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之柳毓
原来如此。有同乡拉拢,又与博陵郡主争夺爱人,想必香橼对主子是满腔的不满了,投靠陈家也在情理之中。想到这里不禁皱眉,堂堂郡主府,竟主仆共通一人,如此藏污纳垢,当真是难看了。沉思半晌,忽然觉得有什么重要之事被遗忘似的,思绪一闪而过,却是抓摸不到。我迟疑着问甘棠:“大圆寺?我为何要去大圆寺,你可还记得?”
大圆寺并非皇家寺庙,而是建在城外较为偏僻之地,只是香火繁盛,故而久负盛名。只是博陵郡主似乎并非信佛之人,为何要舍近求远,偏偏要去大圆寺?
甘棠想了一想,摇头道:“甘棠也不知。郡主若是忘记了,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先前只考虑到博陵郡主与陈家的过节,却疏忽了大圆寺。郡主是去求神拜佛,还是另有企图?蓦然想起松音曾提醒过我,博陵郡主似与西秦皇族有紧密联系,又听甘棠说及,大圆寺住了来访的西秦贵客,莫非郡主当真与西秦有不可告人之事?
我心中泛起层层苦水,只觉未知的恐惧将我紧紧包裹。前方似有无穷无尽的迷雾,将真相隐藏。我每前进一步,都是无比困难,然而越靠近真相,却是越恐惧惆怅。
我在害怕,害怕到头来,我亲手揭开的真相,会是鲜血淋淋,会是万劫不复。
“郡主若是想问,不妨问香橼罢,不是说香橼失心疯,在后园疗养么?”甘棠提醒我道。
对外告之香橼发疯,有几分阻碍消息流通的意味。只是香橼恨我入骨,绝不会说出我想知道的答案,我也不准备向她询问。但笑不语,拉了她的手,慢慢道:“我想问的已然问过,此刻该送你一家团聚了。”说着,取来一只斗彩灵芝水仙花果小匣,道,“这里有白银一千两,足够你家几口人的花费了,你服侍我十几年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害你家人四散,我实在是歉疚不已。”又从头上摘了一支赤金累丝镶珠蝴蝶步摇与她,“便是留个念想,日后最好是不再相见了,上京险恶无边,你还是安稳的过平淡日子罢……”
甘棠泪流满面,不住的叩首哀声道:“郡主!郡主不嫌弃奴婢做了错事,还这般体贴,奴婢有愧。”想了一想,欣喜道,“从前太后赠了一个纯金镯子与奴婢,样子虽然普通,上刻了一个“韵”字,想来是太后娘家旧物,若是郡主想以此为凭据揭发太后,这倒是一件证物。”
明明是清淡如水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视线会不自觉的追逐她的身影?
是从她为他下厨,专心的做一道羹汤,给他在寒冷的冬夜保暖心肺;是从她明明不会缝衣,却还非要为他缝补一件破损的长衣,然后补的歪歪扭扭;是从她为他翻找医书,然后每次下山时都会带回一堆奇奇怪怪的药,试图治好他的沉疴。
只要她仰起头,甜甜的笑着说:“大哥。”
他都会觉得心里很暖。再平静淡漠的性子,也喜欢有一个娇柔可爱的女孩子在一旁,蹦蹦跳跳,仿佛时光都喧闹起来。
将包裹他的黑暗与冷酷暂时带走。
那个命不久矣的魔咒,是悬在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越深爱,越担忧。
柳单临终前,将柳毓与清歌留下,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靖王与柳单是莫逆之交,靖王身故后留下的女儿,柳单要自己的侄儿继续守护。
“你要答应我……照顾清歌……一辈子照顾她……”
柳毓的眼底有泪。
不用托孤,柳毓也会照顾她,将自己最好的都给她。真想一直这样保护着她,不让她为尘世而烦心,不让她为琐事而劳碌,她永远是璃山的仙子,无忧无虑,惬意自在。
但那个总睁大眼睛,缩在他怀里无辜而又好奇的小小少女,已经长大了。她会垂下眸子,淡淡的微笑,叫他猜不出她的心思;她会摘一片竹叶,吹奏不成调子的小曲,叫他猜不出她的喜乐;她更是常常坐在山头沉思,那时候,女子的睿智与大气展露无遗,是君临天下的骄傲与普度济世的自信。
她已经可以与他并肩而立,淡然悠远的看尽世间百态。
但守护她仿佛成为责任,一旦失去这个责任,久在病榻的身子似乎也乍然失去了精神的支撑。
“大公子,”白蔻泪盈盈的看着他,手里捧着的那条竹白锦帕,上边早已是一团团猩红的痕迹。
慕容先生是柳单请来,为他调理身体的。这具病体苟延残喘多年,多亏了慕容先生的良方。但此刻他把着柳毓的脉,终于长长的叹气。一屋子的人都静默无言,一只洁白的鸽子忽而悄悄停落在了窗棂。
柳毓翻身而起,抽出鸽子身上的信筒,然而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娟秀笔迹。
“清歌入宫赴宴遇刺,性命垂危。我等不敢妄入,但求乾坤门续命丹药一瓶,以备不测。”
“清歌!”他只觉胸口如遭重击,豁然立起,急匆匆便要离去,却不妨白蔻死死的拖住了他的身子:“大公子,你的身子可容不得千里奔波,让我去便是……”
柳毓却一改往日的翩然风度,紧绷了脸一言不发,瘦削的手掰开白蔻的指尖,身姿一动已在一射之外。
白蔻年幼,早就握着那锦帕语无伦次,求助的看向慕容神医:“先生,大公子的身体……”
慕容神医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沉吟片刻才道:“让他去罢。”
“神医为何这般说?明明大公子的病越发沉重……”
“清歌是他的命。”神医忽然幽幽道,“如今他的身子早被淘空,只凭了精神才延续性命至今。若是为了清歌,他……不会垮。”
是怎样的爱,能支撑起生命之所托。
是怎样的爱,能折杀死亡之阴影。
是怎样的爱,让他眼中只有她,连自己都不见。
他赶到上京的时候,正是一个艳阳天。上京的风土人情自与璃山不同,然他根本没有赏玩的心情,直奔郡主府。
落葵与松音正在着急,见到了柳毓,欣喜不已。落葵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扯了他的袖子道:“宫里的消息,师姐为护驾而受伤,已经昏迷了两三日,还未有好转。”
松音淡淡的将哭泣不止的落葵从柳毓身边拉开,沉声道:“宫宴遇刺非同小可,如今宫里封锁的严实,进出都需盘查,我们不敢贸然入宫,怕出破绽反而不好。但这样一来,消息不能互通,我很担心宫里知道清歌的身份。”
柳毓沉思片刻,道:“那刺客是什么身份,为何要刺杀清歌?”
眼见落葵瞪大了眼不知所谓,松音开口道:“度其消息,那刺客是冲着皇帝而来,清歌护驾有功,不慎重伤。”
柳毓思索片刻,便沉声吩咐了下去。香橼与西翠山刺客,关入地牢,不得提审;府里一应众人,皆不得外谈关于郡主遇刺的消息;有嫌疑的细作,不动声色的驱除;府里账簿钱物,皆精心整理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