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是山,生有青苔与柏树。脚下的泥土很湿润,像是刚刚下过一场雨。
但是周围没有别人的气息,火燃焰也依旧以灵魂状态跟在身边。这是短距离传送?
“什么这是哪里,我们还在青龙堂呢。”祁漫挑眉,抬手指了指上空的軸晷;“距离受合会最近的山区要跨一个西海加上小半个南国,如果被传送到那里,軸晷不该还在我们的正上方。何况这么长距离的传送需要高级传送符和巨大的能量,就算是会长本人要对付你也不会用的。太浪费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了悔意:“我不该离你这么近的。”
什么意思?水名姹审视了一下自己目前所处的状态:“你是说,你是被牵连过来的?如果我们没有离开青龙堂,那我们现在是在……”
祁漫点了点头肯定了水名姹的猜测:“对,幻境是高阶法器,而且触发一定需要极长的法咒念诵,无论法阶。刚刚那个一声不吭和小木头对战的家伙并非没有出言,反而一直在默念法咒。他的目的就是将你拉进这个幻境里。”
可是这里没有其余人的气息啊,如果是为了不违反和平章约而要把她引到幻境里杀死,这里应该有人等着杀她。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惑,祁漫再次指了指上空中的軸晷:“三秒后,它会开始动。三,二,一!”她的话音刚落,軸晷以肉眼可以辨识的速度向远方退去。“为了维持平衡,人界和仙界之间有一道分割两边人与仙的结界,结界只能识别出获得许可的神仙,然后让其通过。神仙不能直接把你带进去,借用幻境法器模糊你的存在后再把你带进去就容易多了。”
“所以我们这是要被带到仙界了?”我还没去过仙界呢。水名姹选择性忽略掉被神仙杀死的可能性,反而产生了一些期待。
然而祁漫在后悔过后下定了决心:“我才不要去仙界。为了三千极品灵石,我一定会把你带给三长老!”她抽出佩刀,拿另一只手掌在刃上抹过。
血立刻爬过刀身,在第一滴血滴在地面上的一瞬间祁漫将灵识刺进自己的眉宇,对着灵台里的契约大声呼唤:“小木头,给我劈开这个幻境。”
雪亮的剑光闻声横穿了天幕,如落雷一般压了下来。再回神,幻境已然消失,脚下的山石变回了青龙堂的青石地板。正当水名姹在剑光的余韵中未能回神时,耳边传来了玉石相击的声音。
右边的小木头依旧保持着双手握剑的姿势,在她正前方的地面上躺着碎成了好几块的玉牡丹。
这是碎空玉!
祁漫摸摸小木头的脑袋,压下了她举着的双手向前蹲下身看了看,然后赞了一声:“居然碎了还留着虚无缥缈的神性,这怕是一个接近仙阶的法器。连这种东西都能找到并打破,不愧是我的小木头。”她乐呵呵的直起腰就将矮她半个脑袋的小木头抱在了怀里,照着毛茸茸的脑袋就是一顿揉。
等她表达完对小木头的喜爱之情后就随手一招,束缚着水名姹双手的法术自动牵着她跟在后面走出了青龙堂。
欸,等等啊,水名姹与火燃焰默默对视一眼。在祁漫眼里,她大约能与三千极品灵石直接划等号。当时闻笺预买一块碎空玉就花了五万灵髓,地面上这玉牡丹虽然碎了好歹留下的都是大块儿,加起来绝对不止三千极品灵石啊。就这么丢了?
水名姹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要不,直接挣开束缚法术回去捡了?
算了算了,水名姹瞄向满脸写着魂不守舍的小木头,打了个哆嗦:这家伙连碎空玉制成的接近神阶的法器都能劈碎,要劈我还不相当于切菜。
对于水名姹的观察小木头全无知觉,走的既认真又像是在梦游。水名姹收回目光,心里还是觉得可惜,如果有乾坤袋就好了,可以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收起来。
真可惜。等一下,乾坤袋!水名姹低头看向腰间,原本绑着乾坤袋的地方空空如也。她赶忙分出一缕灵识在全身上下搜罗了一遍,终于在发间找到了那根簪子。
还好还好,簪子还在。水名姹松了一口气,操控着灵识在上面碰了碰。
无事发生。
之前上面裹满的各种法咒完全消失了。
一根手指穿过了她的灵识,是火燃焰。她并不能触摸到水名姹的灵识,失望的缩回了手:“世界重构会将整个此方世界还原,除了道法不可约束的地方或者道法不能认知的我之外,就只有軸晷本身和源于軸晷的这根指针了。”
来不及回应她,祁漫已经带着水名姹穿过了两排严阵以待的清和卫,来到了受合会最中心的青石会场。
在响起的小声议论中,她们站到了会场中央,面对着青石台。正前方坐着一袭紫袍的受合会会长——文惊。
文惊看到了复命的祁漫,没有急着开始对水名姹的审判,只是点点头,将目光转到水名姹身上研究。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挪开目光。水名姹终于确定:你丫看起来是在想怎么处置我,但其实是在发呆吧!
并不想和受合会会长大眼瞪小眼,水名姹等的无聊且压抑,开始思考为什么还不开始。
青石台上会长居于正中,十四位长老分坐两边。此刻会长看起来已经来了好久了,但身边还是余下四处空位。
是哪些长老好大的胆子,居然让会长等这么久。水名姹带上了些看戏的心思。正当她要重新去看文惊的神情去推测他是不是要恼羞成怒时,左边一处空位突然浮出一个人。
随即,那人在椅子上坐正,法咒消失。他看起来朗眉星目,眉宇之间存着无尽浩然正气。简直像是所有代表正义的主角一般,似乎马上就要操戈而起,对反派实行制裁。
下一秒,这位一脸正气的长老从身边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块长方形的毛毯,干脆利索的裹在了身上。然后,他瘫倒在了椅子上,闭上了发射着正义之光的双眼,无比自然的睡着了。
……
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异议,文惊甚至都没有分过去一个眼神,自顾自继续发呆。
“不愧是二长老孙铳,他那张脸真的是和他的名字一样帅气呢。”
身边的祁漫笑容灿烂,双眼牢牢的黏在了摊着的孙铳身上。水名姹默默移开目光:他也就那张脸配得上那个帅气的名字了。
紧随着二长老孙铳的入眠,一个人从后面走出,跳上了高台上文惊身边的位置。待他坐下,祁漫脸瞬时间拉了下来。她哼了一声:“林竭措。”
这位在三不应中排第一的大长老此刻脸上挂着笑,碧绿色的眼珠闪着光。等他看清下面瞪着他的祁漫后就笑得更开心了。
哦吼,这气氛是你越不爽我就越高兴吗?火燃焰飘到另一边去看戏。刚好在她飘过去后,最后的两位姗姗来迟。
直接飞过来落座的有一男一女,女子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坐下来,手里握着一大把纸条。男子眼睛很是深刻,看起来似乎有八百年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看清那男子的面容后,水名姹睁大了眼睛。
是你啊,在濒死时找到我,将天赋转赠与我的人。原来是你啊!
你竟是三长老三闲!
在自己急速的心跳声中,水名姹感觉到一种超脱一般的冷静。周围的闲言碎语随着鼓点一般的心跳格外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傩悬珍来了。”
“管家终于来了,我还要……”
“……”
水名姹有些失神。
那是她被从悬圄刚出来没多久的时候,本以为会被关在里面直到天荒地老,没想到突然被带了出来。出来后的世界到处都是要杀她的人,抓她的悬赏令挂在最高榜上一挂挂了三十年。带她出来的人带着她逃跑,躲躲藏藏近半年后,那人到了渡劫期,刚好趁此机会用槃原咒把她打回原形来躲天罚。幸好有人趁他准备天罚时截了胡,将她带到了一个联盟。
联盟里都是即将突破的人,他们约定好一起突破,还定下了日子。她连圣元灵都不是,都未曾开始修炼,怎么也不可能逃脱掉。
很快,她认了命,开始用旁观者的目光来看这群人。他们虽然都很强大,但各怀心思,彼此间甚至敌对。阴阳怪气的戏码说不上天天上演,至少是从来都不缺。至少死前能够天天看戏,还有些人或许不忍,或许愧疚,或许单单是看别人不顺眼,就此讨好她。大多平日里只管受别人敬仰的大能看她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件物品。
对于他们来说,她与法器并无区别。
距离槃原咒用在她身上还余半月时,有人杀了进来。术法变幻在他指尖,为他开出一条路,为他染红了一身白衣。
当他停在她身前时,满地的血积了厚厚一层,漫开很远。
他也流尽了浑身鲜血,咧开惨白的唇对她笑:“我找到你了。”
你是为我杀人最多的。她想着,然后决定就此被带走,或许会再有人来夺她,或许她为他隔绝天罚。
然而他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将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灵台。
他说:“我的天赋给你。”
在灵台崩裂进而破碎的过程中他很轻很轻的说:“我的天赋已经成型,我只能给你这个成型的天赋。但是,我向你保证,它一定能帮你活下去。”
活下去?对了,我并不是真的法器,我是圣灵啊!
“原来你叫傩悬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