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屋外冷风凛冽，夜暗沉。
屋里倒是一直燃着灯，晕黄了整间房，外间还燃了炭盆，温着热水，预备着绒绒夜里喝水。
王氏奔波了一天，真是浑身散架，这会儿斜倚着床沿，勉强半睁着眼，眼里血丝密布，乍一看整个眼都是红色，很是吓人。到底是冬日，她今日穿的虽是去年新填了棉花的蓝色细棉布棉衣，很厚实了，可腿脚也冻得没有知觉了，手也是泛着淡淡青紫，还是冷的有些受不住了。
凑近闺女用脸贴着，感觉还是很烫，不过之前酱紫脸色倒是退了。抬头，透过窗纸看到外边一片漆黑，浓色没有一丝光，不由的在心里感叹，今夜真是漫长，怎么都过不完似地。
蹑手蹑脚走到桌边，轻推不停打着瞌睡的萧老三，“当家的”
“恩，恩恩”萧老三一惊，倒是下意识已应声，这才清醒了。心里很懊恼自责，怎么就睡着了呢？尤其看王氏发丝有些凌乱的垂在脸侧，脸上有压红色印迹，明显是床沿色花纹，更是羞愧。
“怎么了？绒绒还发热吗？”想着王氏叫醒自己，定时有事。
“恩，还是发热，但脸色好多了，应是降了点，你要不到虎子屋里歇歇，这天寒这般要是睡着了要受风寒的”王氏轻声道。
萧老三看王氏眉头紧蹙，眼神关切，知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自己竟然睡着了，仍是脸一红。瞟一眼看到王氏青紫的手，伸手抓住，捂着搓，“你这畏寒，怎么不多添些衣服呢？”
说完，想到现在是在岳家呢？
“要不你过去歇歇，我照看一会儿绒绒？”说着放开王氏手，朝床走过去，看闺女小鼻子一张一合的，睡熟了呢？
“我还是不放心，怎么能睡得着呢？你去睡一会儿吧，天亮了，说不定还要去镇上看看呢？”
“你看你眼里都是红血丝呢？放心，我这次肯定不会睡着了”萧老三看王氏这般忧心，更是保证到。
王氏拗不过，也不想离得远了，最终，从王老太太衣柜抱出一床蓝色细棉布被面的被子，直接放床边，自己合衣躺床上盖着。本想着陪着当家的说说话，也不知怎么的，竟没多久就睡熟了。
屋里一片寂静。
吱呀……
“娘，您怎么来了？”萧老三本靠着床沿，眼神带着柔光，看看床上娘俩都睡熟了，他这会儿没敢打瞌睡，陡然听门‘吱呀’的声音，耳朵竖着听，人倒是没起身。
只老太太一进来，他还是一愣，这都三更了吧，老太太怎么过来了呢？他以为是大哥或者大嫂呢？
王老太太脚步放轻，夜里她辗转反侧睡得不踏实，闺女说的话她忘也忘不掉，一遍遍的记起，这放心里嚼来嚼去的，到底不放心。三更了，也睡不着了，所幸起了，过来看看。
看床上睡熟的娘俩儿，再看站床边有些愣神的姑爷，姑爷是满脸的倦意，看样子是守了一夜，是个心疼人的呢？
“老三，你去虎子屋里睡一会吧，我人老了觉少，在这儿照看一会儿，马上就天亮了呢”老太太眼角皱纹舒展，眼睛微眯，含笑像月牙般，缓缓开口劝，也是看姑爷太累了。
“不用了，娘，这天还是这般冷，您回去再睡会儿吧，这儿我照看的过来”萧老三神色紧张，赶紧应声，额头都渗出汗了，这大半夜让岳母照看妻女，他真不成呀。
“娘？当家的”王氏心里有事睡得也不踏实，听屋里有窃窃的话语声，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床头站着的人，惊讶的叫道。
“醒了，都三更了，这会儿我陪着你，让老三到虎子屋里歇着吧，这熬一天也受不了呢？”老太太看王氏醒了，眼神木楞，神色放空，说话都慢半拍的样子，明显的一幅刚睡醒还没回神的样子。
这真亏姑娘是自己亲生的，这要是婆婆看到，大棒子打死也该，不知心疼人的东西？这闺女糊涂，当娘的自是加倍的对姑爷好。
“好，当家的你赶紧去吧，娘来都来了，我们挤挤也能睡下的，你赶紧的睡一觉吧”王氏也是心疼，这当家的熬了一夜怎么受的住，年纪也不小了，去年冬日受了寒，也是折腾了大半月呢？
王老太太也已走到床尾，掀了王氏的被子退了鞋上床，王氏也下了床，只推着萧老三出门，萧老三看着架势，只得退出去了。
王氏进来先爬床边，伸手摸着闺女的头，“怎么还是烫的，药也喝了，怎么不治病呢？”喃喃低语，神色怜惜心疼的看着闺女。倒是忘了一开始，她就没相信这些树叶草根能治病。
这一夜都没退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天亮，真的不能再等了，这般下去，说不定就烧的傻了，村东头的豆豆小时候多机灵，烧了一晚上竟成傻的了。越想越坐立不安，眉头都快打结了，眼中尽是焦虑。
“还烧着？我摸摸”王老太太赶紧的凑过来，有些粗糙的手摸上去，果然。进来看娘俩都睡着了，她以为是退烧了呢？这放下的心又提上来了，是不是那么回事呢？
“夜里闹不闹呀？进来时我看外间的水还是满满的，都没有动呢？”
“就摇醒喝了药，一直都没再醒呢，也不闹腾，您看，就跟现在这般睡熟呢”王氏想着闺女的乖巧，眼里流光溢彩的带着温柔幸福。
这般发热，一点都不闹腾？还是熟睡？
王老太太倒是神色一紧，抿着嘴也不说话了，仔细的瞅着绒绒，谨慎，警惕，王氏也发现自己娘亲的异样了，浑身一哆嗦，冷意散开，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哑，“娘，怎么了”
这屋里本就不是很熟悉了，多年不留宿，也没了亲切，这会儿更是害怕，娘，这般严肃，这般看着闺女，怎么跟……王氏心里犹豫的想到……跟看鬼似的。
“娘”带着哭音，王氏声音发颤，好似空旷的屋子了挑起的琴弦回荡的声音，颤颤悠悠。
“别哭”王老太太看闺女眼神恐惧含着泪，也知她害怕，“我琢磨着你说的话，也是心神不宁的，睡不着了。想着现在三更天，更是阴气旺盛，害怕绒绒大伯真回来，绒绒生着病更是阳气不足，说不定就……”
“娘，娘……别说了，别说了”王氏双手捂着耳朵，泪水模糊了眼睛。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她就本能的排斥。
“小翠”老太太面色发黑，神色恼火的低声训斥到，“你到底要不要救你闺女”
“我支走了老三就是不想你们夫妻伤了和气，如今趁着没人，我抱着绒绒叫叫魂，兴许就好了。你先去菩萨面前烧柱香，左边的小盒子了有个护身符，拿过来给绒绒带着，保佑神鬼不侵。”老太太支走姑爷，也是害怕闺女说话不过脑子，落了姑爷的埋怨。她知道姑爷跟大哥亲，她们这般猜测，这般做派，就是现在不说什么，也是个疙瘩，所以才支走姑爷的。
王氏抹抹泪，赶紧燃了香拜拜菩萨，拿了护身符给绒绒挂上，说是护身符，其实就是黄色的三角纸上朱砂涂了不认识的符号，一般是寺庙里求来的，放佛祖跟前占了佛缘，最好的自然是得到高僧开光的。
做完这些，两个人拿了褥子裹着绒绒，王氏轻手轻脚的抱着听老太太指挥，在屋子里走着，王老太太好似有些讲究，窗边，门口，床上，嘴里念念叨叨的叫着绒绒名字，两人这般鬼鬼祟祟的折腾了一通，到四更天才算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