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天前。女生宿舍，早上八点半。有太阳风很小，天气刚刚好。
快快快，要考试了！快走快走！李瑜儿开始催了。
陶乐乐还在检查自己的小抄。口袋摸摸，袖口摸摸，袜子里摸摸，笔套里摸摸。摸了一遍又一遍，一脸的强迫症！
赵金声跟周媛十分钟前已经走了，李瑜儿讲义气，留下来等陶乐乐。我说乐乐，你放这么多地方到时候知道哪在哪吗？
陶乐乐傻眼，光顾藏了，什么内容没记住。她又一张一张拿出来辨认，再一张一张藏回去。
李瑜儿急得抓脑袋，把书包一背，抱住陶乐乐往门外推。你要搁这过年是不是！走了走了！
两人跌跌撞撞地出门，周围都是匆匆忙忙的同学，有人跟她们打招呼，有人叼着包子一路小跑。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还剩最后两门专业课。大家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走进考场。
看到座位号，李瑜儿见自己跟陶乐乐离得挺远，有些无奈。乐乐你多保重！
放心吧！陶乐乐拍拍口袋。早准备好了！考完试等我，一起去吃饭。
好。
一会儿监考老师走进来，是位帅帅的男生，手里捧着一个大密封袋，他拿给同学们看。大家看好啊，没有拆开过！
大家点头，也有人叫。老师好帅！
男生也笑了，一边拆封口。你们说我帅也没用，主监考在那呢！
他示意门外，只见一个披肩发的中年女老师边打电话边往里走，进来后关了手机在讲台旁站定。
女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周围扫视一眼，脸色严肃。今天闭卷考，不许打小抄！考前把课本参考书都交上来。手机关机，如果听到谁手机响视同作弊处理。不要搞小动作，老老实实考，你我都好！
哦，知道了。底下一片哀声。
老师我一定好好考！这是陶乐乐的声音。李瑜儿坐在第一排往后看，陶乐乐对她挤眉弄眼。
同学，同学。李瑜儿身后是个中等个子的男生，剃着板寸，样貌普通，放人堆里一眼认不出来那种。他发现自己前面是李瑜儿，只觉天降祥瑞，被大奖砸中了。他们是靠窗的一排，离讲台稍远，这会儿说话没人注意。
李瑜儿回头，看着男生一脸谄媚的笑，瞪大了眼睛，她有些认不出这是谁。同学半年还不认识，我是不是太粗心了？她心里微微自责。
男生见她看过来，激动了。李李瑜儿吧，我们宿舍人都喜欢你，我叫赵力啊！之前一起打游戏的那个！
哦，李瑜儿想起来了，眼中有点小忿忿。是你把我们三杀了！
那不是游戏吗？我还道歉了。赵力挠脑袋。
算了算了。李瑜儿宽宏大量。
那待会儿考试？赵力给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我涂答题卡的时候把试卷往旁边放，你自己看，行不行？李瑜儿偷偷瞄了一眼监考老师，谁叫她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孩子。
行行，太行了！赵力高兴得跳起来。
同学！你干嘛呢！女老师注意到这边动静了，走过来，盯着赵力。不要交头接耳！手机关机！课本交上来！
哦哦。赵力立马上前交课本，走回来不忘跟李瑜儿使眼色。苟富贵，勿相忘！
李瑜儿表示我懂我懂，一边收拾课本交上去。
五分钟后试卷发下来，就听见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在纸上刷刷刷地划动。
考试时间一个半小时。
四十分钟后有人陆陆续续交卷了。李瑜儿为了给赵力抄，硬是待满了一个小时才施施然把试卷交上去，这时候陶乐乐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怎么这么慢啊！陶乐乐说。我早就做好了。
也不慢吧。你抄到了？
嘘！陶乐乐食指竖到嘴前，偷偷瞧教室里的老师，一拉李瑜儿。你个傻妞，别说话！
李瑜儿捂住嘴，跟她往教学楼外面走。
出了教学楼是一个老大的花坛，有几个学生沿花坛坐着，正翻书对答案，不时听到几声惊呼。
今天晴天，阳光暖暖的，李瑜儿走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困，打个哈欠。才十点，吃饭还早，去一教看会儿书吧。
嗯，最后一门了，再接再厉！陶乐乐捏着拳头给自己打气。
来到一教一楼的自习室，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李瑜儿走进去，寒意袭来。学校真节约，空调也不开。她往靠窗的地方寻到一个位子坐下，窗子关着，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她身上，氤氤氲氲。捧起书看了没一会儿，好困啊！
陶乐乐把下午的专业课过了一遍，又检查了一下零零碎碎的小纸条。好像很久没有听到李瑜儿的动静了，正在奇怪。回头一看，李瑜儿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的头朝着窗外，白皙的小脸晒得红红的，从奶油里透出草莓的红润，好像晕开一层光。蓬蓬的头发，细细的眉弯。睫毛又长又密，墨一般黑，盖在闭合的眼睑上。嘴巴微微张开，可以看见小巧的舌头。课本上有隐隐一滩晶莹的液体，还有一丝从她嘴角挂下。
陶乐乐顿时兴奋了，好机会！错过悔三年！赶紧拿出手机，摆好角度。咔咔咔，好满足的感觉。难道我是变态？不不不，这是为了艺术！
陶乐乐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没有背景的干扰，甜睡的李瑜儿更显得慵懒诱人。这是我的宝贝了，以后小鱼儿敢不听话就把它发出去。哇哈哈哈！陶乐乐心里在狂笑。
嗯？李瑜儿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眼睛睁了睁，我睡着了？啥时候睡着了！她赶紧坐起来，抬手抹了一把嘴角，还流口水了！没人看到没人看到！她在心里默念。转头一看，陶乐乐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一脸猥琐的笑。
乐乐你干嘛？
没干嘛。陶乐乐把手机往身后一藏，摆起笑脸。醒了正好，我们去吃饭！跳下桌子就走。
李瑜儿疑惑地看看她，摸摸肚子，瘪瘪的。吃饭吃饭！
在食堂犒劳好自己的胃，李瑜儿一脸满足地挎着书包往寝室走。在她身后陶乐乐还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一般人很难体会那种有好东西却不得不压抑自己往外炫耀的苦闷。她一会儿眯着眼笑，一会儿又锁起眉头叹气。
乐乐你咋啦，考试抄错了？到寝室，李瑜儿见陶乐乐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她。
考试？陶乐乐看了一眼李瑜儿，哪比得上艺术？我都吃定你喽！但是这种事情不能对外宣泄，陶乐乐憋的很难受。
陶乐乐一边看她，手上无意识地划动，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照片分享出去了。
这会儿还在学校群里乱逛的同学们都疯了，谁在考前放毒？要死要死要死！一群被箭矢射中心脏的伤员纷纷留下遗言。照顾好我的英雄！来生还要在一班！姜子牙在此，吃我一鞭！污污污！混蛋拖出去打！
眼睛拔不出来了，考试无望了！这是幽怨的。千里取人贞操，古人诚不我欺！这是走上不归路的。一切宿管都是纸老虎，兄弟们上，我掩护！这是蛊惑大家行动的。求包养求安慰！这是不要脸的。
群里这么热闹，连辅导员都惊动了，他盯着照片看了半天，仰天长叹。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徒唤奈何！手指点点，同学们要安心考试，图片没收，陶乐乐禁言一天。于是传说中千里取人贞操的神图被禁止打开，许多手短没保存的牲口满地打滚。黑市瞬间炒到了五块钱一张，据说有人半小时就把回家的路费挣出来了。
等陶乐乐发现自己被禁言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然后猛的有一百多人加她联系方式要求发图。陶乐乐见事情闹大了心里害怕，赶紧问辅导员。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拍着玩不小心发群里的，不会有事吧？
辅导员秒回。我已经把图没收了，也跟同学们讲了不要传。只要李瑜儿同学不计较就没什么问题。陶乐乐同学，以后有这种照片先给老师把把关，我说可以你再发，不能像这次一样了。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陶乐乐忧伤地收起手机，对面李瑜儿还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这就是我的债主了，陶乐乐想。只要她不投诉我我给她当牛做马又如何。但是为什么我的眼里仍有泪水？我好冤啊！
于是一心想着抓李瑜儿黑料的陶乐乐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李瑜儿手上。
乐乐你想什么呢？李瑜儿手在她眼前摇啊摇。下午考试，还不看书！
对哦，还要考试，我想什么呢。这家伙经常不进班级群，我怕什么哦，过几天大家都忘掉了。陶乐乐想想觉得自己没必要太担心。看书看书！小鱼儿晚上姐请你吃大餐！
先用吃的把她嘴堵上！陶乐乐想，我真是个机灵鬼。
下午走在去考场的路上，李瑜儿突然发现好多人看她，偷笑，咬耳朵，指指点点。咋回事啊？她看看自己，衣服没穿反，拉链拉了，鞋没穿错，袜子没破。你们闹哪样？她被看得莫名其妙，一路不停地摸头发扯衣服，紧张兮兮的。陶乐乐一路也不说话，低着头，急急忙忙地走。什么事嘛！
好不容易到了考场，刚坐下来，后面赵力笑眯眯地凑过来。李瑜儿，中午睡的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睡觉了？李瑜儿很奇怪，但我是在自习室睡的，他肯定不知道。
睡觉流口水哦！
啥？李瑜儿吃惊了，全班都知道我睡觉流口水了？嘴上不承认。胡说！滚滚滚！不给你抄了！
别别别！赵力赶紧求饶。我是说流口水也挺可爱！
李瑜儿不跟他说话了，什么人这是？不想说了还逮到不放！我还是多翻两页书，跟他计较不值当。
赵力一点眼力劲都没，见李瑜儿不理他，急了。马上在手机里把中午留存的照片找出来，递过去。你看！
老远一直关注这边的陶乐乐看到这一幕，眼里都要喷出火来，赵力你个王八羔子，挺狗腿的啊！看李瑜儿往这边瞧过来，不行，我得躲躲。头一低，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李瑜儿看过照片，一下子满脸通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陶乐乐真是死性不改！眼看她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赵力连忙安慰她。别急别急，后来辅导员发现就把图片删了，让大家不要乱传。陶乐乐也被禁言了。
李瑜儿怀疑地看着他，她终于明白中午一路走来同学们那异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赵力见她眼睛红红的，心里猛跳。我们也是觉得好玩，没有别的意思，挺可爱的！
可爱个屁！李瑜儿咬牙切齿，转头去瞪陶乐乐，陶乐乐趴在桌上当乌龟。
删掉！李瑜儿又转过来瞪赵力。
好好好，我删掉。赵力投降，当她的面把下载的照片删掉了。见李瑜儿满意地回过头去，赵力又偷偷从垃圾箱里把照片还原回来。删掉？怎么可能！他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我真是个天才！
接下来的考试一帆风顺，无事发生。
考完试，李瑜儿挎着包在教室门口等。等来等去，同学们都走光了，陶乐乐还在埋头苦写。她其实早就写好了，但是她怕啊！只要一抬头就看见李瑜儿的身影在教室门口走来走去。小鱼儿是要把我大卸八块还是五马分尸，铜烙杖责剃发刮骨，辣椒水老虎凳骑木马？呸呸呸，那是什么玩意儿！她从打手板挠痒痒一路想到十大酷刑，我可怎么办？谁来救救我啊？
然而到最后她也没等来救星，考试结束了。
李瑜儿终于等到监考老师收完卷子出门，陶乐乐还在座位上磨蹭。
陶乐乐！李瑜儿走过去。给我讲讲呗！
小鱼儿！陶乐乐双手举过头顶。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吧！就是不要弄花我的脸。
我偏要弄花你的脸！李瑜儿捡起桌上的笔，朝她脸上抹去。
你好狠的心！陶乐乐拦住她的手，语气悲凉。
没你狠！说你拍我几次了？手机拿来，我把照片都删了！
不行！陶乐乐跳起来，双手捂住口袋里的手机。
好哇！还真有！你给我站住！
陶乐乐捞起书包就走。这是艺术！为了艺术献身是伟大的！
要献自己献！凭什么献我的！
陶乐乐如遭雷击，呆在那里，任由李瑜儿抓住她的手，满脸悲伤。我也想啊，我献身没人看！呜呜，小鱼儿我好可怜啊！没人喜欢我！呜呜呜！
李瑜儿被她抱住了，在自己怀里蹭啊蹭啊，只觉得手忙脚乱。你别转移话题！那什么，你挺好看的！说你不好看的人眼瞎！
陶乐乐一听有戏，扯着嗓子说话。你也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
那你不许生气了。
不气，我不气才怪！李瑜儿早发现她在装，把她脸托起来，竟然在偷笑。
别打脸别打脸！我请你吃大餐！
哪里吃？
松雪楼！
李瑜儿一听口水都出来了。松雪楼离这儿两站路，是省城最有名的传统面点酒楼，有灌汤包蟹黄包银丝面春卷黄金饺子米线云吞等等数不尽的美食。李瑜儿抓着她的手松了。那还生什么气啊！书包一背。前头带路！
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