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画中画七情,六欲念里念六欲。”
花溪的婚礼很是盛大,地点选在了陈家的祖宅,四合院里红灯笼,传统庄重又喜庆。而人员一半是他在商界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另一半则是新娘那边的画师名流。陈婧家里,以皇家画师发家,虽在文化革命中收到了些许创伤,但这名声和画技终是流传了下来。
行走于宾客之间,江一也算是举步维艰。这样的场合里,即使是从商之人,也与设计沾些关系,拦住他讨论一下,必不可免。只是,这其中附庸风雅居多,真正懂行的却少,故而江一并不想停留。
但,陈婧的祖父,陈传平老先生,江一还是想去拜访一二的,索性就借着这个拜访前辈的由头,匆匆冲出包围圈。
老先生白发苍苍,坐在大厅里喝茶,周围的人,毕恭毕敬,都坐的端庄,不敢靠的太近。江一走进去,便便被人齐齐看着。
“爷爷,这就是江学长。”花溪第一个站起来,向别人介绍。
在座的不少是陈家父子的学生,但显然没有江一名气大,却又自持甚高,索性全都装作不认识,坐着微微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自古文人相较轻,画家何尝不是如此。
江一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更加自信的走到陈老先生面前,“晚辈在此见过陈老先生。”
“常听花溪提起你,刚刚正说着要看看你送的画呢!”
“那样很好,晚辈也想请先生赐教一二。”
其实来这里的画家,大多除去礼金还送了一副自己的画作,至于目的,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现下,老先生点头应允赏评画作,多得是借水行舟之人。一时间,喝茶的大厅,倒成了画作展评,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
这第一幅,自然就是江一的《午后》,画面采用补光复古,淡然雅致,图景中午后的阳光微醺,平凡家庭的草木人物,仿佛与阳光融为一体,处处透露着温暖祥和。
陈老先生明显一怔,“这画,倒不像是你画出来的。”
陈传平看画少说万副,参加画展时,对于枪手所画,也是一眼看穿,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变了脸色。
似乎是发觉到了不妥,陈传平又说:“我看过你不少作品,这幅画确实是你亲笔所画,只是风格大变,让人难免惊讶。”
他一生,教过太多徒弟,也赏评过太多画作,一向有自信。看人即看画,也就是看到这个人便知道他的风格是什么?会出现什么样的不足,而江一成为了二十多年来的例外。他本以为,这般骄傲的年轻人,拿出的应该是夺人眼球,特色突出的画,也预测这样的人可能画画不够有耐心,会出现细节不足的短处,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这样的结果,也让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要知道,心高气傲易得,宁静致远难遇,二者兼备的,千里难寻。绘画时心静如水,骨子里傲视群雄,陈传平对这样的人何止“欣赏”二字。
“我现在是老了,教不动了,要不,真相收了你呀!”老先生站起来,戴上眼镜,细细摩挲着画面,画技成熟,画工精细,连远处的人物,都是细细勾勒,发丝根根分明。
江一想了想,若不拜师,流言蜚语怕是无孔不入,“先生言重,您的一句话,江一也能受用一生,若先生当真有意,学生愿意拜师。”
“那今天可就双喜临门了。”花溪笑道。
老先生乐得直点头,临了临了,收个天赋异禀的弟子,谁能不高兴。
江一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已经把这位老者,当做下一个灵感的来源。他不是不敬师长,但岭约说的也没有错,天才和疯子本就没有区别,二者都是打破常规的存在,在艺术的领域,所有道德束缚,陈规旧俗,都是虚无。
但陈传平只能是下一个,因为今天,他要的是——燕尔新妇。
等人全部散去之后,江一去而复返,身上换了易于活动的运动服,爬到墙头,院子里已经熄灯,只有点点从窗口透出来的光,夜里的安静,在此刻显现了出来。
一路遮掩之下,江一到了新房的门口,这里的门锁,他白天的时候动过了手脚,一拧便开。
蹑手蹑脚的走进去,男女交合的喘息声便传到他耳朵里,江一凝神屏气,蹲在屏风后面,等待着两人合欢完成的那一刻。
江一的心却出奇的平静,仿佛一汪春水凝成冰块。终于一声低吼之后,床架摇晃的声音停止了,江一平静的在鼻尖抹上药,然后点燃了熏香。
听着杂乱的呼吸逐渐平稳,江一熄灭了迷香,地上散乱的躺着大红喜服,龙凤花烛还在床头床尾燃着。
床上是白花花交缠的人体,两人的腿还亲密的绞缠着,江一简单的把新娘翻个身,手起刀落,将女人的肚皮切开。
按照岭约交代的顺序,将五脏一一切下,装在保鲜仪器里。
床头的蜡烛里迸射出一个灯花,噗呲一声,照亮了床上的景象,男人跪坐在床上,满脸有星星点点喷溅形成的血滴,神色平静,眼神狂热的盯着,令人作呕的尸体。
女人的肚皮被活生生剖开,软塌塌的肠子混合着血水和黏液流到床上,肚子里空空如也,只有胸腔里,还有一颗颤动的心脏。身旁的新郎平稳的呼吸着,俨然一副熟睡的模样。诡异的是,心脏被摘下的瞬间,女尸的眼睛居然睁开了三分之一,怔怔地瞪着眼睛,虚无的空无一物。
虽然可能只是神经反应,但江一还是被这垂死的眼神吓了一跳,本来冷静的心,忽然开始了剧烈的跳动。
“噗呲~”灯花再次喷射,拉回了江一的思绪,不敢再多做停留,江一换了手套,连同五个玻璃瓶一起收进背包,抬脚就走。
岭约等在郊区的别墅内,黑色外袍被风吹起,不停地卷起又落下。配上那副刀削斧凿的好容颜,任谁见了,也要赞一句赏心悦目。
见他回来,岭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比清溪更浅,“回来了?”
江一没说话,而是紧盯着岭约。
“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岭约像是带着蛊惑咒语的美杜莎,眨眼间闪现到他面前,接过袋子。
江一没来得及想更多,因为被取走中指血液的时候,他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眩晕,那感觉像是跑了八十圈操场,身体只剩疲累,大脑也只有休息这一个指令。
一觉醒来,太阳正好变成了婚礼所赠的那副画的样子,微微西斜,透着慵懒。
七色颜料排放在画室,江一站起来,看了一眼,血液里出现了令他狂喜的躁动,创作的冲动,将所有杂念驱逐干净,江一快速摆好画架和纸张,提笔作画。
太阳西斜,窗扉被染上绯红,太阳落下,夜紫星凉。
江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这次的风格再次改变,满目含春,生机仿佛要冲破画布,活生生来到人间。
“只有艺术才会拥有永恒的生命,你送给了她最好的礼物。”岭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声音清冷,直入人心。
江一回过头,满眼热烈和赞同,“对,我给了她永恒的生命,永恒的青春。”说完便激烈的大笑起来,这一刻他找到了心安理得的理由,为负罪感找到了出口。
只是他不知道,骗自己骗得久了,再罪恶的理由也会变成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