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陆闻亭,陆祈的第二个儿子,今年四岁。
嗯……为什么要说是第二个呢?我先头有位哥哥,刚出生就夭折了。据说母后当时哭了整整两个月,然后,又怀了我。在择妃这件事上,父皇虽然不似皇祖父那样有底气,但是却做的比皇祖父嚣张的多。
据说,父皇十五岁那年,不知为何偷偷溜出宫去,然后就被母后打劫回了山寨上去。
是的,你没听错,我母后是个女土匪,比父皇大了两岁还多。
不过以我跟父皇比划招数时,父皇那个霸道劲来说,我严重怀疑母后打劫父皇的真实性。指不定是这个心机男人,见到我母后生的好看,就自己上门了也指不定。
总之,父皇被打劫的两个月后,就带着我母后回宫了。据说当时的皇祖父面色特别不好看。也是,刚刚在外头和祖母过个两三年的清闲日子,就被拉过来替父皇做苦力,我也是很同情皇祖父。
据皇祖父说,父皇被打的那是一个哭天抢地耳,是这么个词吧?我这水平是母后教的,可赖不到我头上来。
哎呀,母后来找我了,今天先写到这。
2.
我今天见着皇祖母了,不知道为什么,皇祖母见着我,直接就呆了,还叫我“蕴儿”。是不是这个蕴儿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这个调子。不过确实有些奇怪,我见着皇祖母,有种特别想亲近她的感觉,比对母后还亲的感觉,好像上辈子见过她似的。
只不过皇祖母的身子不怎么好的样子,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今年也才刚过四十岁的生辰而已,不像皇祖父,都四十七了,马上就是五十岁的老头子了。
啊,这话看起来有点大逆不道啊。
所以我得把这个本子藏好了。
3.
过几日是皇祖父的母后的忌辰,是叫曾祖母罢,我也晓不得辈分。
总之这几日啊,宫里头的气氛不怎么好,我连去厨房偷吃东西都不敢了。总觉得会被抓起来拿板子打手心似儿的。
母后跟父皇商量着,过段日子要给我请个先生教书,似乎也姓顾,按辈分来算,是我皇祖母的侄子,似乎是最近一批的新科状元。皇祖母夸他有我曾外祖父的风范,哎呀,这辈分太难算了。罢了罢了,不写了不写了。
4.
我前几日刚过了七岁生辰。
今天路过父皇和母后的寝殿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讨论,要不要准备去外头游玩个几年。啧,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有些重。那能怎么办呢,谁让咱们老陆家的基因不太靠谱呢。
既然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该拿个小本本,算算以后我有了孩子之后,几岁让他挑担子好呢……
5.
今天我在宫里见到了个小宫女,人生的挺好看的,就是脑子有点笨。
本来我好好的陪着皇祖母正在散步,谁料皇祖母瞅见了那小宫女,好像心情特别好,还问我觉得那个小宫女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6.
我名陆闻亭,表字子蕴。
时年二十三岁,是个皇帝。
未曾想还有个这么年代久远的本子,罢了,善始善终罢。
月前,皇祖母薨逝了。皇祖父似乎一夜间老了很多岁,他今年已六十又七,本来头发又黑又亮,经此一事,头发花白了很多。我并没有很伤心,其实这很奇怪,皇祖母对我极好,我合该伤心的。
只是最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也是个皇帝。
还有皇祖母。
她从我幼时便教我成才,直到我长成人,又教我做个好皇帝。后来有一天,她说自己活够了,我以为她是在说笑,没想到第二日,她便去了。梦里的我没见过皇祖父,也没见过母后,父王也不爱说笑。一切的一切,都跟现在不一样。
后来,我在皇祖母的故居里,找到了一匣子的信。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皇祖母说话可以那么温柔,那么缠倦。第一次知道,不善作诗的皇祖母,也可以写那么多情意绵涓的诗。
只是那些信,却是写给我梦中早逝的皇祖父的。
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梦里的我恍然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皇祖母,暗淡的神情。
原来,对于那时候的皇祖母,死亡,也是解脱。
醒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已满脸是泪。
可是此生呢?
此生皇祖母可会遗憾?
大概是不遗憾的,皇祖父,终于爱上了她。
7.
皇祖父今日醉了,自他过了七十岁大寿,记性就愈发的不好了,总是将人错认。今日我带着眷儿去给他请安,他便将眷儿错认成了皇祖母。
我看着他乐呵呵的表情,一时却有些不忍。
他捧着个匣子,乐呵呵的递给眷儿瞧:“阮阮,你看,我给你晒了好多花儿。”
他又说:“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皇祖父晃了晃手上戴的有些黯了的红绳儿:“这是你给我打的最后一个红绳子啦,你那一大箱子,断的断,烂的烂。”最后他笑了笑:“可我都不舍得扔。”
眷儿听哭了,我心里也有些难过。
皇祖父却忽然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神色落寞:“不对,你不是我的阮阮。”
“阮阮走了。”
“走了。”
8.
我没能想到,昨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皇祖父。
皇祖父宫里的宫人,也没能预料到这个结果。皇祖父似是半夜睡不着,披了个旧的白狐披风,打开窗户,坐在摇椅上看星星,也不教人伺候。只是第二日一早,宫人们才发现,皇祖父就这样,窝在摇椅里,离开了人世。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断掉的红绳。
我想,大概是皇祖母,也终于忍不住想他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