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觉的通讯纸鹤一定是坏了。
唐果看着纸鹤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蔫头搭脑的落回她的指尖。唐果从没见过纸鹤这个模样,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少将军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半合着眼,唐果看了一眼手里的纸鹤,心中的退堂鼓打得震天响。
少将军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唐果叹了口气,直言道“将军,我真不知道命火是个什么,如果你在我这儿有什么可拿的,一并拿去便是了。”
这倒是装的硬朗。
少将军目光扫过唐果脸上强装出的混不吝的神色,心下有了计较。
他不想重提当年之事,而往事却不欲离他而去。
唐果身上不止有他的命火,那命火上还附了些别的东西。
这究竟是筹划千年的算计还是听闻他出世后的试探,少将军拂过手上的玉扳指,他要会会这位故人,好好看看他的盘算。
“待吾想好了,自会告知。”
这是几个意思?
唐果一脸茫然的看着不欲再同她搭话的少将军,顿时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少将军这是打算留在这儿吃大户!?
唐果愤愤的转过身背对着少将军,真是眼不见心不烦!
唐果很怕死。
一提到死,她总能想起童年时目睹的那起事故。
在母亲捂住她眼睛前,她看到平时一起玩闹的小男孩安静的躺在地上,苍白秀气的小脸变成难看的灰白色,一只眼球压出眼眶,要落不落的垂在脸上,四肢像女孩们玩的洋娃娃般反折着。
死这个字眼也是从那时起由抽象变得具体,也让唐果从此厌恶上了死亡。
想起在夏季高温中围着尸体乱飞的苍蝇,唐果觉得自己仿佛又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
唐果拍了拍脸定了定神,决心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反正现在舍友们也还没回来,通讯纸鹤也不会一直不好使,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法子,尽管她现在想不通。
唐果从柜子里拿出个瓷碗,坐在小桌前开始撸买回来的毛豆。
简单的机械劳动能促进她思考,无论是少将军提到的命火,还是在错位空间经历的与少将军记忆完全不同的往事,一切都会有个源头。
也许它就在少将军刚苏醒的地方。
唐果撕开调料包,带着醋味的蒜香立刻在狭小的宿舍弥漫开来。
今天终于有了点儿烟火气,唐果勾起嘴角,把调料一股脑的倒在剥出来豆粒上,满足的盛了一勺塞进嘴里。
少将军用手支着脑袋,看着唐果大快朵颐。
在墓穴中他虽能将神识延伸万里尽晓天下事,却从未留意过寻常百姓家的生活。
说来也是可笑,少将军垂眼看着靴子上金丝绣的莽纹。他生时为国辟土开疆,图的不过是国泰民安,现下世人惧他为厉鬼,他一出世便搅得四方不得安宁。
阴阳两隔,身份互换,世事相悖,不得善终。
孰之过,他怨的恨的偏执的,在世间已是沧海桑田,终已是无处去寻。
唐果吃完了毛豆去水房刷碗,谁知洗到一半水流便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只听自来水管里传出一阵令人牙涩的声响,随即吐出最后一股黄褐色水流,便彻底了罢工。
唐果嫌弃的看着手上的铁锈,小脸无奈的皱成一团。
没看到楼下告示上说停水的事儿呀。
唐果困惑的推开水房的窗户,探出头向隔壁喊“丹丹,你们宿舍停水了么?”唐果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丹丹回话,只当是隔壁宿舍没人,当即擦了擦手,决定去楼下问问宿管。
来了。
少将军看着宿舍中迅速蔓延开的铁锈,略感失望的用指尖敲了敲座椅扶手。
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会是这个误打误撞的小东西。
这东西叫锈痕,生于阴阳间隙,喜食记忆。记忆一旦被它们吞噬便能得到永久保存,因而也有修士喜欢饲养锈痕,当作平日解闷的休闲读物。
锈痕本性胆小,却极其贪食。
少将军扫了一眼水房,能让锈痕不畏惧他的魔气去袭击唐果的故事,他还真有一分好奇。
黄昏是阴阳模糊之时,也是彼岸和此岸交汇的时刻。
唐果推开水房的门,只见宿舍的墙壁上闪过水波般的鳞纹,脚下坚硬的水泥也变成了松软的淤泥,拖着她不断下坠。
又来!?
唐果惊恐的抬起头,只见少将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此时正事不关己的将手臂抱在胸前,一脸瞧好戏的模样看得唐果恨不得扑上气咬人两口。
“将军!救...”
唐果“命”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没了音,只能看到嘴里吐出的一串水泡。
唐果环顾四周,少将军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身边布满了植物的根须,成群鱼儿摆着尾巴在她面前游的怡然自得。
然而唐果却没有这份从容,她此时正在拼命从淤泥里拔自己的双脚。身体已经向她发出氧气告急的警告,她现在急需新鲜空气。
与此同时,少将军正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愣神。
他本想在锈痕吞噬唐果记忆的时候围观这段时光,却不曾想会在唐果身上看到其他妖怪留下的念力。
灵气强盛的生物都会不自觉的留下生时的记忆,唐果之前看到的少年与鲤鱼精的故事便是如此。锈痕被鲤鱼精的记忆吸引前来,谁料唐果竟由这段记忆做引,穿到其他记忆。
少将军打了个响指,锈痕立刻乖顺的幻成书本模样立在少将军手上,只见书本上打开的章节便是唐果穿入的记忆。
少将军挑了挑眉。
虽然他对唐果吃瘪的样子情有独钟,但他对旁人的记忆却是毫无兴趣。锈痕立刻会意,自觉把唐果从那段记忆中驱逐境。
唐果只觉眼前一晃,胸口窒息的感觉也消失无踪。唐果踉跄了两步,靠在走廊墙上正喘着粗气,只听有人招呼道“果果!你回来啦!”
唐果闻声抬眼去看,只见舍友白朮正拎着包向她跑过来,“你站在门口干那么?”
没等唐果回答,便听到白朮发出一声尖叫。
唐果一激灵清醒过来,顺着白朮惊恐的目光望去,只见宿舍里四个铁架床塌了一地,床板落在书桌上把台灯和电脑压得粉碎。更诡异的是,唐果两人找遍了宿舍也没看到原来的床柱塌去了哪里。
这种世纪之谜,只有少将能够解惑!
唐果扭过头控诉的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将军,少将军垂眼看了一眼手里幻化成书本模样的锈痕,默默无视了唐果的控诉。
锈痕之若以名为锈痕,便是因为它有腐蚀金属的副作用。
少将军从怀里摸出颗玉石把锈痕装了进去。对于所有整蛊到唐果的东西,他都不吝啬收为藏品,哪怕是个不起眼的锈痕。
仿佛寻回了丧失千年的感觉,少将军隐隐勾起嘴角。
他确定眼前的这人就是当年同他骑马杀敌的战友。他们有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灵魂,一样的在戏耍完之后畅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