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方一走远,顾清就不复之前在陈嬷嬷面前详装的淡然,忙去抢陆寅手中的篮子。
陆寅有心逗他,抬起了胳膊将篮子举高了。顾清不知为何有些急眼了,见陆寅这样,忽地开口道:“陛下如若要责怪妾身不知礼仪,就说罢。”
陆寅挑了挑眉,拿过顾清手中的篮子,将两个篮子递给刘登:“你先拿去长乐宫的小厨房。”
刘登应是。
刘登走后,陆寅再斜眼一看顾清,正暗自扯着袖子,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你是皇后,后宫之中,除了我和母后,谁能奈何得了你?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如何见不得人?”
谁料顾清却并未因此而心情回复,她轻声说:“所以陛下也更喜欢生性活泼之人吗?”
陆寅有些好奇顾清的脑袋里每天在想什么,敲了敲她的脑袋:“普天之下生性活泼的人多了,你有见过我得空便去寻吗?”
“那如果······妾身处事规规矩矩,总是满口仁义道德规劝陛下呢······陛下会讨厌妾身吗?”
陆寅也不知顾清为何这样问,显然顾清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蠢,忽而露了个微笑:“妾身与陛下开玩笑的,妾身今日想做烙饼和饺子,陛下要在长乐宫用饭吗?”
陆寅点头,由着顾清往前拉自己,思绪却也回到了顾清之前说的问题上。
如果顾清是刻板的如同老学究的样子,自己还会喜欢她吗?他开始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顾清的样子,慈喜宫中满园春色,他只注意到了顾清一人,那日她便坐的规规矩矩,做事也不慌不忙。
后来与顾清相处,发现她仍带着稚气,说出的话却总有振聋发聩的作用,让他格外受益。
她时不时突发奇想的尝试,总会让他好奇,却又因此将她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可若是老学究般的顾清,自己大概,是会盼着她能够在自己面前更加洒脱,敬重她,却又因那些干巴巴的话,而不够了解她。
大抵,是既爱又恨,但又欲罢不能吧。
想到这,陆寅忽然拉住了顾清拽着她衣袖的手。顾清一愣,回头看他。
却只看到陆寅紧紧的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眼睛没有看她,轻声说:“想牵我的话,就牢牢抓住手,不要放。”
他顿了顿:“小丫头,我,此次打算率兵去南境。我走之后,你若是无人说话,便多去母后那里。
后宫诸事,我知道你惯来做的很好,太傅乃是我师,他的女儿,定也不会被一点儿风浪击倒。你……乖乖的,等我回来。”
顾清的眼睛一时瞪大了,她似乎想对陆寅说什么,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陛下去很久么?”
陆寅揉了揉顾清的头发,温声道:“不久。”
顾清笑了笑:“那今天陛下不若与我一起下厨,虽说君子远庖厨,但行军路上艰难,有时危机重重,陛下会些偏僻左道,指不定多一些傍身之技,不压身的。”
陆寅笑了:“那我可有些笨了,你可不要烦耐。”
“哪个敢笑陛下,陛下恼了可不得赏他们板子。”
顾清没好气的晃了晃陆寅的胳膊。
“那你可得小心自己先挨了通炖皮肉。”
陆寅回道。
顾清的行动力向来比旁人要强,这一说,就是当真要让陆寅跟她一起下厨了。
而皇帝和皇后亲自进厨房,听起来实在不成样子。因而大部分下人都被提前遣去了其他地方,不让靠近厨房。
一进厨房,陆寅的眉头就直皱,他此时已在顾清宫中换了常服,但较之顾清,自是骨子里带着天潢贵胄的贵气,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
顾清则不扭捏,说了要包饺子烙饼,这边就开始自己和面,做馅儿,先是来回起饼的酥皮,烙了四五个,贴在膛炉里。其次就开始做面皮儿,捏饺子。
陆寅坐在收拾干净的凳子上学着加柴弄火,慢慢起了些兴致。这边看顾清包饺子,也是好奇,磨搓着磨搓着,就到了顾清边儿上。
顾清眼角瞅见他,就知道他是有点兴致儿了。倒也不含糊,递给他一张面皮儿,就教着他包。陆寅一开始包的不成样子,但到底聪明过人,后边包了七八个,就已经有模有样了。
这边包着饺子,顾清一拍脑袋,噔噔噔跑出了门,扒拉出了之前陈嬷嬷递给陆寅的红薯,洗干净皮,三两擦干,扔进了生火的火堆里。陆寅有些惊奇:“这是什么吃法?”
顾清嘿嘿一笑,颇有些傻气:“烤地瓜,看着不甚讲究,往火堆里一扔,小半个时辰不到,外焦里香,等会陛下尝尝。”
陆寅知晓顾清大抵又是跟着顾太傅游历的时候学的,但看起来确实简单实用。
陆寅也没想到,顾清教的这个技,确实有用到的时候,且还救了大命。
待到饺子下锅,顾清又挑了挑自己那个篮子里的菜,洗净切好,从小厨角落里的柜子中,取了个瓮,并上佐料,一并放入,而后将口密封放好。
又取出另一个罐子,倒出了些小菜,用精雕玉琢的银盘装好。
陆寅看着又是新奇不已,说来也奇怪,每次顾清拿这些称得上是粗茶淡饭的东西来给自己用,他都觉得心里慰贴,以至于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再精致,他也觉得不如顾清这里的粥饭。
许是吃起来有股安心的味道。
陆寅就坐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忽然就想抱抱顾清。
他一伸手,就将顾清揽进了怀里。顾清手上还带着腌菜汁,一时间僵着怕弄陆寅身上:“……陛下?”她觉得陆寅最近很奇怪。
陆寅紧了紧怀抱:“头有些晕,你不要动。”
顾清眨了眨眼睛:“许是风不通,又有烟,闷着了,陛下不若去殿内等妾身。”
陆寅假装头痛的捂头:“你别说话,让我缓缓。”顾清一时不敢动,直至水开了,雾气蒸腾,她一声惊呼,陆寅才放开她。
顾清慌忙将饺子入水,过了三遭,饺子出锅,方才露笑。而后又从膛炉中取出起酥的肉饼,将饼,饺子和小菜,一并放入托盘。
一直在小厨外眼观鼻鼻观心的青瑶一抬头看见顾清正要端起,慌忙小跑来:“娘娘别动,让婢子来。”说完便熟练的端起托盘,一股脑的先溜了。
顾清讶异的看着她脚底生烟的样子,半晌与陆寅感慨:“青瑶从前可是最不利索的了,如今越发的麻利了。”
陆寅倒无障碍的接过话头:“你莫要说她,从前刘登刚到我身边时,也是时不时的出些纰漏,有时还得我帮他掩盖过去,才能免顿皮肉官司。
结果他自觉丢人,因而更用心了,做事才渐渐的滴水不漏。”
刘登眼力见颇好,早早的去了殿门那里侯着,远远的瞅见二人在说话,还未等他行礼,他鼻子忽然一痒,扭过身去打了个喷嚏。
顾清却是瞅见了,与陆寅说笑:“果然背后不能说人坏话,这不。”陆寅做出了个无谓的表情。
二人用过饭后,转去了内殿的书房闲聊。陆寅懒坐在塌上,吹了吹手中的茶,看着有些犯困。
“说着让陛下少吃些饺子和饼,免得撑了后犯困,陛下不听,如今胃里约莫也不舒服吧。”顾清没好气的端着盘山楂走了进来。
陆寅哼了一声:“朕才没有这么没出息。”
顾清撇嘴:“是是是。”
说罢禀退屋里侍候的人,坐在陆寅塌边,取过陆寅手中的茶,将陆寅的鞋子褪掉,在塌上给他放了个软枕,陆寅乖乖任她施为。
接着顾清将毛毯子取过盖在陆寅身上,手在毯子下松了松陆寅的外衫。陆寅只觉得一只温热的手隔着中衣轻轻揉着自己的肚子,本来自己还没觉得,顾清这一揉,竟觉得真有些胀气了。
顾清为陆寅揉了会肚子,直至陆寅打出了几个嗝儿,还颇不好意思的瞅了瞅顾清。
顾清这才收回了手,为陆寅递上盏茶。陆寅喝了两口,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妾身再给陛下摁摁穴,解解乏,今日中午便在妾身这里小歇会儿,先莫要忧虑旁的事。”
顾清说话略放轻柔了些许,眼神看的陆寅也凭空生了些醉意,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一天陆寅只觉得顾清摁穴位的手法特别舒服,后来便沉沉的睡了那么一觉。
睡前他想,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呆在顾清身边,哪怕不说话,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