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皇后却向刘骜行礼道:“今儿个是重阳佳节,宁容华又得了这样好的封号,众位姊妹都眼巴巴儿的瞧着,臣妾想再向陛下讨几个封号,不知陛下是否吝惜?”
刘骜略一思索,宽笑道:“皇后贤德,这么着吧,秦婕妤侍奉朕多年,好德不怠,心敬貌恭,只是位分已是进无可进,便封为肃婕妤。班美人贤德有成,智质有礼,着晋为献容华。”说着便望了我一眼,眼角分明融了一抹笑意,“至于合德飞燕嘛,亦同晋为容华。”
我与飞燕等四人忙起身谢恩,众妃亦齐声道:“恭喜肃婕妤,恭喜宁容华,恭喜献容华,恭喜二位赵容华。”
刘骜并没有给我与飞燕上封号,迎上他的目光,他的意思我心下便也了然。所谓封号,不过是一个苍白的称呼,正如位分不过是一个无力的品级,后宫中到底还是荣宠二字最重要。我入宫时日尚浅便已居一宫主位,如今大封后宫又有我一个,这样的荣宠已经引来了许多嫉恨,何必再为了个面儿上的封号,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呢。
想到刘骜这样时时处处保护着我,我的心里到底是甜蜜的。
落座后,皇后双眸含笑,向刘骜道:“九月十七便是好日子,陛下大封后宫,便选在那日给四位妹妹行册封礼,陛下看可还妥当么?”
刘骜手掌一挥:“后宫琐事,皇后做主便可。”
皇后微微颔首,我却暗自心惊。皇后到底是皇后,侍奉刘骜久了,自然熟知他的脾性,而稳坐中宫多年,也不是个偶然。刘骜要晋封宁容华,皇后便适时请命大封后宫,既博了贤德的名声,打消了刘骜心里的不快;又做了顺水人情,一下子让永巷五位主位夫人都感念她的栽培提拔,真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只是皇后如此百般费心,也仅仅是为了赢得刘骜的一句赞誉罢了。皇后之位于我虽高不可攀,可于她而言,却是与刘骜并肩而立,唯一的理由。
思及此,我心中又不免浮现出马怡静那夜的话,到底皇后是否为主谋,我并不得而知。但现下我只希望这些全是马怡静的胡言乱语,毕竟她只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而皇后,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动摇的了。
正想着,飞燕小声与我道:“皇后之下婕妤之上还有昭仪的位分在,为何陛下却说秦婕妤的位分进无可进呢?”
方才一直在思量封号与皇后之事并未想到这层,经飞燕这么一提,我心中亦是疑惑,昭仪乃先帝宠幸傅昭仪破例所设,位视丞相,爵比诸侯王。先帝时曾有两位昭仪,如今分别为定陶太后与中山太后。肃婕妤协理永巷多年,一向柔德安众,律身恭俭,比之两位太后应该也不逊色。只是自刘骜登基以来,本朝未有过昭仪,想来肃婕妤已居高位,又有子万事足,也不会在意这名位的虚名。我示意飞燕噤声,复又端坐。
这时,献容华起身道:“今儿个是九九重阳,又逢河黎公主笄礼,臣妾也敬陛下与顾姐姐一樽,愿永巷瓜瓞绵绵,大汉万年无疆。”
“阿恬此话说的甚好!”刘骜一饮而尽,顾美人方举樽道,“河黎笄礼班妹妹也甚是辛苦,我也敬你一杯。”
献容华落落大方:“公主貌美守礼,顾姐姐的福气在后头,嫔妾可是羡慕的紧呢。”说罢,亦用袖口遮着饮下了。
肃婕妤微理了理鬓发,道:“行过笄礼便示成人,陛下可要为公主寻个好夫君才是。”
刘骜闻言,亦露得意之色:“那是自然,朕必会为河黎寻一个好驸马,只是河黎还小,朕还想多留几年。清秋,你说呢?”
清秋,我不料顾美人还有这样别致的小字,顾美人也是一愣,想是刘骜许久不曾这样唤她,一时反应不及罢。
“臣妾也舍不得河黎。”顾美人道。
整个宴会就这样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融洽,我夹了几箸杏仁酥,入口极化,甚是甘甜,菊花酒也是清香扑鼻,令人饮之欲醉。
少顷,刘骜缓缓道:“重阳是个好意头,九九归一,长长久久。只是这样用膳好生没趣,不如各位嫔妃以重阳为题,各自演示一个节目助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均可,也为河黎添添喜气如何?”
此言一出,皇后便道:“陛下此计甚妙,是臣妾疏忽了。素来重阳都有簪菊的习俗,只是以鲜花簪发,不过半日则萎。臣妾不及众位妹妹能歌善舞,正巧前些日子吩咐少府制了些许菊花簪,若各位姐妹不弃,今日便与大家共享,勉强算作臣妾的一点心意。”
说着,皇后便示意妙芙取来分发给众嫔妃,我轻启木盒一瞧,是乌黑的一字参丝檀木簪,整只簪子唯有一字尾部镂有一朵缃黄的菊花,简朴又不失庄重雅致,煞是精巧,刘骜与众妃皆赞不绝口。
锦瑟附耳道:“奴婢回紫薇台去取琴。”
我轻声说:“取寻常的琴即可。”
毕竟只是表演助兴,锋芒毕露反而会树大招风。
锦瑟去了之后,肃婕妤一曲箜篌荡气回肠,宁容华一幅《秋菊》栩栩如生,顾美人更是写的一手好字,刘骜也是频频叫好。
俄而,献容华盈盈道:“臣妾蠢笨无甚长处,便赋戏作一首,希望不要贻笑大方。”说罢暗思片刻,缓缓道,“高门东篱湿露华,依前金魇照泥沙。世情儿女无高韵,只看重阳一日花。”
我细品此诗,不禁慨叹其之文才飞扬。素闻献容华工于辞赋,不想诗书亦是一绝,且看如此惊世之作信手拈来便知,永巷盛传其德操必不是浪得虚名。
“好一个‘只看重阳一日花’!”刘骜亦不禁拍手称赞,望着献容华的檀色白菊礼服道,“你身上穿着白菊,此诗亦乃咏菊,真乃应情应景,只是这么多年朕竟不知你喜爱菊花。”
献容华报之羞赧一笑,我刚要张口,杨长使却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离骚》中菊乃气节之花,只有品性高洁的人,才会喜欢品性高洁的花,只怕容华夫人不是花中偏爱菊,而是此花开尽更无花了吧。”
我闻言不由侧身瞥了杨长使一眼,永巷嫔妃众多,长使之属更是多如牛毛,杨长使是谦恭有余荣宠不足,因此从前我也从未注意过她,只是英雄所见略同,倒让我另眼相看了。
“你们倒是一个赛一个的能说会道。”刘骜戏谑道。
酒过三巡,主位嫔妃已陆续表演,循着位分便是飞燕。飞燕正欲起身,周五官却行至众人中央道:“臣妾有一袖舞献上,名《越女歌》。”
我定睛一看,周五官不知何时竟已换上舞衣,一言一笑更是千娇百媚。飞燕神情有些尴尬,我也有些讪然。刘骜倒是并未动怒,一心扑在歌舞身上。
刘骜不言,皇后自然也不会多嘴,众妃也都不便张口。周五官又道,“臣妾素闻赵容华琴技甚妙,陛下曾赐一上古好琴,臣妾一直无缘见识。值此重阳佳节,不知夫人可否为臣妾伴奏?”
我脸色蓦地一沉。即便今日没有晋封,我与飞燕的位分也在她之上。她抢在飞燕前头已是僭越,且飞燕善舞众人皆知,周五官鸠占鹊巢更是不妥。如今竟还不知高低要我为她伴奏,如此骄狂无礼,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