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某某高层的性侵案近日里炒的沸沸扬扬的,想着真是叫人做寒。
“妈,你看看这新闻。”
见女儿怒气冲冲,光这个脚,踩了满地大脚印子。
“你看这还算是人吗!侵犯自己的养女!还美其名曰仙人跳。呸!不是个东西!”
她倒是没心思看女儿跳脚的样子,洗碗的张华平抬眼瞅了下,斥道
“把鞋穿上,看你踩的满地大脚印子!厨房净是油,赶紧出去!”
女儿心灰灰的,在母亲眼里,屏幕里被侵犯的小姑娘远没近处的大脚印重要。
见她灰溜溜的坐在桌边,就自个闭了嘴,滑着手机,张华平心里也不大是滋味,都好久女儿没有主动找自己聊天了,咋还被自己顶了回去了,真是的。
也怪自己。
“给,”
她语气有所放缓
“吃吧,刚切的菠萝。”
张华平缓缓坐在女儿面前,这场面倒是静悄悄,女儿只是插着菠萝,也没看她。
张华平看了半天,像是穿透了女儿一般,回想起脑袋里的一件事,嘴是张了又张,也想要搭上些许的话。
“我看了,就那个侵犯养女的案子嘛,要我说,这都不是人,但没用。”
“嗯,对。”
张华平见她没接这话,沉了气,又开口
“妈妈小时候村里有这么一件事。”
1987年,小北村里
按我妈妈的记忆,大约是十一月,她记得清楚,因为那是特别冷,但还没见着雪。
屋里的炕烧的比以往都暖和,炕头那里坐着都烫手,大姨的婚礼刚完,二姨就准备着了,都是厂子里姥爷看中的小伙,干力气活都中,尤其是二姨夫,家里还有俩个子儿,这两又是表兄弟,他看来,真是好事成双。
姥姥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差,听说是生完老八,我老舅舅以后月子里伤着了身子,姥爷就是再想要孩子,也要不上了。
之后还滑了一胎,姥姥命也是苦,为此落了一身的病,把一头如海藻的长发都剪了,按农村的说法,不给身子抢营养。
这天烧的红火,和老张头抽在老五身上的血痕一个色儿。
“大(爹),我不想读初中了!”
张华平抹着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回她是下定决心了,任大(爹)去打,她都再不松口了。
才不过十五老五,读了两年的学前班,才搬到村里的小学,按理说,大一点,学的也该好一点。
好嘛,这去年没能考上初中,重读了一年,就死活不考了。
拒着的时候被大(爹)打出来好几道血印子,腿都差点踢折了,还好是老七哭着爬在姐姐身上才拦着了。
“我这耳朵听不清,老师讲的啥我都不知道,那些个男的还老是欺负我,天天打我,踢我的,还笑话我,我不上了!”
张华平的委屈大了,眼泪鼻涕一齐抹在袖子上,把委屈一股脑倒出来。
本来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还非得逼着她,那老师和她讲话,她还不敢叫别人看出来她听不清,总是草草就过,这成绩一次比一次差,老子打得就一次比一次真,更何况班里男的还总是对她拳打脚踢,揪着她的头发满街跑,这委屈,她才不要继续受,及时止损,张华平还是懂的。
“你两个姐姐都能上到高中,老三老四也多少读了个初中,就你连初中都不上?”
老张头都要气冒烟了,怎么就这个老五主意那么大,一点都不带听话的!
“我告诉你,初中都不上,以后,没你找工作的地!”
他手插着个腰,另一只手戳着张华平的脑袋瓜,像是要捅漏了。
这十五岁的小姑娘主意可大了,说不上就不上,任他怎么威胁都不上
“大(爹)你也才上个小学啊,你都能当上小队长,我怕啥,我比你学的还多呢!”
她没理也要狡三分,反正主意铁了。
“你,你啊你,爱上不上!没治!”
气的老张头真是背手而出,落张华平一人跪着哭唧唧的犟。
可从那天开始张华平就可以不再和公鸡一块起床,和黄牛一起回家了,也就下下地帮父母干干小活,没事时去初中门口找阿黄玩,在夜里数星星,躺炕上睡大觉,这日子过的爽翻翻,就等着二姐结婚的日子,大吃一顿。
这回,她一定要抢到一个鸡腿!
十月初六是个嫁娶的好日子,土房子里,满是张灯结彩,挂了满墙红,院子里一桌一桌的,都摆到门口的大土路上了,旁边驴圈里的骡子都很着一起开心。
婚礼闹腾极了,一家是小北村队长的二姑娘,一家是小北村小有名的富户小儿子,这席面大的,可是动员了整个村子的人喽。
二姑娘难为的满脸乐呵,穿着身大姐留下来的红嫁衣,在领口处补了几针金丝线绣的小花,乌黑如瀑的头发一盘,利利落落的,拿着往日里都舍不得用的黛,对着小镜描着眉,胭脂打在嘴唇上,最后再铺一个红脸蛋,真是俊极了!
张华平姐几个帮着堵门,新娘子坐在床上,捂着嘴笑,脸色比打上的红脸蛋还要红。
大姐姐还忙着藏鞋,小妹几个在那里朝门口姐夫一伙人要红包猜谜,好不快活。
“好了,好了,你们别为难你们姐夫了,把门开开吧。”
瞧二姐这般娇嗔,真是美好。
张华平在心里答了愿,也要像二姐姐这般穿着红装,在婚床上这样娇羞的迎郎君,美。
二姐夫一闯进门,看着姐几个一脸坏笑,就知道,鞋肯定是藏在什么隐蔽地方了,
“大姐,各位弟弟妹妹,把你姐姐的鞋给我吧,我娶个媳妇不容易真呢,都下血本了!看,这里面装的可都是一块的,”
他亮出来几个红包包来,姐几个便笑开了花,赶忙接过来,拆看开,果然,是张红彤彤的一元钱,这可是笔大钱,要知道那时的老张头,月薪也不过五十块,这二姐夫还真是下狠心了。
“来来来,大家喝啊,今天我张凤东嫁女,谢谢大家捧场啊!”
每逢酒局,这老张头都乐得不行,把自己喝得昏天暗地的,旁边几个小娃娃也学着模样跟着瞅乐呵。
“哎,你们听说了吗?”
这王家婆子嘴碎的很,拽起一帮女眷席位上的亲戚朋友来
“这回老张头这闺女可是攀了高枝了,听说这姑爷家里面,可是比大姐的姑爷手里趁的多呢!”
“你咋知道啊?”
这茶水果子吃着,也堵不住这帮碎嘴婆子的好奇心
“我咋知道?”
那王家婆子故作一番高傲姿态,却又悄声道出
“他们家聘礼不止给了一辆自行车,还有”
“还有什么”
“王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还打了一个金镯子呢!”
“真的啊!”
“嚯这家伙,我有个金戒指都得意半天,她居然没几岁都混上金镯子了”
瞧她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酸样。
“不过我听说这二姑爷身体有点残缺啊!”
“那怪不得呢”
“给这么多聘礼就是为了这个啊”
“听说,”
王家婆子又凑近了些,保证只有她们几个听得到,在一旁咧着嘴,也没个好心思的坏笑
“听说啊,他,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呦喂,臊死个人了!哈哈哈”
竟在背地里嚼人家小夫妻的舌根子,还全叫这做岳母的曹淑芬听见了,羞的她脸都红了,真是火冒三丈,但还得顾忌这两家人的脸面,把苍蝇往肚子里咽,上前去陪着笑脸,特意换了滚烫的茶倒给了那几位,嘴都出泡了。
这场婚事热烈,操持了一整天,给这东家陪笑脸,给这西家倒茶水的,也不知是结婚,还是做人来了。
这么匆匆忙活,才勉强收拾完一场席面,也算是办的圆满,累的张家人是满身满脸的疲态啊。
“可算是整完了这婚事,累死我了”
曹淑芬贴坐在炕头上,自个锤着个肩,眉头都皱到海沟沟里去了,骨架子都要散了,张凤东拖着个醉醺醺的身子爬上炕来,非得要老婆抱着啊,一个劲的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曹淑芬是他妈呢!
也不怪这酒,男人嘛,经历过挫折就知道身边女人的金贵了,那时候,曹淑芬小产,险些没了命,这张凤东痛哭了三天三夜,跪在旁边紧守着啊,就怕没了媳妇,孩子没了娘。
也不知是不是感动了上天,这才保了条小命,从那以后啊,张凤东就百般顺从啊,对曹淑芬那是无有不依,像换了个人一样,对媳妇,可疼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这天曹淑芬还和于,何二人磕着瓜子唠着呢
“咋的最近都没见着王婆子啊?”
这曹也奇怪,王婆子可是什么时候都不带缺席她家免费的瓜子茶食和草烟的,可自从老二婚礼以后,她就没再露过脸,连同着她家那几口,一起没了。
“你们不知道啊,哎哟,可惨了哦!”
那何妇人满面凄惨
“你们不知道啊,就在你家老二芬儿那天婚礼上,这”
她小声
“这王婆子家的小女儿,被糟蹋了!”
“哈?不能吧,这可别瞎说啊!”
老于还是警觉
“这可是人家孩子对名节,以后要嫁人的,可不敢瞎说啊!”
“哎呀呀,我哪里瞎说了嘛!就是那天婚礼,大家都来喝喜酒,就在你家后边的院子里,驴圈边上,听说是孙家那个女婿过去解手,看见了王婆子姑娘一个人,单蹦在那,生的又俊,搁那喂骡子的时候……”
她这一拍手,可是叫曹,于二人都傻了眼
“那,那王婆子的小姑娘才,才才十二啊,跟我家老六差不多啊!”
这都叫嚷出来了,不住的收声了。
“是的嘛,要不说造孽呢!”
“天爷哦!造孽!”
“那,那咋办呢?”
老于还是关切
“咋办,听说这几天正商量着呢,”
何也是溜溜眼,掉一掉这两个的胃口
“你快说啊!”
曹没耐住性子
“我特意打听过了,这个肯定是不好报警的嘛,警察来了,也不好解决的,”
她又没眼力价的喝了口茶,急的那两个都冒汗了
“孙家和那姑爷都不以为然,想着反正是个男的,又不吃亏,实在是受了王家的胁迫才逼不得已想办法,说是承诺等王婆子那闺女能嫁人的年纪了,就娶过来,到时候,院子里筑一堵墙,孙家那个住南边,王家那个住北边。”
瞧她可算一口气讲完,惊的旁边那两个像是被雷劈过似的,三观外焦里嫩了
“那,那王婆子也同意?”
曹淑芬不可思议,这糟蹋小姑娘,居然就这样解决了,她娘从小教育她,守身如玉,虽然是为了不掉价,但是万一被糟蹋娘教的也是要报官的,可,可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同意呗!形势比人强,那闺女都没了贞洁,又四处的传了出来,哪还有男人要啊!这里能嫁,总比不能嫁要好的多吧。”
老何也觉得可惜了了,那么俊的一个姑娘,她说着都寒心,都不能当玩笑讲。
“那,那孙家那个闺女呢?也同意?要离婚啊?那不能重婚吧!”
“这我不知道,反正她们乐乐呵呵的,说是离了婚那男人也不会抛弃她,倒是把事情都落的明白了。”
她吹了口手中的茶,瞧着这茶色都比往日的深了许多,细细品上,苦涩无比。
张华平躲在在帘子后边听的清清楚楚,大人们的谈话。
这场事,从头到尾没有问过那个王家姑娘的意见,明明她是被害人,可却是别人帮她决定了是否原谅,决定了她的后半生。
张华平只觉得脊柱发凉,若是她有一天也如此,这吃人的村子怕是会把她嗦楞的骨头都不剩!
她要出去,去大城市!北京,去北京找她三婶婶,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2020
洗碗时,也不是没听见女儿说的话,只觉得她还是太年轻,很像当年的自己,对一切愤慨,对一切不公抱怨,可那有什么用?还不是毫无改变。
她每每回娘家,都能看见王家那姑娘,坐在隔起的土墙边,直愣愣的呆坐着。
风刮过去,她那张小脸也不再水灵秀气,随着地上的黄沙,如黄脸婆子一般,眼里再无半点神采。
好似原本那个人就死在了1987年那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