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点亮天空的光亮出现前,即将战斗的精灵已经醒了。号角声响起,披上战甲拿起短锤,进发时的凌乱脚步毫无美感。
可憎的虫子将触角伸向远处,那里密林中杀出怒吼的精灵。山脚下的甲虫聚了过去,短兵相接很快就爆发。精灵们有备而来,以很少的代价占据了立足之地。但茫茫一片的敌人从远处迫近,比起再进一步,他们决定先守住阵地。
刺耳的叫声叠加着传来,莫仁大概能体会到彼时该隐的心情了:一定要信任齐戎,更好的选择早就被紧张的氛围淹没了。他将手搭在尼尔的肩上,又轻轻拍了两下。
尼尔迈步向前。
金色的头盔布满狮子鬓毛,T字型的开口伴着野兽般的呼吸,迸射出捕猎者的目光。侧脸雕刻的两头雄狮在开口顶端撞头,辉煌的双手重剑名曰狮吼,血色剑锋,银色剑身,和朴实的剑柄形成鲜明对比。更不和谐的,赶路的原因尼尔并未带甲。他裸露着上身,下体只用布裤遮挡。
肌肉分明的大腿突然用力,腰部一转带动整个大臂。侧举过头顶的宝剑由上至下在面前画出致命的弧线。风吟声吞没了甲虫死前的悲鸣。尼尔踩着被拦腰截断的尸体,拖剑向前。
更多的甲虫围了过来,总有不自量力的蠢货!两只甲虫同时跃起,一左一右顶向战神。尼尔左臂内番,剑尖径直对准那来不及调整的可怜虫。同一时间,他稍侧开身子,闪开右侧袭来的敌人,随即三只手指迅速追击,从后方捏住它的身子。蚍蜉撼大树,哪里能有挣扎的余地!
只凭一夫当关的气势,怕死的甲虫就有了顾忌。但还不足以奈何已是亡者之躯的食尸鬼。被撕烂的腐肉挂在脸颊,突兀爆出的骨头,令人作呕的外表是痛苦死亡过程的延续。
它们嘶吼着挑衅,无知地扬起恐怖利爪。撕裂畏缩的敌人或许便利,但对付战神,不协调的肌肉只会将迟滞无限放大。
铁锤与钢盾碰撞,怒吼声在山谷里回响。雄壮背景中,越线的食尸鬼劈被劈成了两半。吟游诗人隐蔽的浅唱澎湃了后人的心潮:
本应该变得稀有的土元素,以褐色石头的模样集中出现。在属于绿色的大地上,这是血色花蕊绽放的预告。也许是‘他’有意为之吧,用心良苦的两股新生势力形成了风格迥异的族群,却都以相似的方式进化着。在这之中,英勇无比的战神亲手开创了将者最美好的时代。辉煌的大剑解放了痛苦交织的灵能和元素,劈出一道种族的鸿沟。啊,是啊,无数英雄将坠身于此,只为征服。
不死族不想引起精灵族的警觉。所以在三号史密斯地区,长相招摇的食尸鬼数量不多。杀红眼了的尼尔哪里能尽兴。忽然间,稍远处的大地有了动静,特比斯不耐烦的吼声吸引了精灵。即使少了距离的压迫感,庞大的身躯依旧打起了战士们的精神。
趁甲虫攻势稍减,莫仁观察起尼尔来。凭他的了解,尼尔并不嗜杀,冷静才是他最为仰仗的战斗品质。女战士和豹骑士小队的遭遇或许是他参与进攻的催化剂。但他仍不明白男人的愤怒源自何处。
莫仁想起了齐戎的信,望向远处的特比斯。他没有能用以判断局势的经历。掂量之际,尼尔用大剑生生刻出一道横线,意为叫他们不要越过,自己则朝特比斯走去。不怕死的小甲虫早就死光,剩下的很自觉地让出了道。
到了近处,战神注意到了特比撕的焦躁。后者不安地在山边踱步,尼尔想究其原因,他闭上眼,释放其他感官。这里风很缓,除了不请自来的吼声,再找不出不悦的感觉。又睁眼细看,倒是有了发现,十几只细杆箭矢扎入土里,将巨大甲虫圈在了里面。
尼尔站了好一会儿,焦躁徘徊的特比斯才有所觉察。透过华丽头盔的细缝,精灵战神的杀气直来直往。将手搭在剑柄之上,他继续向甲虫逼近。
没有拖泥带水的试探,沉重的剑锋挑向了凸出的尖牙。相较之下,尼尔做了更为充分的准备。硬碰硬的瞬间他双腿下沉,可观的冲击力只使得他身体略微震开,肌肉很快便将其稳住。特比斯低估了精灵战神的臂力,整个脑袋被巨牙连累,细小的瞳孔被迫追寻狮吼的轨迹。
甲虫晃了晃脑袋,主动拉开距离。尼尔自然不会放过他,双脚一登,两步并到特比斯面前。趁对方被这股气势惊到的瞬间,他又跨一步,到了甲虫的一侧。大剑顺势砍向敌人的前肢,特比斯急忙反应,但仍避闪不及,痛觉加剧了前肢抽起的动作。突然,却又如同是弹簧一般,折叠后迅猛地刺向尼尔。
精灵竟扔有所准备。灵巧避开的同时,他抓住敌人重心下沉的机会一跃而起。狮吼从头顶处以千钧之势砸向了甲虫的后背。这一击导致特比斯前肢一软,彻底失去了平衡。身形上的优势再没法提供保护,于是重剑又一次砸了上来。数道细痕在坚硬的背部铠甲上裂开,沉痛的长鸣如春药般激励着精灵的战士们。
特比斯不会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缓兵之计是唯一的选择。尼尔从未见过如此灵活的前肢,即使挨了重击,仍然在瞬间扬起了漫天尘土。
“这家伙要跑。”尼尔默念。但少了精灵出色的视力,他被迫摆出防御的架势,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风沙散去,眼前留下足够大的深坑。但稍有些出乎意料的,甲虫没有遁地而去,而出现在了十步开外的地方。特比斯抬起前臂,如舞动般上下比划。眯着眼睛战斗于尼尔不利,他没有贸然行动,仍将双手重剑驾于胸前。
然而攻击并非来自正面,大地突然在精灵战神的脚下颤动。细微的起伏蕴含了巨大的能量。他被抛起继而又落下,调整之际又被顶向五六米高的高处。天旋地转的感觉大大降低了尼尔的注意力,特比斯乘势杀来。前肢从侧面甩向精灵战神,后者靠着残存的意识举剑想档,但动作太慢,整个被击飞了出去。
这本是甲虫最好的机会,可它竟给了尼尔足够的时间恢复神志。再当它想用巨角做个了断之时,却被力拔千钧的红色剑刃狠狠迎击。特比斯没了上风,心有余悸的感觉立马袭来。它下意识的蜷缩身体,于是甲壳裂开处又遭了重重一击。
如此一来它是真想逃了,尘土又一次的在尼尔面前飞扬。然而精灵战神大吼一声“蠢货”,举剑砍向尘烟正浓处。
就在刹那间,十多道猛烈的闪电从地上升腾而起,形成一张巨大的蓝色屏障。同一时间,一只飞矢从山坡的林间奔向黄沙,随后又是一只褐色的箭矢。眨眼之后,只见尼尔已被大网束缚,斩也斩不开。而那只褐色的箭矢准确无误地插进了甲壳裂开的地方。
远处的精灵惊讶得说不出来话,只有莫仁大喊快撤。声音如呼箭的咒语,三四只箭矢朝他们呼啸而来。若仔细观察,能瞧见红色箭头捎带着含苞待放的火苗。然后一瞬之间,火苗齐齐绽开,成了附着的灼热火球。
......
海姆达尔已有多日不曾外出了,海登在树圈也无好友。家长里短在各怀忧心的两人间并不合时宜,只有开门见山的坦诚才能消去隔阂,
“在遇到精灵族之前,我见识过许多智慧生物。”
“我只见过你和那只大甲虫。”
“你清楚袭击矿区是事出有因。”
“那你为什么要来树圈?为什么要我与你为伍?”
“在伊芙,我听许多精灵说起过世界之树。我想要亲眼见识他们口中的圣物。”外族人柔和地看向小个子,
“我也很想和你做朋友。”
海登眼神闪躲,透出倔强。
“你有你的族群!亡灵!他们才是你的朋友。或者康纳,你们不是聊得也很投机吗?”
暗自神伤爬上精瘦的面庞上,
“康纳私心太重,他不在意被剥夺生命者魂归何处。”
“那你呢,勘探小队被袭击的那晚,你不也对一地狼藉视若无物吗?”
“附近的食尸鬼会给未逝的灵能一个归宿的。”
“这么说,你早就知情了!”
“那儿本有不死族的哨兵。”
“你是外族人,插手元素研究,来精灵腹地生活。我不明白你的企图。”
“我一直都只想做个观察者。只有发现世界的法则,才能理解事物的规律。只在这片大陆上,就有太多超乎寻常的事情了。例如精灵族最为熟悉的,生命之树。”
海姆达尔的语气兴奋且谦卑,海登不解,
“世界树之于你,有什么特别的吗?”
“强大异常的生命力,前所未见的元素单位密度,而且,伟大的精灵族不正是由它而生的吗?”
...
因为分发大会的意外,树圈的气氛十分紧张。
神树教会紧急召开了讨论会。Kaka被当场降级。一纸后勤协会部长的代理通知书被送到了阿瓦尔手上。会议还决定,封锁树圈出口,全城搜捕藏匿的齐戎一行三人。塞纳留斯不忘以‘是时候打起精神行动起来了’作为讨论会的结束语,在座的精灵心照不宣,先后起身离了场。
生命树研究协会的大门被粗暴地敲开,一整队近卫军冲入门内分两列站好。
闻声而来的白兰度看见斯图尔特,没有太多的惊讶,也没有多余的抵抗姿态。老者束手就擒,被蒙上眼睛,紧跟通身黑服的精灵出了门去。目睹了全过程的布朗扭过头,让聚着的精灵各自散去。但近卫军们并未就此离身,而是径直去了白兰度的私人餐厅,那里竟然门户大开,畅通无阻。
不做任何停留地,白兰度被带到了秘密审讯的地点。关于这里,如他这般智慧的老者也只是听过些传闻。
传闻之中,黑暗幽深的审讯室有个好听的名字,节。眼罩松下后,白兰度用还没太过昏花的眼睛扫视着周遭环境。空间看起来十分封闭,但还算得上宽敞,纵深也足够。最为明显的特点,莫过于一点也不规则的墙壁。不论是哪个方位,整面墙都仿似被巨大的拳头反复锤击过,向内凸起大大小小的不均匀曲面。
白兰度被按在凳子上,斯图尔特稍向后退两步就融入了背景。桌子对面的精灵没有拐弯抹角,
“白兰度,我的老朋友。你的尊严在来这儿之前就全都没了。但我不会剥夺你选择的权利。”那精灵十指交叉,托起下巴接着说道,“你可以自愿承担外来物种袭击的后果,也可以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等着我帮你宣布。”
老人不喜欢笑里藏刀的语气,更不想真如塞纳留斯所说,放弃了尊严,
“你看看我,的确上了些年纪,记不得的事情越来越多。智力衰退的迹象让我很焦虑,所以还劳烦你多担待,告诉我除了看你们自作自受之外,第二选择是什么?”
精灵王当然不会生气。他审讯白兰度,不过是为了填补心中傲慢的缺口。若是少了抵抗的过程,反而没有乐趣可言了,
“你的话自相矛盾得很呐。明明活得越来越通透,却要故作玄虚。明明想要面子,却自己说自己蠢。”
白兰度压着怒火,冷冷笑道,
“比起道貌岸然,耐得住性子才是你最值得骄傲的地方。为了今天能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我,你整整计划了两年。可怜了逝去的无辜园丁,还有那些被摆布的无知参与者。”老者突然话锋一转,
“可还算幸运,借你吉言我是活通透了。见了该见的人,该做的事情,也没有因为你的莽撞而有变化。”
气氛静默了,本就空荡的屋子如同入了眠。白兰度的话让塞纳留斯吃了一惊。精灵王目光下移,知道老者不是虚张声势的精灵,瞧出端倪应该已有些时候了。他会做什么应对呢?他又能做什么应对呢?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