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区建筑于通向那位引领天下的人的故居道上。
一道梧桐遮天,九百重密叶,杳杳黄鹤鸬鹚,即便时至仲夏,苍翠间游风度来,也是凉凉一片。走来这道,时光仿佛慢下,步履不觉徐徐,内心要生出庄严崇高之感。
别墅园的看护天命之年,总在夜幕森森时点一枝烟,偶尔执手电到处闲看。那日我夜间步来,恰在自动门边歇脚,被他撞见。
“干啥的,老道啊,这么晚了你这算修行么?吔?挺年轻的。”
我不愿扯上麻烦,便想背起背篓继续前行,但他之后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
“小道别急,你该会些法术吧,我给你讲个事儿,邪乎事儿,要烟么?”
“师傅,我不是道士,算是个流浪诗人吧。”
“乖乖,这么年轻,干上这行当,浪费青春啊孩儿。”
“您说邪乎事儿,是这园子的事儿么?”
“可不呗,我给你说,这别墅园半数没人住,但有一栋别墅,闹了妖了,杂草都长到门儿上了,爬墙虎都盖住窗户了,可每到晚上,那叶子里总透着亮儿。”
“这有什么的,兴许是独立科学家,自由撰稿人等等比较孤僻的职业者吧,过的封闭些。”
“孩儿,你说的那些人要么很成功,要么没饭吃,很成功的不比正常人闲,肯定得有各种交流,没饭吃的,他买得起别墅么?况且我们这儿轮班儿,我也看白天,从没见过有人从别墅里出来进去,这不邪乎?”
“师傅,有个不情之请,我能去看看那栋别墅么?”
“可别的,要真是啥脏东西,你不要命了?而且我这儿有规定,外头的不让进,里头的有卡才能出门。”
“好吧,那我.....”
“咳咳,你要是认识道士僧人啥的,那后头有个栏杆断了,能进来。要真有坏东西就除了它,也替我做个好事儿,城里人不信这个,但老家人都知道,神鬼的事儿说不得。”
“子不语怪力乱神,师傅,谢谢您。”我背上背篓,朝他手指的别墅园后走去,果然在一片绿藤蔓绕的铁栏杆间找到那处断栏,栏杆只断一根,将好能过一人,但背篓进不了,只好丢它在栏外。
走过两三栋别墅后,终于看到那不一样的一栋:巴洛克风格,围墙上雕着精美花纹,透过大门可见,小庭中咖啡桌翻倒,两只白色公主椅躺死在荒丛间,正门地上似有凌乱的碎玻璃,月光下阴阴泛亮,整栋别墅确如师傅所说,大半被爬藤环抱,也如师傅所言,二楼的开窗处,果然透着点点微黄灯光。
一阵森风忽来,我浑身战战,将欲离开,却看到更诡异的一幕,这庭院四角都应有盏夜灯,夜灯每家宣明,因它不属各家而所属物业,但这家面窗那一角的夜灯却不见了。正当此时,一盏荧荧白灯从远处绿化林间幽幽飘来,我才发觉,自己正站在这少灯的一角下面,确有些惊惧,但并未疯狂跑开,欸,想来每次遇到这种奇幻之事,总是先生恐惧,多年竟未改当初,真是胆小啊。
白灯并未向我飘来,而是飘到二楼微黄灯光旁,此时爬藤间伸出一双小小的玉手,在月光下轻抚着白灯面庞。
“累了吧,暗淡好多,你跑了多远啊,下次不许太远。”
那白灯摇着头,忽然努力亮起来,但亮了不久,却又忽然熄灭,无力的跌落在乱丛中。
“不要,不要,对不起,对不起......”那是很甜美的童声,又透出绝望伤感,可怜这绝望啼哭却如此懂事,她偷偷的,幽幽的,不敢大声嚎啕。
“害怕,才不下楼吗?”
“不是,是爸爸妈妈......”那声音欲言又止,俄而微黄灯光也灭掉了。无法想像,一个孩子如何在这般静夜独熬着恐怖的暗黑,窗子不开,乱藤密布,连月光都照不进啊。我无比心忧,却不能越墙创入,只好坐在窗下,轻哼起肖邦的夜曲:op9.no2。夜曲宁静闲飏,伴着清凉月光,好想沉睡啊,可我若睡了,她呢?
不知哼了多久,恍惚间微黄重新亮起,藤窗中竟也传来肖邦,乐声轻轻慢慢,徜徉间带着独特清觞,悠悠清觞,在空灵的回响里徘徊迷惘。真是天才的小艺术家啊!
风从月上飞来,敲开了她的藤窗,乐声随风归去,弥升月畔,云洋。未久一片银鸽纷至沓来,每只喙中皆衔一点月光,它们飞落围墙,在荒丛间洒落一道星辉之毯。白灯在毯上苏醒,昂首飞出围墙,对着藤窗秀起它的新芒。银鸽一一归飞,在长空中化作无数水晶音符,漫入云洋。凉风此时,清泉般甜香,何以入诗,此夜,乐中,窗前,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