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引》曾言:“人之七情,分属五脏,五脏练色,分为七情。七情可引六欲,凡人见之则六欲起,所见皆奇者。”
花溪对江一的两幅画都很满意,一直约他出去商谈,可江一正逢七日之约,便屡屡推脱。谁料,最后,竟被陈婧找上门来。
这位院长千金,没有丝毫架子,进了门就高喊一声,“学长!”
殊不知江一正在准备着种种杀人工具,被她这样一惊扰,连忙冲出画室,顺手关上了可以窥见地狱的门缝。
“你怎么来了?”
“怎么约您,您都不出来,我就亲自跑一趟了。”陈婧笑眼弯弯。
江一当即心中了然,原来是小丫头想在花溪面前邀功,“我最近很忙,有时间的话,会主动去找你的,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江一的表情分外严肃,完全不给任何商讨的空间,然后连推带劝的把人送出家门。
看着陈婧上车,才转身回家。何梦夏的表情,已经冷到极点,“这个女人是谁?”
这话醋意横生,听得江一微微皱眉,“人家有男朋友,想什么呢?”
“有男朋友,你那么殷勤干什么?”
“我哪里殷勤了?”江一满心急躁,径直走进门。
妻子跟进来,依旧不依不饶,挡到他面前,“我同事前些天就看见你们俩逛画展了,你一直抱怨没人捧你,所以就攀上了院长的女儿?!”
江一闻言也火了,他最看不起攀龙附凤之辈,如今竟被自家人看扁了,“那次约的是花溪,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
“那怎么没看到花溪。”
这句话无疑是无理取闹,强词夺理,江一懒得再解释,只道:“让开。”
何梦夏哪里会让,反而推搡着江一,女人的尖叫尖锐难听,让人心烦,江一仗着男人的力量优势,将她推到一旁,可还没走两步,胳膊又被何梦夏扯住,江一彻底被惹毛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把何梦夏往旁边一推。
身后一声巨响,江一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何梦夏倒在地上,头下面枕着一滩血,再看桌角,亦有血迹。
江一有点蒙,慢慢靠近,探探鼻息,“还有呼吸。”江一这样说着,却听不出丝毫喜悦。
“原料?”清亮男声传来,是岭约。
江一回过头,神色中有了仓皇,“不,这,这只是个意外。”
若无心中没有那样的想法,何至于慌张的如捉奸在床。不过,人类的自欺欺人,岭约早已了然于心,“主人,她或许已经救不回来了,不如我们?”
“不,不行。”
岭约双手环胸倚在门框上,“你若是没有画作,画展怎么开?”说着走近江一,附耳言道:“放心,尸体和血迹,我都有办法处理,不会被人发现。”
江一闻言只能把心一横,“我在郊区租了房子,去那里。”
郊外没有建筑物的遮挡,能看见夕阳全貌,亦能享习习凉风,白色的窗帘,被风屡屡吹起,窗户边,站着一个红袍黑衫的男子。
岭约手持尖刀,缓慢而优雅的划开了面前女人的肌肤,那神情像是在修剪花枝。女人并未死透,只是昏迷,剧痛之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吟,使得身后的江一吓得抖如筛糠。
“这样才新鲜。”岭约不慌不忙,对这般骇人的场面视若无睹。
回过神后的江一也壮着胆子靠近了一点,桌台上,躺着一个软塌塌的肝脏,血水在白色的托盘里蔓延着。江一差点吐出来,连忙退后,缓了好一阵才问,“你要做什么?”
“炼制颜料啊!”岭约回答的理所当然,“人之七情,分属五脏,七情能引六欲。”
手起刀落,刀刃划开女人滑腻的肌肤,皮下脂肪和内脏全然暴露在眼前。女人还没有死,因为岭约迟迟没有摘下心脏,他在保持着原料新鲜,没有共情,自然不会同情女人此刻遭受的苦楚。
浓烈的血腥气,让江一不住作呕,最终还是走到门外,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动静。
何梦夏的手指还在抽搐。前夜鱼水之欢,今夜大卸八块。
不知过了多久,岭约终于停下所有的动作,拂袖的动作顿了一下,犀利的目光随即透过门窗,谴责着来自凡人的窥视。
江一慌乱的移开目光。房门无声打开,岭约仍站在台前,“进来,将这些血迹清理干净。”
“你不是说,你会处理吗?”江一拦住他。
处理尸体,对岭约来说,当然只是挥袖之间,但,无礼的窥探总要付出代价。
岭约不说话,江一也算反应了过来,或许只是岭约害怕他去偷看炼制颜料的方法。如此一想,也就不再拦他。
不多时,透过门缝,那双窥视的眼睛再次出现。桌子上火炉,水缸,金盆,木笼,土堆,陈列成一排,岭约的手掌间萦绕着一团黑雾,将五脏各自归位。
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肾属水,肺属金。
木笼中枝叶重生,根扎肝脏;火炉上的火焰一窜而起,裹住心脏;土堆里形成漩涡,缓缓流动;水缸里沉积结冰,肾脏的血色慢慢呈现浅蓝;金盆缓慢融化,折叠扭曲。
这般奇异的景象,在岭约面前如每日流云般常见。
“进来吧。”
江一忍不住打个冷颤,但还是乖乖进去了。
“你想学这些?”
“没…没有。”江一连忙否认。
岭约不置可否,凉薄一笑,“这些,你们凡人做不到。”转过身去,“不过,有些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说着,便将心脏处炼制出的红色颜料,送到江一面前,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江一看了一眼,试探性地回答,“有灵感,想到的画面很平淡。”
“想试试别的感觉吗?”
“什么意思?”
岭约将颜料放下,“原料亦有三六九等,这其中,垂髫小儿,豆蔻少女,燕尔新妇,耄耋老者,是最为珍贵的原料。次一点的,就是情绪极度爆发者,性情极其偏执者,和极度绝望者。这七类,会给你不同的体验。”
这话虽说的轻描淡写,却有如泰山压顶,让江一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简单介绍一下。”岭约说着,又接了一份绿色的颜料出来。“一种风格对平凡人已经足以,不尝试这些也是一样的。”
‘平凡的人’这四个字,无疑刺痛了江一的内心,他利用超脱凡间的力量,将自己送到人上,却喜爱天才之名,可见他的内心,对自己都是欺骗。
再次走出房间,尸体和血迹都已经消失不见。
岭约取走了他的一滴指尖血,继续停留在屋内,江一抬起手,看着自己的中指,小小的针孔眨眼间消失不见。只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就觉得浑身乏力,疲惫不堪,勉强支撑着走了几步,就跌在了沙发上,转眼间便沉沉睡去。
等再次睁眼,七色颜料已经摆在他眼前,而他,也已经置身于家中。
江一的感觉没有错,连续几幅画,都是平淡至极的画面,像是各家各户透出的灯光,虽然温暖的撼动人心,却太过寡淡,画的久了,难免觉得索然无味。
他个人,是很倾向于浓烈有冲击感的画风的,这样的画,满足不了他的内心。
但花溪对这些仿佛很满意,“这样生活与优雅的画面,虽然不适合当下的‘快餐文化’,但很适合一些高端产品的绘图,放心吧,懂得欣赏的人,是有的。”
这话倒是讨好了江一,“一起吃个饭?”
“好啊!我也正好有事跟学长说。”
花溪想要说的事,全然在一张喜帖上,“我和陈婧要结婚了,学长务必赏脸。”
“说什么呢?”江一接过喜帖,“我当然会去。”
花溪喜笑颜开,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很喜欢学长这两张画的风格,这样的平淡和幸福,正是我结婚的目的。”后又说:“所以,想向学长讨一幅画,装点新房。”
文人雅客,交换画作乃是不成文的规定,即使不大熟悉,也已形成了自认文艺工作者之间的默契。
江一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