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把岁月雕琢的不着痕迹。十四年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像一阵偶而掠过河面的风,只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些许涟漪。十四年前的风,老了,瘦了,但十四年前的故事仍然在继续着。
李颀经过十四年的打拼,到今天终于有了回报,他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公司。在外人看来李颀无疑是成功男人的典范,只依靠自己的力量,从一个初出茅庐的穷小子到今天的广告公司的总裁。但其中创业的艰辛,只有创业者自己知道。如今的李颀比之当年更显得成熟稳重,这不单纯是岁月简单的堆积,其中更多的是在人事社会中的历练。虽然在外貌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脸颊却比之前略微消瘦了些,使得脸上的轮廓更加显得清矍瘦逸,浑身散发出一种成功男人特有的魅力!
而当年的小暖暖如今也上大学了,娇小的身材,惹人爱怜的脸庞,再加上活泼的性格,不知是多少人追求的对象。但暖暖竟和当年的王洛冰一样抱独身主义,对追求她的人总是不屑一顾。
李颀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对暖暖半开玩笑说:“暖暖长大了,该找个男朋友了吧。”暖暖这时总会坏坏地一笑说:“你放心吧,我早就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已经决定这一辈子就只跟他一人了。倒是你呢,还在等洛冰姐姐吗?”
李颀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暖暖抬起头看着李颀,黑水晶般的眼睛更加显得明亮。
“十几年前她走的时候心里确实很失落,并且这种失落在几年前和她失去联络时更是强烈的侵扰着我。可是到最近这两年心里却越来越平静,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在等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忽然,李颀心里感到一阵愧疚,“我怎么会这么想呢?难道我真的变心了,我真的是那样的人吗?”李颀不禁扪心自问。
暖暖这时收住了笑,认真地说:“其实你并不爱洛冰姐姐!”
李颀没想到暖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稍微有点吃惊,一时间竟想不出如何来回答,只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人,吃饭也想,睡觉也想,即使两人相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种感觉都不会因时间增加而有所改变。”暖暖放下碗,再次认真的说。
听了暖暖的一席话,李颀不禁重新认真的打量了一遍暖暖。因为李颀在心里一直把她当个孩子,实在没注意当年的那个小小的暖暖竟也到了这个年龄。
李颀看着暖暖表情认真的脸上却满是稚气,嘴边还粘着几颗饭粒,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呵!我们的小暖暖长大了,都对爱情了解的这么深刻了。
“你老是把我当小孩儿!”暖暖嘟起小嘴赌气的说。
李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好,好,好,我们的小暖暖长大了,是成年人了,那我们暖暖有没有吃饭睡觉都想着的人呢?”
“当然有!我都快二十了难道还不应该又自己喜欢的人吗?”暖暖望着李颀认真的说。
“是啊,我们的暖暖都快二十了,呵!二十岁了呢!二十……岁”李颀本想继续逗暖暖的,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暖暖登时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是不是不舒服?李颀挥挥手,勉强笑了一下说:“哦,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关于洛冰姐姐的?”暖暖的眼神变的有些异样。
“不是,好了,别瞎猜了。我吃饱了,先休息一下,你自己吃吧。”
李颀说完独自走到了阳台上,向着远方发了一会呆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吐出,青色而透明的烟雾便萦绕在李颀周围。刚才的一席对话引出了李颀的积郁多年的一块心病,当年医生的话又浮现在李颀耳边:这个孩子的病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无法治愈,唯一的方法就是进行换心脏手术,而且必须是活人的心脏,想到这里李颀背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自己现在的钱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又有哪一个活人可把心脏还给别人呢?就算有,自己真的能接受吗?如果……万一暖暖不在了,自己奋斗十几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啊?至今为止所取得的成就又都有什么意义啊?李颀实在不愿再想下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暖暖。
暖暖正在围着一条小围裙收拾桌子,看到李颀回头,伸出舌头朝李颀做了一个鬼脸,李颀也报之一笑。随即转过身安慰自己:也许当年的医生是个庸医,暖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整天活蹦乱跳的,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想到这里李颀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稍微松弛,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心想我是不是太神经质了,一想到暖暖就总是担心,又她不高兴,又她受伤,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忽然,李颀猛然一惊,他想起了刚才暖暖的话: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人,吃饭也想,睡觉也想,即使两人相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种感觉都不会因时间增加而有所改变。难道……难道我竟然对暖暖……不可能,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李颀激烈的试图否定这个想法。
“什么不可能?”这时暖暖走过来看到李颀自言自语奇怪的问。
李颀猛然醒悟过来,结结巴巴的说:“哦,那个……没事……
“你今天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真的没事,快上学吧,要迟到了。”李颀说。
暖暖一笑说:“还装神秘!说完看了一下表,“哎呀!遭了,真的要迟到了,这下‘过桥米线’又要发威了。”过桥米线是暖暖给她们的英语老师起的外号。因为头发少所以横过来梳,从高一点的地方看来真的就像是过桥米线一样。本来是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外号的,不过他却得罪了暖暖这个小恶魔。一次暖暖又因为睡懒觉迟到了,恰好那节课是这个英语老师的,看着还在半睡半醒状态的暖暖,他毫不留情的给了暖暖一个留堂罚站的处分,结果暖暖嘟着嘴硬是在走廊上站了一节课。于是,第二天那个英语老师的这个外号就传开了。每次想到这件事,李颀都会为暖暖的孩子般的任性笑上好一阵子,可是他今天却没心情。
暖暖走后,李颀忽然感到胸有点闷,脑袋昏昏沉沉的,近来李颀经常会遇到一些像这样的小毛病,因为公司业务繁忙,他也没太注意。他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想到暖暖刚才的一席话,想到以前和暖暖相依为命的日子,想到了王洛冰,想到了善良的王大妈,想到那个充满温馨又心酸的小车库……想到了暖暖不经意间对自己流露出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关切依赖甚至近乎崇拜的眼神。这种眼神就像……就像当年王洛冰看自己的眼神一样!想到王洛冰李颀更是烦乱,总觉的自己欠她太多了。她对自己付出了全部,而自己却总对她若即若离的,不,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自己在下意识的害怕她,甚至躲避她。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害怕呢?李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过了一会儿,沉重的倦意爬上了眼皮,李颀也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这个星期天是暖暖的生日,李颀是把暖暖的生日定在九月十日的,也就是当年两人相遇的日子。
命运真是一种奇妙的怪东西!李颀常常在想。当年的那个在小站被遗弃的小婴儿,如今竟变成这样的一个可人儿。如果自己在那时没有因为好奇而下车,又或者见到暖暖而没想到把她抱回来,也许暖暖就不是今天的暖暖而自己也不是现在的李颀。人生在世, 就好像在同一条河里中沿着不同的轨道漂流,也许时而会打几个旋儿,甚至翻几个跟头,但人们却不会偏离自己原来的轨道,是命运把原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这天暖暖非要拉着李颀去逛街,逛街是李颀最害怕的事。但实在抵不住暖暖任性的撒娇,只得暂时推开公司的业务陪她去逛街。
两人并肩走着,暖暖的手自然而然的挎在了李颀的臂弯上。李颀侧过头看着一脸幸福相儿的暖暖,笑笑说:“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粘人,将来找不到婆家怎么办?”
“凉拌!找不到就不找呗!反正我又不着急,除非……除非你想赶我走。”暖暖眨眨眼睛,顽皮地说。
“那也不能养你一辈子啊!你总会离开家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想到暖暖迟早要走,李颀心中不禁微微一凉。
“那为什么不能是一辈子?”暖暖开玩笑似的追问,嘴角似笑微笑的扬上去,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神色。
李颀心中不禁一动,想到了几天前的事,脸上的神色不禁有些不自然。暖暖看李颀神色有些变化,奇怪的问:“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走吧。”李颀回过神来,急忙答道。
“暖暖歪着头看着李颀有点不解的问:“你这几天是怎么了?神情老是怪怪的,是不是不舒服?”
“真的吗?”李颀装糊涂似的回答。
“当然是真的!”看李颀不认真回答她,稍微有些生气地嘟起了小嘴。
李颀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假装咳嗽了一声,岔开了话题。
“呐,暖暖。”
“什么?”暖暖装作生气的回答。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把小鸡当成是恐龙孩子的事?”李颀笑着说。
说起小时候的事,暖暖顿时眼睛一亮,马上连刚才为什么生气都忘了。
“当然记得!”
想到暖暖小时候的事,李颀不禁抬头望着天空,因为在李颀的记忆中,当年和暖暖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天空似乎总是那么的蓝。近些日子来,李颀不知为什么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冥冥中有一要有什么事发生的预感。这种预感就好像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既美好又悲伤,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暖暖看李颀又独自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颀回过神来,问:“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跟我说着话又突然不理人家了,你想什么呢?暖暖佯怒说。
“当然是想要给我们家暖暖买什么礼物了!”李颀不愧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像这样随机应变的反应速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沉默的李颀所能相比的,但李颀面对这些无意识中养成的所谓社交能力却只能报以无奈的一笑。
“真狡猾!”尽管明知道是借口,但暖暖还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刚才说到哪里了?”李颀问。
“说道恐龙是小鸡的孩子!”暖暖故意把话说反。
李颀笑着抚抚暖暖的头发说:“当时你总是缠着我买小鸡,可当时咱们却连这点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你为这事还哭了好几天呢,自此以后你就喜欢上了恐龙。上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怕恐龙,就你一个小丫头整天抱着一个大恐龙玩具,还学着恐龙‘嘎哦’、‘嘎哦’叫声吓唬别的孩子,为这事老师没少批评你吧?”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起当时的小暖暖抱着一个大恐龙玩具,嘴里‘嘎哦’,‘嘎哦’的追着同学跑的情景。
“这些你都还记得啊?!”暖暖黑水晶般的大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辉。
“当然记得!”李颀笑着说,又问:“说吧,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要什么都给买?”暖暖歪着头看着李颀,清澈的眼神中满是狡黠的神采。
“当然!”李颀说。
“嗯……那就再买两个恐龙。”暖暖仿佛恶作剧似的笑了起来。
“什么?”李颀一时没反应过来。
“玩具!像小时候一样的,不过这次要更大的!”说完暖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颀,等着他的反应。
李颀一愣,睁大了眼睛,“什么?又要买恐龙!”
“玩具!大的!”暖暖又加上一句。
李颀回过神来,轻轻敲了一下暖暖的头,说:“你这小丫头!”暖暖就坏坏的笑起来。
李颀说:“家里那么多恐龙玩具了还要啊?再买恐怕你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暖暖笑着说:“那些都是小恐龙,这次要再买两只大的,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给小恐龙当爸妈!”李颀听到暖暖用男女区分恐龙的性别,忍不住笑出声来。暖暖奇怪的问:“你笑什么?”李颀努力忍住笑说:“哦,没什么,那就再买两个大恐龙,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李颀特意在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暖暖一呆,但随即便注意到了李颀话中的意味。
“好啊,让你笑!”暖暖说完装作很使劲的捏了李颀一下。李颀佯装疼痛,轻轻躲了一下说:“小丫头,你真狠啊!”李颀笑着说。
“谁让你笑我。”
李颀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笑你?”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暖暖说完又作势来捏李颀。
李颀轻轻抓住她的手,笑着说:“好了,好了,我认输,是我错了,不该笑我们的大小姐!”
“这还差不多!”
李颀放下暖暖的手,忽然说:“唉……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啊?”
“现在不是很好吗?有你陪着我,我一点也不想长大。暖暖笑着说。李颀摇摇头,“难道要让你一辈子跟着我这个老头子。”
“什么老头子,你还没四十呢,才不老呢。”暖暖说。
“总会老的!”
“好了,别说什么老啊老的了,还是快走吧,再不快点连午饭都干不上了。”暖暖打断李颀不让他再说下去。李颀笑了一下说:“好吧,不说了,走吧!”
说完两个人并肩向前走去,看的出来,和李颀一起逛街是暖暖最快乐的一件事。这一路上暖暖那令人愉快的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就没断过,引来周围一阵异样的眼光。暖暖确丝毫不在乎,倒是李颀有点不自在,他大概猜得出周围的人在想什么,毕竟在这年头这种事已经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遇到这种无聊的猜测,李颀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但看着身边的暖暖因兴奋而愈加显得娇艳的水晶般的笑脸,李颀内心深处竟有一丝盼望就这样无止境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