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的酒吧位于老圣胡安一个颇为偏僻的角落,依山而不靠海,算是一幢老宅,传到老树手里已第三代,八十多年了。
圣胡安这样的宅子很多,都有好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年纪,大多是隔个几年就刷刷漆当是翻新一下。老树家的老宅地上有三层,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酒吧只占用了老宅地面上的一层。
屋前有一条小小的溪流从屋后的矮山上淌出,在门前绕檐而过。小溪边上有棵大树,很高。皮粗苔厚枝繁叶茂密不漏光,生长得很野蛮,要两个人才能合抱,据说在这幢老宅还未盖起时它就已经是这个样子,很老了。老树这昵称据说也是由此而来。
老树的身材高大健硕,两膀肌肉盘虬,就在那棵树上树下长大。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桀骜不驯的痞子,飙车斗殴泡妞酗酒啥都干过。直到二十二岁那年不知被谁戳了哪节脊梁骨,背起个包登上一条邮轮就外出闯荡去了,再回来时己经是年过四十满脸沧桑一事无成的大叔。
返家后的老树老成了许多,将老屋拾掇翻修了一下,在一层开了间酒吧。酒吧名字就叫老树,自己既是老板也是酒保,虽然位置偏僻,生意也一般,但生活也就慢慢地安定下来了。
波多黎各是个旅游胜地,圣胡安的酒吧很多,基本都是各自有风格特色,有些专做游客生意的很早就开始营业了。老树的酒吧一般是19点才开始营业,16点就需要作准备。因为地方不大,老树只雇了一个小妹在后台当帮手,吃住全包。
小妹叫罗拉,是个二十多岁的混血美国人,高挑出色。据说是看了片加勒比海盗的碟子后从美国本土到岛上来找海盗的背包客。在几个岛上逛了一圈没找着海盗反倒是迷恋上了这个小岛,于是就在岛上找了份工作,留下来了。年轻,确实就是任性。
18点多一些的时候其实门上就已经亮起了营业的灯牌,但是酒吧里还没有客人。罗拉把各式酒杯洗净擦干后在吧台码好,老树在前台换上两桶新的啤酒。啤酒是老树自酿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技术,口味粗野但爽直,却很合岛上住民的口味,是酒吧的最大卖点。所以老树的酒吧里来的反倒大多是圣胡安的老街坊,这里也就成了老街坊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一处地方。
曾有人怀疑老树酿出的啤酒口味独特,是因为门前的这条溪水。这条水流虽则是从山上淌下的泉水,但却是软水,清爽而软糯,很是稀奇。只是水流照样一直从老树的门前淌出一弧长长的湾道,却不曾有人再酿出老树的口味。
这时天空开始发灰,渐渐入黑。老树打开了门外的灯牌和路灯,然后站进了吧台里,正式开始接待客人。老树在把手边乱作一团的白兰地、威士忌、兰姆、伏特加、朗姆、特古拉、杜松子等等等都一一列好,都不是什么高档货。当然,这酒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十分高尚的地方,它只是舒适幽静。
门外溪流上架着的小木桥传来微沉的脚步声,听得出来略带了点疲态,但还是颇有节律,却并不是熟悉的节奏,不是圣胡安的本地人,是个游客。
游客的脚步停在了短短的木桥上,不知是在欣赏竖在溪边的老树还是在观赏灯光下溪水里乌黑的游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见,因为那些鱼太黑又都太小了。溪浅,都长不大。老树酒吧的位置偏僻安静,并不热闹,游客甚少,虽然并不是没有,只是能够找到这里来的基本上大都是行程很悠闲归期并不匆忙的旅客。
游客踩过了细碎的石子小道,踏上前庭,伸手推开古旧的木门,探头进来,是张陌生的面孔。年过三十的男人,成熟而帅气的脸上都是胡渣,粘满了旅途的风尘,但仍然节制稳重,显示出受过严格的教育,眼睛里却透射着职业病般的精明,打量着酒吧的老旧的陈设。
酒吧里布置的基本上都是旧货,纵然有某件东西不是,在装饰时也把它做旧了,精致新颖不是它的风格。老树站在吧台后注视着他,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请问,需要帮忙吗?”
“你好。”游客背着个老旧的大背囊,对酒保的不礼貌并不在乎,走到疤痕斑驳的吧台前把背囊放下,一边扫视酒吧里的陈设一边问道,“我想要找个住的地方,你这儿有吗?”
“抱歉,我们不提供民宿服务。”老树一口回绝。波多黎各地处热带,除了暴风季,基本上全年都是旅游旺季,所以老圣胡安的很多居民都把自己的民宅改成了民宿,提供日租或月租服务,既方便又自由更便宜还别有个性。
“哦!”游客虽然有些失望,却依然满是欣赏,“我是挺喜欢这里的。”
“谢谢。但这里只是个酒吧,在这里你可以尽情畅饮……嗯,它的啤酒口味甘爽独特。”老树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口音还是外表看,凭自己的眼光都分辩不出对面的这位游客到底是不是美国人,还是西班牙人或是俄罗斯人甚至是阿拉伯人,也许都有点的味道。
游客并不死心,说道:“我看你这里地方挺宽敞,周围的环境也不错,就这么丢着真是可惜呀。为什么不试着让它的兼容性更广一些……”
“那样我的营业时间就会变得更长,雇员就会曾加,也将更加忙碌。”老树顺手接了扎啤酒递给游客,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撇撇嘴说道,“然而生活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缴税……虽说不多。”
“噢!”游客看见摆在面前的啤酒就要掏钱。
“这一杯我请。”老树拦住了他。
“谢谢!”游客也不矫情,一口就喝掉了大半,然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真爽快!”
游客在打了个响嗝后自我介绍道:“艾尔?夏布雷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