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迅速的段梅接住了刺客的一把短剑,阻止住对方的攻势。而另一个刺客撂倒了一个墨同府兵,以轻巧的屈伸动作避开了另一个防御者,把弩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大长老吴忠。
千钧一发之际,海亮飞扑而来,推开大长老。一支短箭贴着他的右耳射向了旁边的一个文官。
与此同时,南侧的潜伏者也行动起来,但由于人群大乱而行动慢了。墨同府的高手及时护在了大长老身边。
乡民们如同惊弓之鸟,四下奔窜,互相推挤绊踩,整个朝拜场地充斥着尖叫声。
楚桓看不清东边的情形,只见邯内堡乐爽和几个手下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而杨之万、许尧丰等人则跃上高台,指挥众人撤离。
楚桓隔得较远,跟吴宗保、地才允一块,背靠岵雒墙,避开乡民。
岗楼上的卫兵大声喊话,指出潜在的危险,而大长老吴忠也懂一点拳脚,在惊吓之后恢复了镇静。
身旁的将士已经护着他躲开了拥挤之处,刺客们的一波偷袭没有收效。
等到人群稀疏些了,楚桓也登上高台,发现徐邦赐搀扶着乐爽挨近高台石阶,而大长老们已经远远地跑向了东北方。段梅捂着左肩,跟几个同伙凝视着人群,另外还有三个同僚受了伤。一场激战,有一个刺客被控制住,一个已经毙命。
而剩下的刺客显然趁着慌乱又逃走了。“哪里逃,猾王的小犬牙!”墨同府兵大叫着。
小玄镇官兵跟着墨同府兵奔向了西北方。
这时,两个持刀人靠近徐邦赐,嘴里却叫着:“邯内堡的畜生,胆敢伤害族人,暗杀大长老!看我断你贱命!”
“段此庚!”许尧丰认出持刀人来。
徐邦赐被迫同段此庚缠斗起来,边打边喊“段家人且住”。
乐爽等人退到岗楼下方的岵雒墙边,却又被杨之万堵住。“乐爽,你跑不了,杨家人的死总得有个说法。”
许尧丰扑到那里,劝阻道:“杨老弟,乐爽是真病,再说,还指望他找出昶靴的下落来啊。”
“要找也是我来,用不着你费心!”
“不能这么说,我跟门人紧扼住断当胆道,自昶靴消失以来,没有半个人通行胆道,也算为族人尽心尽力。”
混乱中,楚桓被地才允拽着走离岵雒台。
在西边村头,楚桓看到了般廷义跟几位铁索门人。
“我们去追逃掉的刺客了,没成功,那厮跑得太快了。”
身后的商容洛说道:“那是官家的事,不必咱们操心吧。”
大家看看他,都笑了,这小子怎么这样说话。
“那可是刺客,要害人,怎么不该管啊,这孩子。”
“大伯,刺客明显是猾王派来的,他们一向只对吴忠下手,不祸害乡民。”商容洛淡淡地说。
这家伙真怪,要么不作声,要么光瞪自己,又突然帮着猾王说话。
不过,楚桓对猾王没什么印象,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此事。
大家不再搭理他。岵雒台上的人各自散去,所谓的涂花节朝拜日竟乱成了一锅粥,真让人想不到。
……
般廷义要去小玄镇一趟,是关于墨也炭的事。
地才允非要跟着,却被找过来的她父亲喝止了。
“见笑了,般将军,我这闺女被我宠坏了,没有礼数。”她的父亲快言快语,看起来慈眉善目,训斥起闺女来很严厉。
“浓眉,帮我跟般师父讲讲。”地才允被拖走时吼道。
“要去孝义村,就是拜会您之前说的何老?您怎么打听到他住处的?”楚桓在路上问道。
“哦,是乐子奇发现了何老,他在小牙岭岭西游玩时,注意到山林中吟咏的何老,就偷偷的跟过去,发现了他的住处。”
“那么,他老人家有墨也炭的秘方?”
“嗯,他以前可是名震丑坡的铁器大家!特别是墨也炭的研制,为官府兵刃库加了很多上等货。”
“很难吗?跟我们的海般泥相比呢?”
“嗯,墨也炭的制作要复杂一些,但论起作用来,墨也炭是偏锐利,而海般泥则是亮而韧。”
“哦?原来如此,师父您想用墨也炭提高铁器的锐利度,令肥角镰弯更胜当初。”
般廷义笑着,说了许多何老的故事。
孝义村,小玄镇最南侧的一个村庄。小牙岭位于岵雒墙西侧,而孝义村就在小牙岭北三里地的地方。村民们正在估麦地里浇水,光着的脊背被烈日晒出了油。
乐子奇所说的住处仿佛是一处石坑,问遍了大半个村子,也没人知道何大祝这个人。
“峰松爷爷吗?他可是唯一符合你描述的人,可他已经出关了,这会,大概南向寻鹤去了。”
寻鹤?这是什么来头?
楚桓坚持向南去,地势越来越崎岖,村里贫瘠的耕地也见不到了,太阳在头顶耀武扬威,火焰燃热了空气。
跟般师父分开去寻,他老人家向西折,楚桓往靠近岵雒墙的东方南下。
是否到了许尧丰练功的缓坡呢?岵雒墙的陡峻石峰越来越高,斜向西南。
荒无人烟,楚桓听到某种叩击石子的微弱声响,大概一里开外。
一位紫色头发的老者在平整的大石板上看着楚桓。
“孩子,不怕星雕把你逮到贪煮山上,你的大胆子也会被啄出来。”
楚桓抬起袖子擦掉脖子上的汗。“何老伯?是您吗?您在这里赏景?”
紫发老者叹了口气,道:“还是被发现了,孩子,谁让你来的?”
楚桓道明来由。
“般廷义?我跟他父亲有些点交情,不过,墨也炭那种俗物,我早就扔掉了,造出兵刃,让人们打打杀杀的,太无趣,不如四处游历,写写文章。”何大祝半敞胸膛,口里嚼着几根青草。
楚桓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说,我这鹤娃娃会不会被蛛巧将捕下来?我想啊,乡民们对待飞物的手段还不够,昨日的星雕终究没落网,老夫道是来寻鹤,把他们给弄糊涂了,殊不知,鹤娃娃是我的孩子啊,今天,来这岵雒墙边,看看邯统神的怒气平息了几何。”
这何大祝东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却不再提墨也炭的事。
“敢问,老先生,您写的文章可否拜读一下?”
何大祝刚要开口,又忽地扭头向东。一只黑鹤衔了某种长条状东西,站立于岩石最高处,呲呲地叫了几声,然后从峰顶上滑下来。
它黑肚皮红羽翅,笔直地冲下来,落到何大祝边上,仍然呲呲呀地转着弯叫。长长的喙里是一支黄羽。
“黑娃娃,黄云儿怎么了!你们碰到了什么!真是让我老人家操心,葫芦脑被野蛮人算计,伤才好,黄云儿也不省心,你们怎么这么大意。”何大祝抚摸着黑娃娃的红颈,盯着黄羽看。
“老先生,您养了美丽的鹤,真是奇妙,我从没见过如此大只,并且优雅聪明的仙鹤。”
“黑娃娃”见楚桓靠近,忽然展翅伸喙,作出攻击的姿态,发出低频的咯咯声。
这模样让楚桓想到了大鹅,他上半身向后缩了下。
“黑娃娃,过来,别跟他计较,”何大祝又转头看楚桓,“她们是北昆泽的灵鸟,鹤中最美,我到北昆泽游玩时,把她们从寒域野蛮人弓下救出,这几个孩子被我训练得越来越聪明,一般人可吓唬不住她们,哪料到在这岵雒墙西出了差池,你说,屠飞者真有本事逮住黄云儿?”
“屠飞者?哪是什么?”楚桓不解道,“捕鸟人么?”
“朝拜日前,有一批自称为屠飞者,也叫护墙人的年轻人,招摇过市,四处捉拿飞禽,你叫他们捕鸟人也很对。我呀,特意到小玄来,放鹤墙边,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护墙,记载寒奴事件后附近乡民的反应,顺便记录下这一帮怪人,”何大祝捋捋胡须,眼神掠过高墙,“前日黄云儿就没回家,昨日我到小牙岭东南走了趟,也没有她的影踪,黄昏来临,云儿何在?”
“老先生,您和大鹤们围着岵雒墙转,一定引人瞩目,那些好事者把此事说出去,就引来捕鸟人了哦。”楚桓找了几块草秧,铺在石头上,坐下去。
“鹤童吃蜘蛛,蜘蛛捕晴羽?嘘嘘嘘,人们是依照自己编的瞎话做事吧,我这鹤娃娃从来不吃蜘蛛。”
何大祝说着,翻身向南看去。
“听见了吗?有人在那边噪语,莫不是屠飞者?”
楚桓也觉出一丝动静,有人在那边跑动。
“何老先生,我去瞧瞧,说不定能发现您的黄云儿。”
沿着岵雒墙南下,很快到了儿时常来的小牙岭东部,这里到处都是黑红色的落脚岩,抬头一看,烈日正挂在贪煮山的山尖上。除了小牙溪外的几只山猫外,什么活物也没有。
楚桓顶不住热浪,转头北回。
何大祝已不在那里,楚桓只得去往跟师父约好的估麦地最南端。
约定地的酸枣丛里,铺了一块大草席,般廷义跟何大祝坐在上面说笑。
般师父还是找到他了。
“小桓,只要你帮何老找到黄鹤,墨也炭的制法就有了。”般廷义笑道。
看起来,何老头被般师父哄得很高兴。他一头紫发甩来甩去,把葫芦里的酒同般廷义分享。
“懒纹,我早就听说了,等我把准知情人,就去采采风,小般,看你还算正经我才答应你,可别四处乱说,老夫不想被闲杂人黏上。”
三个人聊了很长时间,何大祝就开始逐客。
师徒两个凑合着过了一夜,第二日,又在小牙溪谷的裸岩上找到了熟睡的何大祝。
“黑娃娃一大早就飞了,黄云儿还没回来,老夫我在这里待够了,不过,你们可知道,昨夜我扮鬼,把那帮小兔崽子吓掉了魂,哈哈哈哈哈……”
何大祝紫发蓬松,倚在坑坑洼洼的石头上,手指向岵雒墙。
“还是去了那边,墙里面可能真有些怪异,容我睡会,过后亲自去找。”
般廷义在一旁等候。
楚桓听见了微弱的鹤鸣,他急躁起来。
“我先去探探,说不定捕鸟人对您的鹤不利。”
有些薄雾,太阳还隐没在巍峨的贪煮山后面,贪煮山的最顶端抹了一层白雪,在远处看来只有指甲盖那样厚。人们口口相传“永远到不了的贪煮山”,果真是到不了吗?它的北端山麓明明跟岵雒墙连成一处,而在越南越高越陡的山路中,岵雒墙逐渐淡去了它本来的样貌。
如果硬要向南,在被干渴折磨死之前,极有可能被凶猛的野兽吃掉。
楚桓抽出镰弯,在岵雒墙上砍了几刀,岩石不怎么结实,碎屑哗啦啦滚下来。他把镰刃插在里面,又拔出,用镰柄用力敲了敲。这算是对邯统神不敬吗?他心里暗笑。
为什么不上去试试,他用镰弯借力,向上攀爬,开始的一段还算平缓。
随着脚底的用力,估摸着已经上了二丈有余。楚桓不敢回头,他催气下行,深吸而缓出。
许尧丰也是这样练身法吗?正琢磨着,有人在墙下吆喝。
“真有鬼!可怕!山鬼!火瞳妖!春沙咒,去不得,去不得!”
这些人竟然到了春沙咒!不遇到鬼才怪。
楚桓向右下方看去,胸口轰得一下涨开了,这种高度让他窒息。
然而,底下的人却没有发现他,只一个劲地跑,嘴里不住地重复着那句话。
“山鬼!火瞳妖!”
大白天的见鬼,这帮人还真是幸运。经过他脚下时,还有人踩到石子跌倒,前方跑动的人也不回头帮忙。
楚桓不敢再向上了,他的脚已经无处搁置,双臂也有些虚,而岵雒墙上面还不知有没有地方稳住身体,他可不想挂在墙上下不来。
何况被人瞧见也不好解释,他慢慢下退,用镰弯勾住一些凸起的石棱,承受下坠的力量。
在落地前,他脚底不稳,被石头擦伤了手背。
看来,自己的轻功还没什么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