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陆寅正思考着下边应该说些什么时，顾清又开口了:“想必陛下已用过饭了，不若吃些茶解解酒，只是更已深，未免夜间不舒服，且饮少一些。”
陆寅已看了顾清好一会儿，少女的脸被浓重的妆容添抹的看不清真实面貌，却能辨出乌发黑瞳，肤色生的也白。
他一时间没注意到顾清说了什么，这一时仔细看了看顾清，才发现她的手被冻的通红，身体似乎也因为感受到冷意而细微地发着抖。
陆寅皱了皱眉头，解下了一直系着的披风，弯下腰系在了顾清身上，一偏头才发现角落里的火盆不知何时已经熄了:“为什么不教人更替火盆，这一仔细看，屋里头也只留了你自个儿，是长乐宫里的宫人耍滑？”
顾清张了张嘴，顿了顿才答:“……妾身想着陛下应该会来了，便让自小跟着妾身的嬷嬷，带着丫头几个去备饭菜了。一开始说了不需伺候，所以……”
她停下来看了看陆寅的神情，忽然拉了拉陆寅的衣袖，陆寅垂眸看她，却只瞧见她眼神中带着些小心翼翼:“今日是年节，宫人也不易，还望陛下莫要迁怒于他们。”
“那你方才要出门，是为了火盆一事？”
听见此话，顾清耳朵根忽然变红了:“不……是妾身饿了。”
陆寅听到这意外话，愣了片刻，兀自笑了起来。顾清听见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思及形象，陆寅故作严肃的咳了咳，岔开了话题:“你这头冠一直戴着，不沉么，摘下来罢。皇家规律严苛不错，但若一条条一件件都记着，也要把你压没了。”
此话也有点拨顾清之意，顾清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
陆寅看她没听懂似的，顿时脑袋有些痛。
莫不是娶了个骨子里头不知道变通的丫头？
哪知顾清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轻声解释道:“此冠多处勾住头发，妾身自己一人想摘掉是不行的，陛下的好意妾身知晓，估算着时间，嬷嬷她们应是做好膳食了，我让他们送来茶具，与陛下做茶。”
陆寅这才满意，“嗯”了一声，在顾清身边坐下，声音抬高:“刘登。”
这位一直侯在门外的黄门总管忙应是，弯腰垂眸，恭敬的小步挪了进去。
“去长乐宫的小厨房看看膳食做好了没有，另外去库房找一套茶具。”
刘登称是，又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了出去，他方退到门口，又听得陆寅开口:“对了，教人端水盆上来，与皇后净容，火盆也添置一下。”刘登再称是。
可以说刘登能当上主管，并非只是借着陆寅的宠信，这话吩咐下去，未几，添火盆的添火盆，端水盆的端水盆，一时间井然有序了起来。
更有识相的宫人，在内殿门上撑起了厚厚的布帘，将寒风一并遮了去。
顾清则乖乖的任人除冠，净容，其中一个宫女听她的吩咐取回了几套冬日里新作的衣裳。
陆寅在一旁也由着人换衣，瞧见了衣裳，一扫眼，全是些淡青，鹅黄，月白此类浅色的衣服。
他开口道:“就那件水红的吧，我瞧着好看。”
顾清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出声。
紧接着膳食也端了上来，晚间用饭，都是捡些清淡的上。
顾清怕浪费，但也不好损皇家体面，让人捡小了做，呈上来便是六个小盘，两个小碗。
等到二人收拾好仪容，也已到了亥时。陆寅让众人下去，牵着顾清的手，带她近桌。
这一近桌才瞧见盘子里的东西，绝大部分陆寅都未在宫里见过，一时间有些新奇。
他指着一个小盘子里有点像白菜的东西，喃喃开口:“这是……白菜？是白菜吧。”
如果他回头看顾清，就会发现此时少女的眼睛里溢满了笑，嘴角朝上微弯，清艳的小脸微微发红，她似乎发现了自己表情上的变化，揉了揉脸颊，刻意恢复了平静，才说道:“陛下真是英明神武，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白菜。”
许是顾清说话的语气太平淡，让陆寅以为她是在暗讽自己，不由得眉毛扬了扬，二十岁的年纪，哪怕是皇帝，言行举止间也带着些如山间清露般的少年气。
他有些不服气:“你这是故意让朕出丑的吧。”
顾清这下憋不住笑了，“噗嗤”出了声:“陛下说这话可就给妾身带高帽了。”
她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带着些少女的娇嗔意味。
陆寅被这一眼瞅的心里忽然像喝了蜜，他挠了挠鼻尖，心道，奇怪了奇怪了，她怎么好像长在我喜欢的地方上。
“这是辣白菜，是母亲身边的老嬷嬷腌制的，求了母亲很久，才给装了这么一小坛给臣妾带进宫来。说来惭愧，臣妾自小喜辣，每次用饭必备这么一道。”
也许是陆寅找对了点，提到白菜，使得顾清略微放开了架子，口中的话也多了起来。
陆寅心中喜欢她多话的样子，便顺着她的话头，指向另一个小盘:“那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陆寅指的乃是一个软趴趴的似是裹了糖的面团。
顾清笑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自然而然的递到陆寅嘴边，陆寅一愣。
顾清忽然反应过来，筷子扭转方向递进了自己嘴里，嚼下去后，才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说道:“这是驴打滚，不是菜，是民间小食，臣妾当时给那个手艺人不少银两，他这才同意教给我们怎么做。”
陆寅注意到她的话:“你们？你也会做？”
顾清忽然捂住嘴，讪笑:“今日喝酒的也许不是陛下，是臣妾。”
“朕可都听到了。”陆寅故作得意的看她。
“那，那，那臣妾明日亲手做膳，付封口费，陛下不要写信告诉旁人可好？”
顾清拉了拉陆寅的袖角。
陆寅忽然朗声大笑:“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你这样一说，明日朕不来，那可真是不给你面子了。”
顾清伸手捂住了脸，俯在桌案上，露出了一双通红的耳朵。
“好了，你快用膳吧。”陆寅不再逗她。
顾清这才抬起了脸，将手边一个小碗推给了陆寅，闷闷的说:“这是玲珑蒸蛋，是用鱼肉和鲜虾并鸡蛋做的，今日臣妾怕是不能做茶了，陛下且用罢。”
陆寅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确实很是鲜美，让他饮酒而绷紧的神经，缓缓的舒展开来。
看来他的小皇后，甚是会体贴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