋。
庄严走到甲板上,双手双脚齐动,做一些跑步前的热身运动。
与此同时,那名跑步的乘客第四次路过庄严的身边。
庄严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他的后背有一道伤疤,长长地从肩上通往腰部。
挪动脚步,庄严开始慢跑。
他的双手举在身旁两侧,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是看着海面,还是看着甲板,他把自己的速度放得很缓。
烦人的海风还在抓人的裤脚,庄严每次提起脚步,都感觉有一股阻力挡在脚下,但他的适应能力很快,几分钟后,他便习惯了被风抓住裤脚的感觉。
一连跑出10圈以后,庄严缓缓歇下脚步。
他没有再看到那名跑步的乘客,想来是那个人先回去了,而他,也不想过多地消耗体力,于是他推开门,往舱内钻去。
出了一身的细汗,庄严感觉自己的思路清晰起来,没有充分休息的迟钝一扫而空。
绕过电梯,他走进分布着房间的走道。
“当当当——”
走道上,回荡着一阵敲门声,和昨天晚上庄严听到的一模一样。
庄严放眼看去,只见一个女孩,站在他隔壁房间的门口,正在耐心等候,见到庄严时,女孩还冲着他微微一笑,接着抬起右手,在房门上继续敲响。
庄严忍不住在进门前,又多看了女孩一眼。
女孩身上穿的是一条连衣裙,呈淡金色,还有粼粼的微光,脚下,则是一双米白色的高跟鞋,让她看起来更加高挑。
从侧脸上,庄严看不出太多容貌,因为女孩留着海浪般的棕色卷发,遮住了她的部分脸庞。
庄严觉得,女孩并不像是一个无知无懂的女孩,只是,她为什么不摁门铃,非要用手敲击房门呢?
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