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哲轻轻推开电脑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的电脑办公让他十分疲惫,旁边电脑桌的年轻人抬起头,惊讶地问道:“前辈,漏洞修补好了?”
“嗯。”林风哲无力地说道,拿起桌子上只喝了一口的特浓咖啡,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凌晨一点,还坚守在公司苦干,这批单子搞不定,整个公司的人都得喝西北风,无奈之下,只得全员加班,这种高负荷的工作他真的快要吃不消了,毕竟他也快要到四十了,这个年龄却还在当程序员委实不多见,他的工作效率甚至要比普通员工高上不少。
搞完这单,再疏通一下上面的关系,之后的日子就可以轻松不少了,林风哲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他摸了摸口袋,有一盒廉价的香烟,然后摘了眼镜,伸了一个懒腰,对旁边的年轻人说道:“我先去抽根烟,你先再遇到问题就先跳过去,自己拉张表格。”随后就站起身来,离开这这间办公室,他站在漆黑的走廊,打开窗户,一边吹着凉风,一边掏出香烟,叼在嘴里,点燃,长吸一口,将烟气吐到窗外,一丝燃着的烟灰顺着窗户飞了出去,在空中逐渐熄灭。
“林组长,外面有人找你。”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向林风哲喊道。
“我知道了。”林风哲回应道,然后把窗户关上,抽着烟往办公室走。
“好像是您的侄女。”那人坐到了离门很近的电脑桌前,继续埋头工作。
“侄女?”林风哲有些疑惑,把抽剩下的烟头放进了烟灰缸里,走到自己的电脑桌前,带上眼睛,拿起外套,乘坐着电梯,往公司门口走去。
公司的门前,站着一名少女,少女手里还拿着一件厚重的风衣,见到林风哲,少女高兴地跑向林风哲,向他喊道:“叔叔,婶婶说天冷了,让我送件外套过来!”
林风哲愣了,手里刚点着的香烟差点掉到地上,一个干涩的名字堵在他的嘴里,但看到旁边的保安,没有说出口,有些生涩地说道,“啊,是小一啊,你婶婶也真是的,大半夜特地让你跑来,真是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少女手忙脚乱地给林风哲穿上,伸手把褶皱履平,然后回头对保安说道,“刚才谢谢你了,不麻烦你了,一会为自己出去就好了。”保安向林风哲点了一下头,然后从公司大门离开了,看见保安走远了林风哲才压低声音向女孩说道,
“一条小姐,您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少女微笑着,“安逸的生活过的怎么样啊?”
“虽然累点,但还不错——托您的福。”
“那就好。”少女犹豫了一下,“我想,可能……”她吞吞吐吐地说。
“到了丢弃我的时候了吧?”林风哲抽了一口烟,对着少女说道。
“别说什么丢弃,要是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少女急道。
“你已经没有棋子了吧,”林风哲微笑道,“从日本逃到中国,这么多年,能用都已经用光了吧?”
“……的确是这样。”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已经没办法了吧,况且,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找到人选了吧。”
“是啊,到了最后的这个时候,才勉勉强强……不,不是什么勉勉强强,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少女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她扫去之前的犹豫,满脸的自信和骄傲,“他啊……”
“这就够了。”林风哲打断了少女的话,“希望所有的牺牲能变得有意义,你帮了我那么多,现在也该还我出分力了。”
“嗯。”少女点点头,林风哲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向少女摆了摆手,没有回头,虽然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不难想象这位大叔曾经经历过的辉煌,几分钟前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摸样,转眼之间变为孤高的猎手,将生死置之度外。
少女还向说点什么,张开嘴,却说不出挽留的话。
少女见林风哲上了电梯,才缓缓开口说道:“抱歉,风间哲也。”
莫染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有莫染家人,还有许多海顿中学的学生,让白泽出乎意料的,全班同学都来了,还有不少外班的,学生会也派了代表,每个人都穿着黑色西装,为离开的少女哀悼,半米高的石碑前放满了人们带来的花束,莫染的母亲抱着墓碑哭成了一个泪人,没人知道一丝不苟地莫染会有一位像孩子一样的母亲,白泽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一手拿着一束茉莉花,一手拿着一个纸袋,他知道莫染最喜欢的花就是茉莉花。
白泽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一批批人到来,一批批人离开,看着莫父背着晕厥的母亲离开,看着人群逐一离开,看着墓园恢复了宁静,白泽才走到墓碑前,把茉莉花放在最上面,然后坐在墓碑旁,靠着墓碑,发呆。
“莫染,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啊。”白泽说,“平时在学校都不看你笑一下,想不到这还有男生暗恋你。”
“你母亲哭得可伤心了。”
“一直说自己没有朋友,到头来还有这么多人来看你……说真的,我要是死了,来看我的估计只有三个,桐铃,棱羽还有……”白泽摆弄着三根手指,“你,你应该不算了,这么说我死的那天只有两个人回来看我了。”
“我知道你喜欢茉莉花,所以我只带了茉莉。”
“其实前两年你过生日,礼物我都买好了,不知道怎么开口,结果就一直留下来了。”白泽从纸袋里掏出两个礼物盒,放在石碑旁。
“现在你不在喽,以后上课我就可以安心睡觉啦,没人会烦我了。”白泽笑着说。
“你要是不在了,班级里可没人能把作业收全了,物理老师还不得把胡子都气白了,还有数学老师,本来就没几根头发,还不得都掉光喽。”
“上次饮水机不好使了,其实是班主任弄得,我亲眼看着他弄坏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在修学旅行的时候为什么要拽着你去买那条手链吗,其实旅行的第一天晚上,我一直在餐厅偷看你来着,那个时候不是飞过去一颗流星吗,你许的愿我听到了。”说到这,白泽的声音有些颤抖,“想让我认真起来……什么的……”泪水从白泽的眼里流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就想啊,你一定要幸福,这么好的人凭什么得不到幸福,是啊,凭什么啊……”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许久,白泽才继续说道,“我连个家人都没有,自打我记事起,我爹妈就把我扔下了,要不是桐铃和棱羽,我早饿死了。”
“你还有家人,有父母,多好啊。”
“你之前问我想考哪,我不是说想去海顿大学吗,后来我又不想去了,我想和你考一个大学,我想亲眼看着你追寻到幸福,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到了大二大三咱俩谁都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我就向你表白,假如说你答应了,我可能就得认真起来了吧,认真学习,认真工作,为你我的未来着想,过上普通人的日子,那样的话,你会觉得幸福吗?”白泽伸手敲了敲石碑,“说到底,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没体验过那种感觉,不,或许,已经体验过了,在教室里和桐铃还有棱羽漫无目的地闲聊,偶尔和你搭一句话,你回应我一句,那种日子,应该就是幸福吧。”语毕,白泽便沉默下来,靠着石碑数着天上的云彩,从清晨数到黄昏,白泽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这声“晚安”,就离开了墓园。
石碑上,仿佛能看见少女在跟白泽挥手道别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她凝望着白泽离去的身影,将这片光阴牢牢地刻印在脑海里,一阵微风吹来,将少女的三股辫吹散,墨色的长发散落在空中,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少女逐渐透明的皮肤上,她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
“拜拜喽,我最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