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毕老三死后,陈衍成闷着头一气走了几十里地。
天一直在下雨,兴许是毕老三的天雷引来的天雨,也或者是上天有悲悯之心。
雨中的陈衍成慢慢走着,没有累,没有疲倦,心中的思绪充盈着。有恐惧,有追思,有愤怒,有无奈,更是有对毕老三的死的无限愧疚。
雨和忧思交织,少年的心随着雨打浮萍般漂泊在这人世间,说什么亡国光复,说什么气运斗牛冲天如柱,说什么天下?!
“谈个狗屁的天下!!!”少年怒喊道,仰着头看着天,终于崩溃了。
“我陈衍成凭什么和别人不同,凭什么我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们南朝遗民凭什么要让我去复国?!!!我陈衍成就是他-妈的不去,去你-妈-的春秋大业!!!!”陈衍成歇斯底里的哭道
陈衍成哭了,哭的很伤心,牛丫头为自己受了伤,自己却不告而别,毕老三为了救自己也死了!
自己这个狗屁气运是什么东西?亲近自己的一个个受伤,一个个死去!到底是气运通九霄,还是通九幽?为什么自己每走一步就会有人受伤?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和正常人一样?
陈衍成很累,心累。身体上的累可以去缓解,心里的累真的折磨人。
大雨冲刷着广袤无垠的戈壁大荒,道路变得泥泞,陈衍成浸在雨里,小鼠跑了出来,趴在陈衍成肩头上一起淋着雨。
衣服湿了可以晒干,心如果被雨打寒了,能有谁来温暖呢?陈衍成不觉想起了牛丫头,那个双总角的小姑娘,总是围在陈衍成身边唧唧渣渣的说个不停。
毕老三的小花已经在天雷与地火中走了,从今天开始,没有了小花珍贵的鸡蛋,也再没有人操着一口豫州方言一口一个爷爷的自称。
所有的事情都好像过去了,不管是文谷老头,牛丫头,毕老三现在总是不在自己身边的。以后的路还会和现在一样,独自彷徨在人间等着命运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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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说春神山是武宗繁多,派术驳杂,那么在隋朝境内,有一座青牛山,山上只有一个宗派——大青牛,大青牛既可以说是道教祖庭,也能看做圣贤儒地,还可以是菩萨佛门,大青牛的人什么都学,但少有人能够精通。
由于风气自由松散,宗派也没有几个拿的出手的经世儒生或是诵经喇嘛,大多数人都是触类旁通,五花八门的学着。
大青牛被很多宗派看不起,隋朝莽朝都有,因为隋朝有真正的道教祖庭龙虎山,武当山。朝廷之上有儒生集团,江湖之远有圣贤儒圣。莽朝有菩萨庙,观音祠等佛门大家。人们都笑话大青牛太傻,不懂专精,如果当年在一门三圣的时期当断则断,把青牛山一分为三,术业专攻,那现在的大青牛恐怕是整个江湖的领头羊,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沧海桑田。
这天,青牛山下来了个落魄青衫,肩头有一瘦瘪小鼠有气无力地趴着。
青牛山上只有大青牛一个宗派,所以每天宗派的子弟都会打扰山林,大青牛的一个七八岁弟子正在扫地上的落叶,入秋了,满山的秋黄,让这个孩子无奈的很。
孩子揉了揉眼看着山下的青衫,丢下扫把就往山上屋落跑,边跑边喊:“掌教!有人来送香火钱了!”
陈衍成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山上走去。
本来按照文谷的计划,陈衍成本来就是要自己进行一段历程的。趁着这次迁居,文谷正好要去联络南朝故人,文谷也不想让陈衍成这么小的年纪就出去游历,没有人保护,即使有气运在身也是有危险的,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为了陈衍成而活了,小橙子死了自己也就没什么活下去了的动力了。
但是就在南行途中,陈衍成亲自说出口,文谷也只能顺水推舟让陈衍成走了。
文谷曾经给陈衍成游历的路程做过规划,由小河村而始,途径大戈壁,走小羊城,绕过莽朝边境,再由边境南下,去江南,要走大半个隋朝,对一个孩子来说太难了。
“青牛山下陈衍成,求拜入大青牛!”陈衍成每走一组石阶便弯腰拱手作揖一次,一组石阶八十一,到达青牛峰共一百零八组。
一步一拱手,一组一作揖。
“大青牛广迎天下之人,少年不必如此”一个老道人站在台阶之上说道,身后牵着那个七八岁的扫叶孩童。
陈衍成抬头向道人拱了拱手,说道:“愿道人神仙收在下为徒!”
陈衍成再一拜。
老道人扶起跪在地上的陈衍成,给他打了打身上的尘土,一头黑发已经打绺,青衫染成了黑衫。
眼神没有先前在小河村那么有光了,目光凝而不散,眼神坚毅。面貌清秀
少年不是孩子,已经有了思想。
“从今天开始你拜入我鸿真门下,法号念真。”
老道人转身向山上走去,身后跟着两个人,一高一低,一个念真,一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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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我的丹药你又这样偷吃了?!!!”
陈衍成坐在自己的小院里,桌子上有一壶茶。
陈衍成蘸了蘸杯中的水,笑了笑,天真贪吃,吃了老掌教的丹药,又被打了。
“念真师侄!帮我!!”小天真喊到
其实天真今年才十岁,陈衍成今年十六岁,但是天真是“驾鹤飞升,天念永恒”八字中的天字辈份,所以天真总是爱老气横秋的叫陈衍成念真师侄。
陈衍成起身迅速回屋,把房门关上,把念真关在了院子里。
“念真师侄!你开门哪!我自己一人承受不来!以后我叫你念真,不带师侄了,不!我叫你念真哥哥,哥哥!你开门!”小天真扒在门缝上冲屋内大喊,声音凄惨,让人可怜。
陈衍成对着门缝笑了笑,“不开”然后扭身就去了一旁
“逆徒!拿命来!!今天佛祖来了都救不了你!”鸿真道人破院门而入,怒发冲冠。
还扒在门缝的小天真扭头看了看自己这个武力值超高的师父,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然后使劲砸门“开门!!!死人了!!!开门啊!!!”青牛山上传出一阵阵杀猪声。
陈衍成发觉门外没了动静,刚要出去帮小天真求求情,门缝刚扒开一点,一道寒芒就从鸿真道人的眼中射出,吓得陈衍成赶忙把屋门关紧。
不让天真进屋是因为自己的屋子受不住师父和天真的折腾,上次天真把上山烧香的香客的香火钱从香火祠里偷了出来,拿着这些钱找到那个烧香的女香客,死皮赖脸要给人家买胭脂,后来女香客吓坏了,赶忙找到掌教鸿真道人。那一次,自己的屋子塌了半边,院内的田圃全毁了,春天新种下去,刚冒出一些小芽,最是让人期待的时间,结果全没了。
最后鸿真和天真都不管对自己造成的伤害,陈衍成只好竭尽全力的修缮屋子,但田圃是绝对没了。
所以陈衍成不让天真进屋是正确的选择,田圃没了自己还可以再种,这屋子整个青牛山上都每一个人会修,大青牛的每个人的屋子都是破破烂烂的,没办法,没有人去学土木,只能这么凑活着。
青牛山上大青牛,有山有水有天真。
大青牛不再是原先一门三圣人的时候了,整个山都快空了,因为大青牛比较偏僻,山底下也就没有什么人家居住,更没有商户在这,山脚下三十多人,山顶上三十多人,这就是青牛山地带所有的人户了,不过七十多数。
其实青牛山很美,春天有满山粉红桃花飘落,夏天有无数夏蝉啼鸣悦耳,秋天全是瓜果熟透芬芳,冬天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但是在天真看来“呵呵,如果让我当掌教,我就把山上所有的树都伐了!”小天真在某年奋力扫落叶的时候气愤说道
大青牛上的每个人都很勤奋,除了鹤子老伯伯,很懒。因为鸿真道人说过谈所有人要每天聚在一起说说自己一天的收获,所以除了早午饭自己做,晚饭都是三十七个人一起吃的。因此鹤子老伯伯每天只吃一顿饭,大家一起吃的晚饭。
晚饭一般由念真,小天真,小永智,小恒心一起做,除了陈衍成已经十六岁了,其他三个天真十岁,永智和恒心八岁。不过今天小天真没有来,天真说自己全身很疼,这辈子算是完了,还说天妒英才,老鸿忒小气,吃了那么点丹药就把自己的脸打成这样,可惜了自己一张英俊潇洒的脸。
这天晚上,青牛山顶的小广场上,升起了篝火,三十六个人都坐好了等着鸿真道人。现在是秋天,陈衍成来了三年了,这三年的秋很不一样,比往年的都更温馨。
本来平常吃晚饭都是在小茶屋,既是灶房又是食堂。今天选择在这小广场,除了恒心和永智,其他的三十四个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青牛大祭,青牛大祭陈衍成也是听天真说过,三年一次,但也没有参加过,天真说,就是跪拜上祭青牛三圣,以及其他曾经是大青牛的师兄们,最后再跪拜青牛神,很无聊,跪一上午,不过也是最热闹的一天,因为那一天也允许山下人来祭拜,山下的三十多户人家都会来,小天真一想起山脚下的那个小鱼就开心,小鱼是个才五岁大的小丫头,有一次和父母上山祭拜的时候总是一口一个天真哥哥的叫着,奶声奶气的,小脸胖嘟嘟的,笑起来很好看。
兴许是天真哥哥打动了小天真的心,总是喜欢带着小鱼满山的转悠,每次都玩到很晚。
小鱼爱吃南山山腰的小山楂,天真采了一箩筐放在屋里等着小鱼来给她,想起小鱼的脸,天真总是偷偷的笑,傻笑。
鹤子老伯伯估计饿极了,偷偷吃了几口平常日子吃不到的肉,老前辈,没人管。
鸿真道人终于来了,坐在了首位上,动了筷子,说了句开饭,众人才动筷。
“明天大祭,大家都得去昂。”鸿真道人吃着白饭说道。
“我不去!”小天真第一个跳出来说道,可能是说话扯动了脸上的青紫,嘶嘶的倒吸着凉气。
鸿真道人又一点寒芒极至,小天真讪讪笑了笑坐了下来。
众人一阵哄笑
“明天你们四个没参加过大祭的小辈都得去,然后再拔剑。”鸿真道人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说道
“嗯!土豆丝不错,永智做的吧?!”
小永智开心的用力点点头
陈衍成这会儿才知道,天真也没参加过,他给自己说的应该都是听师兄们说的,这个小家伙也太可爱了。
“拔剑有啥意思,反正这么多年了也没人拔出来过,看着都快生锈了,还不如和老衲大睡一场,梦里啥都有。”鹤子老伯伯说道。
众人一脸鄙夷的看着鹤子老伯伯
鹤子老伯伯也不害羞,继续吃着碗里的饭,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是我不想教你们我这睡梦大法,只不过是你们太笨,一个个连这功法的门槛都摸不到,算了算了”鹤子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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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青牛祠堂七十余人跪拜自阳起至阳正,这一天,有紫气自东而来,正午时分,满山鸡鸣,光辉灼灼,有凉风阵阵。
小天真没有找到小鱼,听村民说小鱼一家搬到洛阳北的安庐了,已经走了两三个月了。
小天真一上午都在低头跪着,头压的很低,反常没有说话。
正午跪拜完毕,村民走了大半,有的留下来继续祭拜自己的先祖。
青牛神,名韩丘黎,字月白,韩祖刻像手中有三尺长剑一柄,长剑横空,眼眺苍穹。
四个人,按照字排位,天真没有一点往日的活力,低着头走到站台上,伸手随意一拔,有三千剑气自青剑而出席卷青牛,鸡牛和鸣!
天真一下将剑全部拔出,苍穹之上有青雷隐隐,风大起,骤雨将至。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天真持剑四望,低声吟吟道。
“今安在?我以一剑求之可否?”
瓢泼大雨,青牛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