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地上放着一具尸体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守在身边,那小孩面目肿破,浑身上下滚的像个泥人一般,唯余一双眼光如明镜,可看的下去。
他身旁的老者也甚是邋遢,骨瘦如柴,不堪入目,我实在不愿意多看。阿竹见此般情景,小声嗔怪道:“小姐,叫你不要来的!”说完便要拉我离去。
我又看见那小孩身前的破碗,破碗下压着一张纸,上写道:“卖身葬父!”那“葬”字竟都是错的,而那碗中也无半点银钱,我望着此情此景,不禁滚下两行热泪来。
我腰间挂着的钱袋子里颇有几两银钱,想着将钱给这孩子也是做功德,便拿出来,低头解开绳结,两个彪形大汉却不知从哪里出来站在我面前。
那两人足比我高了大半,此刻又站的近,将我眼前视线全部遮挡。阿竹害怕的直哆嗦,轻声唤了我几句“小姐”,我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这么多人在这里围着,那孩子却一点施舍都得不到,原来是有人有意阻挠。
我便也不再坚持,非要立时立刻救了那孩子,毕竟我也是介弱女子,深知以卵击石的道理,这么硬闯只是徒劳而已。
此时听的众人起哄,有骂我“胆小怕事的”,也有赞我“菩萨心肠,肯定愿意帮这孩子”的,更多人还是劝我“一个姑娘家,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我听了又羞又愧,当即拉上阿竹离去,我走的极快,阿竹便跟在身后,到了我们的马车边,我让阿竹去问车把式,从哪条道去官府最近,阿竹有些不情愿,道:“小姐,我们还是去寺庙上香吧!”
我有些生气,仍坚持不肯,道:“叫你去你就快去,我们去官府报官!”阿竹拗不过我,遵命照做了。于是马车调转了方向,往小巷子驶过。
可事情偏这么好巧不巧,我们快驶出那条巷子时,碰上了一辆比我们马车大一倍有余的马车,那车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后面也跟着许多侍从,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马车。
这巷子本就狭长,两辆普通马车并驾齐驱都要驱马术好的车把式才能做到,而今肯定得一方先退出去了。
我们的车夫欲退让,我却不肯,怒道:“你退什么?我们都快出去了,人家的马车就在进口边上,让它们退一退。”
那车夫回我:“是,小姐!”可我仍感觉到车子在往后退,一下子便激起了我的怒火,起身出去,道:“你怎地还往后退?”
那车夫委屈极了,辩解道:“小姐,这不关我的事,可能是这畜生自己往后退的。”我看了看对面的马儿,通神枣红色,体型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着实是匹好马,也难怪自己这矮头瘦马被人家那马儿气场给吓住。
强忍住想教训马儿的心思,心想道:“如今连这马儿都欺软怕硬了,这世道真是让人生气。”
我既已出来了,便向对面喊道:“大人可否能借路一过,小女子有急事要去官府!”
马车里出来一个黑衣少年,漆黑的刀,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子,面部轮廓英俊而突出,看着就让人觉得像冰雪一般冷,本以为此等人哪肯让路,谁料他冷冷地说道:“大人命:让路!”
一时间,那数十人齐刷刷地都倒退了,黑衣少年也消失在车里,我心里甚是得意,嘴上却啐道:“你这马儿,一点出息都没有!”
回了车里,阿竹问道:“小姐,这官府会管这件事吗?”我那时还不过是个入世尚浅的小姑娘,虽觉官府有些腐败,但总不至于连人命关天的大事都不闻不问,答道:“县令是百姓的父母官,自然会管的。”
阿竹忽地伤心道:“小姐,我记得我幼时爹娘双亲也曾去找官府,可是官老爷威严的很,不肯理我们这些小百姓的事。”
我听得阿竹这样说,定是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她出身贫寒,定看了很多人间疾苦,比不得我在家里,我安慰道:“不会的,而今皇上勤勉,整顿吏治,定不能和当初相比了。”
我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当今县令的师爷与父亲是好友,我也唤他一句叔叔,想必我们去求他,他也会念一两分旧情的。”
阿竹不答话,看她神色暗淡,我心里也不好受,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孩子,心觉自己幸运生于殷实之家,又一面感慨世间贫苦。
我们的马车驶出巷口时,那辆华美的马车就停在侧边等着我们出去。忽地,我耳边拂过一阵温柔动听的男声,道:“在下冒昧,不知小姐为何报官,你说个一二,我或许可助!”
我听得这个陌生人如此有礼,虽未见其貌,却觉这人定是个谦谦君子,不禁心中一动。再起帘出去,先看到一抹华服,顺着望去,却见到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只见他头上戴着束发莲花白玉冠,齐眉勒着青色天鹅绒抹额,穿着一件苏绣月华梨花纹锦服,腰间一条镶金钩蹀躞带,上面束着方块菱形梅花佩,外面罩着五色锦盘金彩绣排穗褂,脚上蹬着一双罗帛翘头履。
面如冠玉,色如淡红烟霞,鬓若刀裁,眉青而可入水墨画,眸子黑亮,灿如星辰,眉间一点朱砂痣,颊边有两细小漩涡,笑貌温柔。
他便立在马车前,身材伟岸挺拔,我仍沉浸在他刚才的声音中,此刻又被他容貌之美所惊艳,一时局促,竟忘了答话,但却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却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失了仪态。他似是看穿了我的紧张,冲我笑笑,笑的摄人心魄,众生倾倒。
我越觉脸上发烫,此刻听到阿竹答话:“回公子,我与我家小姐刚刚在积香楼对面遇到几个莽汉欺负一十二三岁的孩子,那孩子卖身葬父,几个莽汉却不许他人相帮,我家小姐才想去求官府出面。”
他收了收扇子,轻微颔首,向我看来,道:“小姐若不嫌弃,请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