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老师用课本用力的拍在白泽桌子上,“我的课让你很困吗?”
“啊不是我听得津津有味。”白泽下意识回应道,“您讲的很好。”
“上课不许睡觉。”老师一边抓着自己的地中海一边回到了讲台,白泽瞥了坐在前排的棱羽一眼,棱羽没回头看他,自顾自地在做着复习题。
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白泽有点记不起来了,好像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啊对了!”白泽猛地拍了一下一下大腿,他记起来了,今天是他向莫染告白的日子,他歪头看向在坐在白泽右侧的莫染,下意识微笑了起来。
阳光倾撒在莫染的脸颊,为莫染蒙上了一层神圣的美感。
莫染将垂下来的头发扶到耳后,正好看到了白泽正在看自己,于是小声地向白泽说道:“听课。”
莫染的声音还不足以传到白泽这边,但白泽也知道莫染的意思,便移开了视线,用手拄着脸,看向讲台上的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讲着白泽已经熟记于心的考试题目。
这一上午对于白泽来说异常的慢,但最终还是到了午休时间,下课铃一响,白泽便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面包啃了起来,莫染不慌不忙地拿出一盒便当放在桌子上。
“你到时候准备考哪里啊?”白泽嘴里还嚼着面包,模糊不清地向莫染问道,但许久都没有得到答复,“呃……”白泽有些尴尬。
“你准备考哪呢?”莫染反问道。
“啊……嗯……”莫染的反问让白泽有些意外,他还没有考虑过,“呃……因为没有头绪所以准备问问你。”
“那就,海顿大学吧。”莫染说。
“那我要不要也考海顿大学呢……”白泽小声地嘀咕着。
莫染抬头看了白泽一眼,向他问道,“你说什么?”
“啊,就是那个……”白泽扣了扣脸,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说道,“那我也要考海顿大学。”说完白泽想给自己两耳光。
“这算什么?”莫染小声嘀咕着,“求婚吗?”
“不是……”白泽支支吾吾,他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了,“啊……我把想说的话忘了。”白泽决定开始装傻。
莫染皱着眉说道:“想说什么就说清楚啊。”
“我是说,呃,我可能,我好像,嘶……”白泽把视线转向天花板,又开始扣着脸,“能试着跟我交往一下吗……我好像喜欢你耶。”白泽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不敢看向莫染,忽然白泽的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白泽将那东西放在嘴里嚼烂才尝出是一块花椰菜。
“你整天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营养会跟不上的,多吃些蔬菜。”莫染从自己的便当盒里夹出一块花椰菜,“有些话我希望你能说得肯定点不然我会不安的。”莫染低着头,用筷子戳着便当盒里的米饭。
“啊……”白泽咀嚼着嘴里的花椰菜,将这块花椰菜嚼烂,咽下肚,然后郑重其事地向莫染说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了。”莫染还是低着头,白泽看见莫染通红的耳根,将视线移向了天花板。
“那……你的答复呢?”白泽小心翼翼地向莫染问道,白泽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紧张过。
“我在想,”莫染抬起了头,看向白泽,“如果我不接受你这个小孩的话这世界上还能有人受得了你的这些臭毛病吗?”
“这算是,在损我了吧……”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好了。”莫染说。
“啊……啊……”一时之间白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算是,成功了吗?”
莫染小声地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再理会白泽。
……
日子像是云彩一样轻飘飘的,每天能看到莫染成了白泽坚持来学校的动力,这样无忧无虑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海顿中学的交换生“劳伦斯·多拉”失踪为止。
全校第一失踪的失踪的消息像是都市传说一样在海顿中学的学生里传散开,有人说劳伦斯死了,有人说劳伦斯跳楼自杀了,有人说劳伦斯疯了,变得整天疯疯癫癫地,但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能准确地说出劳伦斯到底去了哪里。
但是有一段视频在这场风波几乎快要停歇的时候被传上了海顿中学的论坛上,是劳伦斯从一座写字楼上跳楼自杀的视频,视频总长不到两分钟,但所有人都能从这短短的视频里认出劳伦斯那一头漂亮的金发以及海顿中学的校服。
白泽自然也看到了这个视频,尽管这个视频马上被论坛的管理员删除了,但白泽还是从各种渠道找到了这个视频,有一个疑问出现在白泽的脑海里,死亡到底离自己又多远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白泽很久很久,这个问题几乎成为了他每天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何为死亡。”
“死亡的距离。”
这个问题伴随着白泽到高中毕业,到和莫染一起考上海顿大学,到大三成为学生会的会长,它成为了白泽的一个心结,每天困扰着白泽。
白泽看着学生会的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死亡是什么呢?”
“开始思考人生了吗?”副会长伸手扶了扶黑框眼镜,向白泽问道,这个副会长白泽是认识的,他的名字叫棱羽,他总能和白泽分到一个班级里,高中三年两人都在一个教室里度过的,但几乎却没说过几句话,“你是唯心主义吗?”
“我肯定是唯物主义啊。”白泽用钢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这个词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我说不清楚。”
棱羽翻了一个白眼,“有时间胡思乱想的话不如想想要不要多给话剧社一间空教室。”
“没门。”白泽哼了一声。
“有人在吗?”学生会的门被推开了,莫染从门外走了进来,直径走向白泽,坐到了白泽旁边的椅子上,在白泽成为了学生会长后莫染也顺理成章地晋升为书记。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莫染向白泽问道。
白泽看了看手头的文件,算了一下时间,向莫染回应道:“用不了多久了。”
莫染点了点头,手悄悄从桌子下面伸向白泽,将手搭在白泽的腿上,白泽微微笑了笑,用空闲的左手握住了莫染的手,右手仍然批阅着文件。
“啊——!”棱羽大叫了起来,“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剩下的我来做,都给我滚!”棱羽连拉带拽把白泽和莫染扔出了学生会的教室。
门外的两人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白泽牵起莫染的手,逃似的跑出了校园,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开向了海顿市的繁荣街。
自从两人交往以来,来这条繁荣街约会了不下五十次,可莫染似乎还是很享受在这条繁荣街上和白泽肩并肩着闲逛,莫染几乎不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而且话也很少,但白泽却总能捕捉到莫染的情绪变化,白泽能感觉到自己主动去牵莫染的手她会开心,在学生会工作很多的时候莫染会变得稍微有些急躁。
白泽和莫染在购物广场闲逛了很久,又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在这期间两人的手几乎没有松开过,白泽也很喜欢与莫染牵着手的感觉,这让白泽感到十分安心。
两人看的这部电影是一部最近比较火的,是一部杀人犯的自诉,讲一个女孩怎么一步一步从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因为情感的背叛成为了一个杀人凶手,又绞尽脑汁想逃过法律制裁,最终被逮捕的故事,这不是一部美好的故事,但却很有趣,白泽很喜欢这部电影。
在电影的最后,女孩被推上法庭,有人问她为什么要杀人,女孩刚要开口,电影就结束了。
白泽很想知道女孩为什么要杀人,就像是想要知道那两个困扰了白泽许久的问题:“与死亡的距离。”
“莫染,你认为什么是死亡呢。”白泽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莫染问道。
“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莫染想了想,向白泽回答道,“死亡能从许多层面上判定,比如……生物意义上的死亡,再比如社会层面的死亡,再比如,弱肉强食。”莫染微微眯起眼,仔细地思考着白泽的问题,白泽看着正在思考着的莫染,忽然之间,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再困扰着他,这些对他其实都不那么重要,他伸出手轻扶着莫染的长发,用手轻轻抚摸着莫染的耳垂,然后顺手挖了一块莫染面前的蛋糕放进了自己嘴里。
“想要吃就自己去买啊。”莫染面无表情地说道,但白泽知道,莫染很喜欢白泽的这些亲昵的举动。
“我不。”白泽闭上眼睛耍起了无赖,“我想吃你吃过的。”
莫染小声地哼了一声,也拿起白泽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小口,但明显这咖啡太苦了,不太对莫染的胃口,她微微皱起眉,白泽饶有兴趣地看着莫染,他几乎看不见莫染在自己面前吃瘪,一想到这,白泽的又笑了起来。
“这算什么?”莫染嫌弃地看了白泽一眼,“真恶心。”
白泽用手拄着脸,看向窗外,人们都在匆忙着行走着,有的为了生计,有的为了梦想,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思想,甜品店的玻璃将这世界分成了两个世界,白泽的世界和别人的世界。
白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正好注意到了桌子上的花瓶,这花瓶本没有什么可以吸引白泽的地方,但花瓶里插着的花却引起了白泽的兴趣,白泽认识这种花,名字叫曼珠沙华,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认识这种花,但他本能地觉得这种花不应该摆在甜品店里。
窗外传来剧烈的刹车声,紧接着一声沉闷撞击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就在甜品店的窗外发生了一起车祸,就在距离摆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身上不断浸出鲜红的鲜血染红了少女身上浅色的连衣裙。
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围观的,打电话报警的,叫救护车的,大家几乎同时停下了手头上的事,大家都想竭尽全力去挽救这名少女的生命。
但白泽却无动于衷,他死死地盯着逐渐被包围的那名少女,她死了,不知为何,白泽能感觉到少女已经失去了生命,有人在他面前死掉了,这感觉和好久之前知道劳伦斯死亡的感觉不同,这一次白泽得到了答案,而上一次,白泽得到了问题。
“死亡的距离。”
“就在你的身边。”
白泽本在一分钟前已经放弃了想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此时此刻,白泽却得到了问题的答案,没有人远离过死亡,白泽也一样。
就在窗外的草丛里,一只螳螂正在吞噬着刚刚捕猎到的蝗虫。
一只燕子略过,夺走了螳螂的生命。
一位刚刚在超市采购完的女人正好路过了白泽所在的甜品店,在她手中的塑料袋里,一条鲤鱼因为无法摄取到足够的氧气而大口大口呼吸着。
安逸的生活几乎让所有人忘记了生命的重量,但白泽却在此时意识到了,他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白泽?”莫染看出了白泽的异样,“你没事吧,不舒服吗?”
“有点……”白泽不再看向窗外,再次看到了桌子上的花瓶,曼珠沙华,啊……
桌上的曼珠沙华鲜艳得似乎能滴出血。
……
“童话很美好。”
“但世界不是童话。”
白泽眯着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不知是谁发的博客,他不确定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莫染不给白泽思考的机会,拉起白泽大步向前走去。
此时两人已经交往了五年多了,正好两人都考上了海顿中学的研究生,于是决定出门旅行作为庆祝,其实白泽早就开始预谋这次旅行,虽然他不确定会在什么时候进行这次旅行,但他在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偷偷打工攒钱,四年过去了,白泽已经有了一笔在他这个年纪比较可观的积蓄,至少让这次旅行变得奢侈点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知为什么,问起要去那里旅行,白泽和莫染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日本。
两人几乎将自己在网上看到能在日本玩的各种活动都玩了一遍,一起吃了寿司,去奈良喂了鹿,一起去泡了温泉,一起逛了画展和庙会,一起在寺庙里祈福,最后的一个项目就是东京的天空树了。
莫染早早地查过了攻略,白泽只需要跟着莫染以及为莫染拎包。
两人走过了一个路口,顺着步行道走到了下一个路口,在下一个步行街路过了一家餐厅,白泽拽住了莫染的衣角,向莫染问道:“一会要不要来这里吃啊?”
“算了吧,到时候去天空树下边逛逛好了。”莫染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白泽能感觉得到,莫染很兴奋。
然后就是让白泽十分痛苦的楼梯时间,白泽虽然只有三层,这三层的高度却比一般的楼层要高上许多,白泽气喘吁吁地扶着扶手,莫染白了白泽一样,向他催促道:“快点跟上。”
“我知道啦……让我再喘口气……”白泽依旧极度痛苦。
顺着人流的方向,白泽和莫染走到了天空树的售票厅,买票的人不是很多,基本没怎么排队就买到了票,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白泽和莫染坐上了电梯,到达了天空树的第一展望台。
白泽和莫染走过了由透明的玻璃制成的地面,走过了咖啡店和餐厅,走到了天空树的窗户旁,白泽看向窗外,下边的楼房在白泽的视野里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小方块。
“夜景会更好看吧。”白泽伸出手,与莫染十指相扣,“白天看不出壮观的感觉。”
莫染摇了摇头,回应道:“这也很好看,也很壮观。”
周围的人笑着谈着话,白泽和莫染就这样站在窗前,天空树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声音变得嘈杂,甚至有些吵闹,白泽能从这些嘈杂的声音里听到老式电视才能发出的沙沙声。
莫染的手紧紧握着白泽的手,白泽觉得手被莫染握得有些疼了,他从不知道莫染的力气有这么大。
身后的声音逐渐变得更大,喧闹声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雪花的沙沙声,白泽想转过身看看身后,但却被莫染抱住,莫染将脸埋在白泽的胸口,用着只有白泽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要看。”
白泽惊讶地看着莫染,莫染就这样无言地抱着白泽,身后的声音消失了,变成了刺耳的鸣声,白泽缓缓抬起头,天空树的窗户传来细小的破碎声,白泽看见面前的玻璃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裂痕,裂痕逐渐延伸,最终布满了整扇窗户。
“不要看……”莫染呻吟着说道,她用力地抱着白泽,让白泽没办法移动半点。
“到底怎么回事?”白泽慌了,他像转过头看向身后,但莫染不给他转过头的机会。
“咔”的一声,白泽面前的玻璃炸开,变成了碎片,窗外吹进了风,将白泽和莫染吹得后退了一步,白泽用余光看到了他周围的人,他们的脸上都被一块黑色的方块遮住了。
人们从地上捡起了玻璃的碎片,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一样,将玻璃的碎片从白泽的背后刺进白泽的身体里,刺痛感爬上了白泽的大脑,他用力抱住莫染,尽可能地将莫染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喘息着,泪水从白泽的眼里滑出,他呢喃着叫着莫染的名字,双手从莫染的腰间逐渐向上移动,他碰到了一块坚硬的物体,那是一块玻璃碎片,从莫染的背后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刺穿了莫染的心脏。
“莫染,莫染……”剧烈的疼痛感让白泽没办法大叫,他颤抖着用双手捧起莫染的脸颊,莫染的双眼不再灵动,失去了光泽,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莫染的嘴唇流下,滴在地上。
“不……要……看……”莫染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她用力地抓着白泽背后的衣服。
白泽抱着莫染缓缓跪在地上,莫染像是一个脱线的人偶,摊在白泽的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白泽几乎疯狂地大喊,他不断地用额头撞向地板,每次撞击都会让白泽背后的玻璃碎片掉在地上。
“为什么……”不知过了多久,白泽没了力气,他用额头撞在地板上,然后摔倒在一旁。
“莫染死了。”在白泽的身后,有人对白泽说道。
“是你杀了她!是你!”白泽转过身向那人大喊,“为什么!”白泽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沙哑,“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白泽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用力掐住那人的脖子,白泽用尽了全力,但那人却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冷漠地看着白泽,白泽将背后的玻璃碎片一片片地拔出,插进那人的身体里。
“童话很美好。”
“但世界不是童话。”
那人蹲下来,轻轻抱住白泽,在白泽的耳边呢喃着,“每一个童话都有结局,但这世界没有结局。”
“这世界是冷的。”
“这世界是黑的。”
白泽推开了她,他用力挥起拳头,砸在她的脸上。
“是你杀了她!”白泽哽咽着说道,“这世界本不是黑的,是你!”
“你是黑的!”白泽几乎用了全部力气向她吼道。
“可是她已经死了,在你的面前,在天空树上,在办公室里。”这世界不再昏暗,光芒照亮了桐铃的脸,“我留给你的问题你知道答案了吗?”
“……问题?”
“与死亡的距离。”桐铃眯起了眼,“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对的,我早就知道的,死亡明明就在我的身边,我早就知道的,但我选择了无视了它。白泽看着自己残破不堪的双手,手上布满了伤痕,左手的小指已经不见了,白泽还能从断指处看见白色的碎骨。
“这场梦早就该醒了,但我没有叫醒你。”桐铃说,“我分不清什么是残忍什么是慈悲,我杀过人,杀人算是残忍吗,我让许多人陷入过无法醒来的美梦里,骗人是慈悲吗?”
白泽跌跌撞撞跪到莫染的尸体旁,将莫染抱在怀里,但眨眼间白泽看不见莫染了,白泽无助地作出拥抱地姿势,怀中空无一物。
“你要成为钥匙才行。”桐铃蹲在白泽面前,将一串淡粉色的手链递给了白泽,白泽像是溺水者抓住了绳索,将手链攥在手里,放在胸口。
“人不能总去做梦,不然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桐铃说,“梦该醒了。”
紫色的光芒出现在白泽的额头处,清水留在白泽身上的坐标启动了。
那是属于清水的“不朽”。
“永别了。”桐铃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