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我们到不了亚平湾港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眼前渐渐清晰，脚下是一艘船，一艘满载着瓷器和丝绸的中型货船，正航行在汪洋大海上。而此刻，海面上狂风四起，巨浪和暴雨接踵而至，海神不知因何大发雷霆，誓要将这帮毫无敬畏之心的陆地生物赶尽杀绝。
“掌舵手，稳住船身，船头迎浪。”
“风浪太大啦，我快控制不住方向了！”
“收起主帆，快点放倒桅杆，不然我们就都完了。”
“我解不开缆绳，快去给我找把刀来。”
暴风雨中的上层甲板乱作一团，船员们在惊涛骇浪和狂风骤雨的双重打击下依然坚守岗位，想尽办法要保住这条船。
“快看！船长，快看——”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再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
眼前是一道超过四丈高的巨浪，伴随着轰雷还有暴雨朝船左舷杀来。船上的人们都停止了手头的活儿，像见到神明一样望着这道声势浩大的海之墙。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条船连同船上的四十二个人，十有八九就将在此地迎来这趟远航的终点。
“抓稳——”后面那个“稳”字还没进入空气就直接被海水吞没。货船毫无招架之力，像一片没有生命的枯叶，被像耳光一样巨浪骤然掀翻，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被卷入海水，随着货船一同沉没……
“啊，救命——”
林修德却被冰冷的梦境所惊醒，连滚带爬逃回到了现实世界。他连声尖叫，下意识活动自己的身体想要躲避袭来的海浪，却发现自己被绑的和待宰的肥猪一样牢靠。
思考了几秒钟后，修德才知道那是个梦，也就平静下来了。他先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锁链，然后抬起头看到正前方的那桌椅，和椅子上坐着的梅森克斯。
梅森克斯身着一套便装，两条腿叠放在一起，她用手支撑着头，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惫。
“梅森克斯小姐？”
梅森克斯点了点头。
“我睡了多久？”这是修德的第一个问题。
“三天三夜。”梅森克斯回答道。
“为什么要绑着我？”修德觉得浑身生疼，四肢都麻了，还被锁链和绳子捆得喘不上气。
“为什么不应该绑着你？”
“嗯？”修德心说这叫什么狗屁回答。
“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吗？”
“我杀人了？”
“比这还可怕。”
修德开始努力回想，他找了把铲子，开始在记忆的坟地里连挖带刨，争取用最短时间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记忆的宝藏接二连三冒出来，打开后就呈现出一幅幅画面。他可以看到了，而且越来越清晰。
有一条龙！
有一条墨绿色的龙！
有一条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墨绿色的龙！
“我杀了一头龙？！”修德脱口而出。他张大嘴巴，对自己的语言都震惊不已。
“宾果！”梅森克斯打了个响指，好像修德猜中了什么大秘密。“瞧瞧你干的好事。”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墨绿色的东西，伸到修德面前。
“这是什么？”
“那头龙的鳞片。我的人找了一整天，这是唯一找到的东西。”
“剩下的部分呢？”
梅森克斯用双手做了天女散花的手势：“飞得到处都是。”
“成灰了？”
“成灰了。”梅森克斯重复道。“巨龙的鳞甲刀枪不入，只有弩车射出的箭矢可以在一定角度下刺穿龙的鳞片，但也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但是你，你不光杀死了龙，还把它挫骨扬灰。”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王都阿云罗萨见过你们这些赛里斯人，他们和你长得很像，也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但他们可不会把龙变成粉末。”
“能不能麻烦你把我放下来，我想上厕所。”
梅森克斯装作没听见，跳起来唰一声拔出佩剑，她几步走到修德面前，用剑尖指着修德的眼睛。“你是巫师吗？你会魔法，对不对？”
修德叹了口气：“你听说过火药吗？圣普罗人都说那就是我们赛里斯人的魔法。”
“别跟我耍嘴皮子。你老实交代，我就放了你。”
“去你妈的，我不知道你他妈到底在鬼扯些什么！”修德的耐心达到了火山的顶点。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四名梅森克斯的贴身卫士闻声闯了进来。他们手按着剑柄，其中一个人还拿着十字弓。他们进来先瞧了一眼气呼呼的林修德，然后又看向一脸平淡的梅森克斯。
“你他妈杀了我吧！五年前在那条船上我就想死了！如果我在圣普罗的后半生就是在狗屁牢房里听你像犯神经病了一样扯这些没有用的淡，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修德冲着梅森克斯大喊大叫，他的嚷嚷引来了更多全副武装的要塞士兵。一时之间，牢房内外挤满了穿着罗伊德亚军服的人。
整栋地牢里鸦雀无声，就算是能听见的也只有轻微的呼吸和金属相碰的声音。
“都给我出去，谁也不准进来。”梅森克斯说着收起剑。亲卫们也收起武器，转眼间就在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中又消失不见，地牢再度回到了那份死人一样的静寂。
梅森克斯把椅子搬到修德面前，然后慢慢坐下。她说：“知道吗，修德，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和姐姐，没人敢这样对我说话。换做平时，侍卫们现在已经割下你的舌头了。”
修德冷笑着回敬：“杀了我不是更省事。”
“我不会杀你。”梅森克斯说，“我可不能杀了你。”
“巫师也是会死的。”
梅森克斯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毫无生气，甚至有点神经质。“你可不是巫师。”她下定决心，将胸口所想说了出来，“我可能是疯了，但我觉得你就是屠龙者，龙冠皇帝圣凯撒。”
“那又是什么鬼？”修德研究过圣普罗大陆的历史，圣普罗历史上的各个王朝和历代君王他都略有了解，但他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这段历史太过久远了，要追溯到人类刚刚出现的上古时期，保留下来的文献记载非常之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略知一点点，这还是小时候我的保姆讲给我听的。这个故事在圣普罗民族中口口相传，很多人从孩童时期都知听过。”
“你能把我放下来吗？”修德说，“我愿意洗耳恭听。”
梅森克斯同意了。她拍拍手，四个亲卫走进来，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林修德放下来。修德浑身无力，差点甩掉，倚着墙适应了好一会才有了些力气。
“我能先上个厕所吗？”修德问梅森克斯。“就是神仙也总得要去上厕所的吧。”
“看着他，寸步不离。”梅森克斯对亲卫们说道。
就这样，两名顶盔贯甲的亲卫握着武器盯着修德解手，又找点水给他洗脸。然后把他带出地牢。一行人穿过兵营来到一栋两层石楼下，亲卫带着修德上了楼，梅森克斯小姐的居所就在里面，居所内华丽精致，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花香，显然是出自精心布置过的。梅森克斯正等着他，只不过这次她换下了轻甲，穿上了一条华丽的银灰色长裙，她就洗了把脸，没有化妆也没有带首饰，任凭金发披散在背后，坐在桌前用呆滞的目光盯着窗外的一棵苹果树。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仆立在身后一动不动，感觉就像两件木质家具一样没有存在感。
“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梅森克斯的命令不仅是对亲卫队，也是对女仆的。一众人哗啦啦赶紧离开，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梅森克斯和林修德两个人。
“请坐。喝茶吗？”
修德确实渴了，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份礼节，连给自己灌了五大杯茶水。高贵的梅森克斯小姐什么也没说，不停地给修德的茶杯里添水，还拿出精致的点心和水果让修德吃，贤惠的简直就像个妻子。
“那么。”修德手摩挲着茶杯的杯壁，显得有些拘束，“我洗耳恭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