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生于孤岛,便不会希望陪伴,偏偏天生我于闹市,却置我一人于九尺冰窟,因此我讨厌了所有人。”——
夜莺落到窗口的时候,被关在杂物室的李硕正在对着窗口发呆,猛然有东西掉下来,他还被吓了一跳。
夜莺翅膀带血,在窗台上扑腾的很吃力,李硕把手伸出窗户,将夜莺捧了进来。
“王浩出卖了你。”夜莺用翅膀遮住身体,第一次和李硕交谈,目的却是为了激发他心里的恶。
李硕还没消化完,杂物室的门就嘭的一声被打开,陈楚生起先还稍有畏惧,见到夜莺已经闭上眼显然麻醉针起了作用,胆子这才大起来,逼近李硕。
“王浩,我们累了,你替我们打一会儿?”陈楚生坐在椅子上,掌上躺着昏迷的夜莺,不怀好意的让其他人停手。
人群散开,李硕勉强睁开眼,王浩脸色苍白站在他对面,咬咬牙接过了木棍,一步步走近他,就如同当时求助的那样,“王浩。”李硕的声音已经沙哑,气息微弱的不像话,但语气之间的委屈藏也藏不住。
任何人都可以那样对他,为什么连你也能这样对我?我帮了你呀?害你的人明明在你身后啊?!
“再不动手,我保证你以后没有安身日子。”陶管漫不经心的推波助澜。
王浩的棍子终究落了下去,仿佛在宣泄着什么,王浩的棍子没有尽头一般挥舞着,期间,李硕纹丝不动,双眼紧盯着他,从不可置信到平静接受,再到寒如冰霜。
窗户没有窗帘,走廊上人来人往,亦有人窥视,却无人帮忙,独善其身在这个时候,体现的何其淋漓尽致。
班主任也曾出现,哄散围观的学生,站在窗口嘲讽一笑,原来,对所有人来说,别人的命都那样不重要,对恩怨的人来说,借刀杀人,何乐而不为。
或许就是这个时候,李硕心中的恶念,差不多己经被释放完全,若有机会,这些人,他会一个不留。
就是这样的变化,夜莺知道时间已到,睁开了眼睛,迅速逃离陈楚生的手心,盘旋在李硕上空,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那种四肢发麻的感觉再次袭来,每一个动作都不再受自己控制,是何其的恐惧。
李硕没有解开绳子,那些用来恐吓他的斧头和刀,都被傀儡拿在手里,出门,见人杀人,这是一座炼狱,生活在这里的都是恶鬼。
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绳子之后,李硕将王浩拉到了行政楼楼下。
学校是封闭型的,李硕料定他们不会报警,就算报警,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被绑着,绝无理由被怀疑,果不其然,学校的保卫队跟着陈楚生他们来到行政楼楼下。
这里是全校最高的建筑,李硕曾经也想过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只是现在,事情将会以另一种方式画上句号。
被控制了的王浩一脸惊恐,却口不能言。
“王浩,从前我被欺负的时候,你也看到过吧?你有帮过我吗?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帮我一把,我会以死相报,你信吗?”李硕像是看不到他的眼神,自顾自的诉说着。
远处奔跑的几人,已经进了楼,被控制的傀儡,跑的多快呀,甩开了保安那么远,李硕不动声色的把王浩拽到暗处。
“送你个礼物。”
王浩的眼睛已经满是水光,但李硕让他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什么?”
李硕只是一笑,示意他看前方。
“三,二,一。”李硕话音刚落,王浩就看见一个影子从眼前划过,一声巨响,面前就多了一个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王浩知道那是陶管,也是从他的衣着和手上表看出来的。
巨大的后坐力,让整个人体,摔得扭曲诡异,脑浆迸裂,溅的王浩的校服上星星点点,全是白色透着血丝的脑浆,李硕站在他身后,附耳问他,“这礼物如何?”
阴恻恻的声音让人遍体生寒,王浩抖得不能自已,就在此时,诡异的一幕再次上演,地上的尸体,忽然站起,扭曲打弯的四肢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手舞足蹈,只剩一半的脑袋,盛着满满的脑浆,晃动着令人作呕。
行政楼上,那些人已经站成一排,一边向边缘靠近,一边大喊救命,凄厉的哭叫声,在夜晚,异常刺耳。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巨响,十一个人,全部死在楼下,保安们冲下楼的时候,只剩一群扭曲着乱舞的尸体,和一个已经疯癫的白净学生。
一群拍照的学生没有注意到那晚的月色,何其冷。
校门已经被一群已死的保安控制,学校的电和所有通信都被专业电工破坏,这里已经成为一座孤岛,谁都别想离开。
李硕缓慢悠闲的穿过厮杀的人群,或是被控制的死人群,漫不经心的态度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欣赏着那春日绽放的樱花,樱花,丧花也。
樱花树下的秋千架,坐着一个白净少年,皓月当空,樱花正盛,若忽视周围的血腥气和刺耳尖叫,这将是一副可以入画的图景。
尖叫吧,逃吧,只要你能挺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我就放了你。
可也在这个夜晚,神契之约消失,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人违背了与神的约定。
太阳如约升起,李硕躺在秋千上侧过脸看那片朝阳,校园里早就陷入寂静,李硕坐起来停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才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蓝袍紫纱罩衫的男子,男子银冠流苏,眉眼如墨,气质非凡。
风流用在他身上显得轻浮,稳重用在他身上显得幼稚,不知是多少岁月沉淀,才形成这“目含春秋如云淡,身系乾坤足自轻。”
“你?”李硕问的时候,就差不多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果然男子回答,“我就是那只夜莺,名为重歌。”
重歌?好好听,李硕笑了一下,背对夕阳,朝气无限。
校园地处郊区,外围还种了很多用来隔音的树,在昨晚,这些统统成了他们黄泉路上的垫脚石。
“我们现在去哪儿?”重歌问。
李硕愣了一下,“我们?”
重歌不语,只是看着他,李硕郑重的点头,“我们回家吧。”
不过半天,成宇中学暴乱的消息就传遍城中,听说,唯一一个幸存者叫李硕,听说还有一个活着的叫王浩,只是已经成了一个疯子。
“重歌,我们是朋友吗?”
重歌眯起眼,和妖做朋友,真是个愚蠢的决定,“你希望如此吗?”
“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辈子。”李硕说着,脑中的傀儡丝,渐渐蔓延缠绕到重歌身上。
重歌轻易挣脱,“七天时限已过,你早不是我的主人。”
李硕听见这句话,仿佛傻掉了,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没有了重歌,他要怎样继续生活,怎样适应迟早会来的校园生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他已经对这个妖物,产生了极强的依赖,或者说,是对捷径的依赖。
“想让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重歌转过身,蹲到地上和他平视。
“要,要什么?”
重歌微微歪头,“夜莺因哀而生,是误杀子女的母亲的声音。”
“什么意思?”
“控制一个母亲杀死一个子女,我就陪你一天。”
枫叶慢慢红了,另一个中学出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少年的身后总是跟着一只歌喉婉转的夜莺。
李硕见过苛责儿女不争气的母亲,怒骂儿女不争气的母亲,辅导作业怒气冲冲的母亲,甚至一人守寡怒骂儿女拖油瓶的母亲。
但每一个,当她们真的失去了这个累赘,这个负担,她们的眼泪竟然那么多,竟然愿意为了那些只会惹她生气的小东西,去死,去一命相抵。
帮她们弄死那些不懂事,不分场合撒泼,拖累她的人,究竟是对是错,答案越来越清晰。
他在等,等初雪来的那一天,他会问:“妖和人有什么区别?”
“妖无心火。”重歌回答。
“心火是什么?”
“懦弱的善念。”
李硕展开一笑,“重歌。”他唤他,“善念从来不是懦弱的东西。”
重歌不置可否,下一秒,一把利刃刺穿了李硕的心脏,持刀的人,是他的母亲。
重歌,你要遵守约定再陪我一天。
我也是我妈的拖累,她本该离婚的,不该一个人带着我,却不管我,让我恨她。
重歌,初雪马上就要来了,我喜欢这份洁白,所以很想请你等一等,看一看。
你的叫声撼动人心,是来源于母亲的哀鸣吧?温柔婉转缠绕,却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力量。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孤独,直到遇见你,我昨天遇见了一个名为李幼安的捉妖师,但我没有让他抓你,但我也知道,你呆在这里很危险,所以不必初雪,我需要你快点走,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是因为,谢谢你愿意陪着这样的我。”
若说天无情,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初雪飘飘扬扬的来临了,洁白的足以掩盖世间所有腌臜,只是这样的白,却终究那样冷。
重歌站在广袤天地之间,仿佛理解了李硕为何喜欢雪,因为雪落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仿佛这个世界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灯影重,竹飒飒,夜莺回。
“肩头竟还带着凡间的雪,心里切勿装着凡间的人。”浮黎坐在高台之上,手上拿着竹简,挑眉浅笑。
重歌自知他根本不爱笑,此情此景,大多是一种警告,“府君多虑。”说着,指尖轻触,拂去肩头那一小簇白雪。
说着话,珠帘声响,银瞳端着两盏香茶过来了,重歌接过一盏,“有劳大人。”
“无碍。”银瞳轻声言道,随即一伸手,“请。”
辰勾已在研墨,手腕上的铃声清音不断,竹简新开,故事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