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山崇拜相连的是对于水的崇拜。视山水为父母在柯尔克孜族中是最典型的山水崇拜观念,表达了他们对高山流水的深厚情感。柯尔克孜族对于山水的崇拜,与其古老的原始信仰,特别是与其生产生活的环境有十分密切的联系。以游牧狩猎为生的古代柯尔克孜族,世代生息在干燥的高山草原上,逐水草而居,靠天养畜。在战争来临,危难当头之时,高山还可以成为他们躲避灾祸的天然屏障。山和水是他们生存的最重要的依赖,靠山上自然生长的牧草养畜,靠高山上冰雪消融的山水润泽和生活,在他们心中既产生了人类生命以及赖以生活的一切物质都是山水恩赐的观念。没有山水,也就没有生命。正是这样依赖山水繁衍生息的柯尔克孜族人民,把山水视为全民族的父母。英雄出征归来,母亲要在踏进房门之前,将盛满清水的碗在英雄的头上饶三遍,然后让他在碗里吐一口吐沫,再将碗里的水泼到干净的地方。这样做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人们相信水具有洗去污浊和罪过的作用。英雄奔赴战场,浴血奋战,用上述方法就能够濯洗英雄的灵魂,洗清杀人的罪过。英雄玛纳斯出征前,都要到泉水边占卜,当他将手放进泉水中时,如果泉水是温的则完全可以放心地出征,如果泉水是凉的,则说明前途凶多吉少不能出征。用清水消灾驱邪是柯尔克孜族古老信仰遗存,萨满巫师在祛病仪式上手持盛满清水的碗在病人头上转三匝,或用柳枝或柏枝蘸着清水轻轻洒到病人身上。玛纳斯的父亲加克普对玛纳斯心怀歹意,暗中咒骂玛纳斯,玛纳斯的母亲绮依尔迪为了避邪消除父亲的咒语,端来一碗清水走出户外,反咒加克普道:“愿吝啬贪婪的加克普受到惩罚,愿玛纳斯平平安安回家。”然后将清水泼出去。相信水具有特殊的祛病消灾的神力,在现代柯尔克孜族的观念中依然存在。孩子们有病时依然会端一碗清水绕孩子头顶三次,口中说一些祝福的话语和咒语,让孩子在碗里吐一口吐沫,然后再将晚里的水泼出去。家里人做恶梦也要用同样的方式将清水倒入碗里绕头顶三圈,口中说道:“梦不过是狐狸的粪便,让它与夜幕一起消散。”然后再将水泼出门外。人们相信这样会将一切恶兆凶邪都泼出去。
对山水的崇拜,表现在柯尔克孜族生活的各个方面。古代柯尔克孜族出征时要到大山下进行祭祀,以求得到山神的保护,获得山一样的力量。玛纳斯在率军出征之前,长老加木格尔奇亲自为他们举办祈祷仪式。主持人的祈祷词是:“撒玛尔罕的大海啊,你是波涛汹涌的湖泊;愿你博大的胸怀施恩于玛纳斯,愿你汹涌翻滚的波涛,成为楚瓦克的英姿;将你那庄严的威仪,施与英雄色尔哈克。”英雄们发誓时往往要说让巍峨的雪山惩罚我,让滔滔的河水惩罚我这样的誓言。这种祈祷仪式以及祈祷词,毫无疑问反映了古代柯尔克孜族典型的山水崇拜心理。柯尔克孜族相信圣泉之水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在《玛纳斯》史诗的一个变体中,英雄遭敌人暗害中毒,奄奄一息之时用清澈的圣泉水冲洗伤口,挽救了英雄的生命。在另外一个变体中英雄玛纳斯遭叛徒阔兹卡曼父子暗害,他的尸体被同伴放入河水中沐浴,河水的神力使他死而复生。
在史诗《玛纳斯》中,有一个神灵栖息之地被称为“卡依普山”,英雄去世要到这座神山居住,卡依普山中的仙女纷纷下凡与英雄成婚,帮助英雄战胜强敌。
柯尔克孜族对于山水的崇拜还要通过祈求大地保佑或者向其表达感恩之情的祭祀仪式得到体现。这种仪式被柯尔克孜族称为“杰尔-苏塔优”。这种仪式多数在干旱季节进行。当然。在春季、秋季也定时进行。在仪式开始之前,每家每户都要准备牵上一头羊或者是拿上7个馕,带着锅碗瓢盆来到河水的上游起灶架锅。仪式不限男女老少均可参加。在宰杀牺牲时人们面朝西方跪坐,年轻人把要宰杀的绵羊也头朝西边抓好,全体都要摊开双掌祈祷说:“愿库达依保佑!愿腾格里恩赐!请把雨水次与我们吧。”宰杀绵羊,把献血汇入河水中,煮熟之后大家一起享用。类似的仪式在人们患病的时候也进行。比如患者在家人的带领下来到邻近的麻扎朝拜,宰杀牲畜(通常为山羊或绵羊),邀请亲朋前来共饭食。
“杰尔-苏塔优”通常是在春草出生的时候进行,由此可以推断,这个仪式不仅与畜牧业生产相关,同时也与生产相关联。人们以此来希求雨水充足,牲畜兴旺,农业丰收。如果在农业地区发生虫灾,人们不仅要宰杀牲畜,而且还要将其血洒到麦苗上,祈求大地赐与保护庄稼丰产丰收。在畜牧业地区,在牲畜产羔季节或者是在秋天转往冬牧场的季节,氏族的每一个成员都前来集中,起灶架锅,牵来准备宰杀的牲畜宰杀,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带领大家举行祈祷,祈求天、地、水神,保佑氏族成员平安,不受疾病侵袭,人丁兴旺,身体健康。然后,共同享用各家带来的食物和所宰杀的牺牲的肉。现代柯尔克孜族的“杰尔-苏塔优”等祭拜天地的仪式已经在其原始的方式上叠加了一些伊斯兰教的因素,但是依然保存了很多古老的因素。
柯尔克孜族对于大地的崇拜,在其传统的“诺如孜节”以及“秋收节(切契阔尔或克孜勒克尔曼节)”中得到具体体现。“诺如孜节”中人们用七种植物熬制“阔缺”饭就是这种信仰的遗留。秋季打场的时候,农民一边唱着打场歌一边打场,等打场结束开始往麻袋里装之前,从田里捡来一个土块放在麦堆上,在捡来一块牛粪放在土块上面。然后,从麦田边捡来七棵麦穗插在牛粪上。之后,主人宰杀一只羊并让羊血流到扬场用的木锨上,再把那把木锨插入麦堆立在牛粪旁。那只被宰杀献祭的绵羊被称为“切契阔尔”。羊肉要全部下锅煮熟招待邻里亲朋。在麦堆上放牛粪土块有明显而深远的原始宗教意义。在柯尔克孜族的神话中,据说农神德伊罕巴巴下凡来到人间,天神赐给他一头耕牛。德伊罕巴巴用这头牛耕地播种,教会人们如何耕种土地。牛粪象征着这头神牛,麦子长在地上,因此人们要在耕种收获时至今不忘祈求农神德伊罕巴巴、神牛以及土地神。求它们来年赐予丰收。人们吃过羊肉,祭祀仪式过后,人们要请来一位老人拿起立在麦堆上的木锨,从麦堆上铲一些麦粒,连同土块、牛粪一起扬到麦场边上,口中说这是献给英雄玛纳斯的坐骑阿克库拉神骏享用,以此表达对英雄玛纳斯的敬意。此外,还要说一些祈祷的话语。麦场的麦子一定要凌晨时开始装入麻袋入仓,获得丰收的主人还要把收成的十分之一赠送给前来帮忙的收割者、打场的人和生活窘迫的穷人。这些穷人家的孩子要从丰收的人家里先象征性地讨要一些麦子,这被称为“开普赛”,求得自己来年获得更大的丰收,生活更加富裕。
从以上各种意识和习俗当中,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柯尔克孜族对于大地和水的崇拜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对于整体观念上的大地和水的崇拜,将它们视为神圣的事物和能够洗去污浊的洁净之物。第二是把崇拜具体的圣地和圣泉等。
六、风雨雷电崇拜:雷电崇拜是柯尔克孜族古老的原始民间信仰遗迹。每年暮春季节,天空第一次打雷时,人们总是大声高唱“大地裂开草盛,乳房裂开奶生!”来求告雷神佑助。希望在新年中牧草茂盛,牲畜兴旺,奶水丰足。每当听到天空传来的雷声,人们都要拿着锅碗瓢盆,一边敲打一边绕着毡房奔跑三圈。以此表达对雷神和闪电神的敬仰之情。这种古老的民歌被称为“达姆布尔塔西”。我们从下面的“达布姆尔塔西”民歌中能够领略到人们对于闪电雷鸣的崇拜之情:
“达姆布尔-达姆布尔-塔西
这是达姆布尔扔出的红石头。
雷声响起,大雨倾盆,
水桶、火塘铁架,鸣响的石头。
让雷鸣响起,大雨倾盆,
让大地裂开草生,
让乳房膨胀,奶水丰盛。
让大山崩裂草生,
让我的绵羊欢蹦乱跳,
奶水把皮囊装满。
让蒲公英花儿盛开,
让瘦弱不堪的羊羔,
吃饱青草,健康成长。
让新年早日到来吧,
不要迟缓走来的脚步。
在柯尔克孜族的神话中说,对于电闪雷鸣的长生有这样的解释。下雨之前,天空会电闪雷鸣,那是天神在发出怒吼并挥动手中的金刚宝剑,发出一道道光束,直接射向世间妖魔。
七、火崇拜:火的奇异功能及其与人们生活的密切关系,是柯尔克孜族形成了崇拜火的观念和习俗。他们认为火与人的生命紧密相联。火是生命的希望,是光明的象征。黠戛斯人崇拜火,认为火神不仅给人们以光明和温暖,而且可以消灾驱邪。因为崇拜火,所以一切与火相关联的事物也具有了神圣性。比如说毡房中间的火塘、灯光、灶台等等。为此,他们不向火里倒水,忌踩踏火灰、旧的火塘等。黠戛斯人认为“乌麦”女神是与天神并列的神灵,一位女火神。她不仅是灶的保护神,主要还是子孙后代的保护神。据鄂尔浑叶尼塞碑文,除了黠戛斯人之外,突厥人也信仰这个神。《阙特勤碑》就把阙特勤的母亲可敦比作乌麦女神。《暾欲谷碑》则把乌麦女神与天并列。“谁敬信乌买,谁就会得子”成了当时的格言。对于“乌麦”女神的崇拜明显地是属于母系氏族社会的女性崇拜遗留。由于崇拜火,10世纪的柯尔克孜族人“不扑灭灯光,要让它自己熄灭。”对于火的崇拜,在当代柯尔克孜族的生活中也随处可见。如小孩出生时向远处打火枪,诺茹孜节时点着柏枝在人们头上环绕驱邪并让人们和牲畜从燃烧的火堆中间穿过,新娘来到婆家跨过门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火塘里天一点油让火烧得更旺以及严禁人们向火里倒水、不准向火堆吐吐沫、不准熄灭生起的火苗等等都与古老的火崇拜有关。
八、动物崇拜:柯尔克孜人有动物崇拜的习俗,这一古老的习俗源于其古代以狩猎为生的生活方式。柯尔克孜猎民既依赖于野兽皮、肉以维持生计,又遭受猛兽袭击的威胁。这种既依赖又畏惧的心理,形成了其对动物的崇拜。同时柯尔克孜先民的生产生活方式,产生了其长期以来崇尚勇武的民族意识,而在柯尔克孜先民眼里,凶猛的野兽是力大无比的,有的甚至具有神力,由此便产生了对这些动物的崇拜心理。通过对动物的崇拜希冀达到:1.有丰富的动物供其狩猎以食用。2.有凶猛动物一样的力量和勇气,从而战胜动物及敌手。3.得到具有神力的动物的神灵佑护,得以平安生活。这便是其动物意识产生的主要原因。柯尔克孜人崇拜的主要动物是雄狮、巨龙、猛虎、豹子、熊、青鬃狼等等。在柯尔克孜民间文学中,英雄的母亲在怀孕时,大多要吃猛兽的心肝,这样英雄出世以后即有了猛兽一样的神力。这些英雄的外貌也大都具有猛兽的特征,如英雄玛纳斯前面看去像猛虎,后面看去像巨龙,顶上看去像苍鹰,他若发怒一声吼,胜过40只雄狮的吼声。由于对动物的崇拜,故而在英雄出师打仗时,总是有不少动物护卫着。玛纳斯在每次出征时,一群凶猛的野兽总是组成庞大的阵容随其前后。“苍龙、巨蟒,在他后面逶迤游动;尾巴像木棍一样的灰狼,听从英雄的调遣;神鸟展开双翅,伸出铁爪,在蓝天上盘旋;青色羚羊、黑斑猛虎,在前面引路;40只灰狼,朝天嗥叫;黑头白公驼,走在中间。”在英雄受难或遇害时,受动物的庇护和搭救,在民间文学中更是比比皆是。在柯尔克孜民间文学中,动物大都是有灵性的,可预示祸福,有的甚至会说人话,能给主人出谋划策。不仅玛纳斯的猎犬、猎鹰、骆驼、坐骑等通人性,就是其对手卡勒玛克人的野鸭、羚羊、狐狸等也是有灵性的,它们可以作为哨兵为主人放哨,给主人报信。在现代柯尔克孜族中,还有一个独特的祈福消灾的“萨达阿”仪式。在做了恶梦、受伤或亲人上路时,长者以羊肺在其背上敲打。他们相信羊肺能够祛邪消灾,保佑行人平安,这就是动物崇拜的一个具体表现。柯尔克孜人在发誓时杀白马、蘸马血发誓:“如说假话违背诺言,让灰色马惩罚你”,也是动物崇拜的表现。他们相信,动物的神灵可以主持正义,扬善除恶。古代柯尔克孜人有纹身的习惯,而所纹图案大都是凶猛动物的形象,这又是其动物崇拜的一例。在他们看来,身上纹上什么动物的形象,就具有了什么动物的力量与特征。现代柯尔克孜人中仍然有这种意识,不少人手臂上纹有自己崇拜的雄鹰或马头等。
柯尔克孜族对动物崇拜主要是一种对力量的崇拜。古代从事游牧和狩猎的柯尔克孜人,对动物有着特殊的感情,特别是在崇尚勇武的时代,对动物的力量与勇猛,十分崇拜。他们总想借动物的神力以发展自己,并以求得到某种凶猛动物的保护。这样,他们便千方百计将自己的先人、自己的部落同所崇拜的动物连系在一起,视这些动物为自己的保护神,并将这些动物的图形纹在身上,或绣在部落的大纛上,或绣在织物上,挂在毡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