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与其留着碍眼,还不如扔掉算了。——秦子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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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家门口,我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我开灯,房间顿时干脆利落地被光明笼罩。我走进客厅,客厅很大,这么大的客厅别人一看还以为整间房子就是一个客厅。客厅太大其实也是一件麻烦事,首先就打扫问题便要比其他房间费力许多,其次客厅要是太大,客人心理上也不自在。如此一来客人反而不敢随意登门造访。
我将书包放回沙发,走到厨房接了杯水,我喝水。
时钟指向夜间七点十五分。该时间下我一般做饭,可意外的是饭已经煮熟了。香喷喷的米饭如同公园小路上铺洒的白色鹅卵石,光洁亮丽且饱满,令人垂涎欲滴。米饭是世间最完美的食物,这东西不管搭配什么配食都好吃。
户外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竖笛的声音,那声音一如林间清风吹拂树梢。我想在这高度复杂的生活下也是需要一些朴实的音乐来安抚人的心灵的。
窗外路面黑压压一片,路灯尽管能够照亮部分区域,可也不过星星点点,再远些连路灯都没有,只有偶尔路过几辆打着车灯的轿车才算能够看到路上情况。远处拐角处的咖啡厅昏暗无比,那咖啡厅隐藏于山脚下还以为是某宗教式建筑物。血红色调的灯光在那厅内闪闪烁烁看着实在令人发毛。这种场所本来注重的是情趣,却从不将那坏掉的灯修一修,搞得阴风阵阵让人不敢靠近。
“那边有个人。”
叶友实一进我家就开始乱跑,她悬浮在空中,较之过去看到她——因为现在光线明亮,因此这样乍一看去还真是独特景象。她说她没有重量,悬浮着也比较舒服,幽灵这种东西,以前看过电影他们也都是悬浮着的。但她一般悬浮到差不多高度就不再往上飞了,那个高度其实还没我高,这种高度不看她双脚总会以为她是站在地面。女孩子的话,太高会被人看见。
“是隔壁家的孩子,名叫秦子萱。经常跑到我家玩。”我说。
叶友实点点头,似乎对那女孩不感兴趣。她又好奇地在周围转了两圈。她能穿墙而过,幽灵都能穿墙而过。她甚至能穿过我的身体,幽灵们也都能穿过我的身体。
秦子萱坐在地面,她侧倚着冰箱陷入沉睡。她穿着围裙,手上拿着两根筷子。
看来是她做的饭。
我去餐桌一看,饭菜虽然不甚丰富,只有一道汤外加两道菜,但做得还算用心。起码照我标准来说做得比我还要好。汤是草鱼汤,菜是红烧肉和炒白菜。都是普通的食物,营养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丫头做的饭我不敢保证味道,但既然是别人辛辛苦苦做的,我总不能不吃。我蹲下来看着秦子萱。她撇着头睡觉,这姿势活如一只小动物,然而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我不知道。或许是觉得这里比较安全吧。猫老是觉得角落比较安全,这丫头分明就是一只猫。她的呼吸平稳,胸脯起落有致,看来不像出了什么事故,可以排除是晕倒在这里的可能性。
我摇了摇她。她反而拍开我的手继续睡。我不能让她在这里这样继续睡下去。即使要睡,那也至少要到床上睡。我又继续摇她。为了让她醒来,摇她的力气也变大了不少。而后她从睡梦中醒过来。
“早上好。”我笑着说。
“早上好。”她揉揉眼睛,打着哈欠。
“怎么在这里睡?”
“很困,就睡了。”
“困也不能在这里睡,至少那边有沙发,在沙发睡才不会着凉。”
“在这里睡比较方便。”
“哪里方便?”我反问道。
“做完饭就可以直接在这里睡,去沙发还得走上十米路。”
“听上去怎么好像你三天没睡?”
“当然不是,我只是困得不行。”
“好吧。”
“求你了,让我睡。”
“我抱你去沙发。”
“嗯。”她说。
她刚才或许吃药了。那种药有些微的催眠效果,人吃了之后困得不行,之后不管做什么都想睡觉。
我用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抱起。我向客厅的沙发走去。
“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我说,“后天我就要走了。以后都不会在这里了。”
我要到北校区去,看情况必须在那边住宿才行。在交通上本就不方便整日来回穿梭,否则必然会浪费太多时间。
“别在现在跟我说这种事儿啊,我很困不想说话。真是的。”她捂着眼睛。兴许是客厅的灯光太亮了。
“你多睡会,我去吃饭。”
“给我留点儿。”
“明白。”
我将灯关小,只留一点还算能够看清周围的亮光。我走去吃秦子萱做的饭。
我拿起筷子夹了鱼,又大口大口吃饭。今天这算例外情况,放在以前秦子萱很少亲自下厨,这样的说法也许很奇怪,总之秦子萱会在我家做饭这种事稀罕得简直如同在街上遇到了只东北虎。
“为什么?”在我饭刚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秦子萱对我说,“在这里住着不好吗?”
我转过头去。只见秦子萱扶着墙,怅然若失地看着我。她并没有睡。
“对不起。”我说。
我一旦住宿,秦子萱想来也不会再到我家来了吧。家里空无一人,就算来了也不会有人陪她说话,陪她胡闹,陪她玩。她的日子将会回到很久以前。回到与我还未相遇的那个过去,当时的她由于没有上学,所以也没有朋友。
加之周围的人都知道她身上的病,都会刻意躲避她,生怕跟她待在一起反而惹是生非。这么多年来,也只有我愿意跟她接触。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今天竟然失去了这么多东西。想来是我不带脑子,才会在那份转校文件上签字。她是那么孤独,那么需要有人陪伴,可我却选择离开她。
顾以瞳跟我说:“这是否是好处还不一定。”现在我稍微懂了一些,我去北校区这件事,对我未必就是好处。可惜已经晚了。我已经签了协约,也不能单方面毁约,这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为什么你要道歉?”秦子萱说,“是我不好,经常跑来哥哥家里捣乱,这顿饭本来是想为早上的事情赔礼道歉用的。对不起哥哥。”
“不,我从没怪过你。”
“既然这样,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的好的,我在这里陪你,哪也不去。”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我别过头去,说:“我因为一些原因要转校到别的地方去,也没办法再住在这边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是星期六日的话,我想……回一趟家是没问题的。”
星期六日可以回家。
我竟没想到这个。星期六日至少回个家一趟也不会有人怪罪,我松了口气,事情有了解决方案,总归不会辜负她。
只是不知道秦子萱会不会介意。跟之前相比,能够跟她相处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
秦子萱说:“星期六日吗?”
“嗯。”我说。我老是说“嗯”,都已经变成口头禅了。
不知她怎么说。
“吓死我,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她转回沙发,继续睡觉去。
我叹了口气。
“巴士轮胎被人打爆了都会跑着回来。”
这句话明显是在逗她开心。
“得得,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你家霸占了去。”
“那可不行。”我说。看来我得适当减少冰箱存货了。
“好困,我睡了。熬夜是天敌。”她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别睡太久,要不然晚上睡不着。”我说。
星期六下午的时候,我在家陪秦子萱下棋。秦子萱对于国际象棋似乎颇有研究,我的脑子不好使,经常走投无路,这样一来只得重开。一旦重开,我又觉得我这把必然不会输,毕竟上局有了种种教训什么的。可每次走着走着都不知怎么总会处于劣势的一方,那之后再走没几步就会被将死,实在怪异至极,秦子萱恐怖如斯。我索性将国王塞在一个角落,再把其他士兵全部放到国王周围,我觉得只有这样做她才没办法把我将死,可后来我又改变了战略,觉得必须得来个鱼死网破才行,可还是输。我觉得我更适合玩八皇后,这样就不会输了。
所谓八皇后则是个单人游戏,将八个皇后放在棋局上,皇后们互相之间无法相互吃到对方就算胜利。每次我都赢,而且我都赢腻了。
叶友实看我老是跑去送死觉得我实在不知好歹,她一时心急跟我说了句:“把骑士挪到左上角试试。”
不是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吗?叶友实你可不要欺负秦子萱。我输了没有关系,但我们两个打一个明显就是我道德出了问题吧。
我示意她不要说话。
“将军。”秦子萱说。
国际象棋不说将军的吧。
我把国王移到一角。
“将军。”秦子萱看着棋局继续说。
我拿皇后挡着。
“将军。”秦子萱又下了一棋。她把我皇后吃了。
我只能把教皇升上去。
“将军。”她又把我教皇吃了。
这棋局眼看已经无力回天,我只得投降。
“子萱你太强了,我打不过你。”我对她说。而确实如我所说她很强。
“是哥哥你太弱了。”她出言讽刺。
被她这般挑衅,如果不接受那还了得。我随即冷着老脸对她说:“是吗?刚才不知让了你多少次,如果我全心投入你以为我会输?要是我全力以赴,只怕你会哭,你一哭我岂不是得安慰你?我只不过是嫌麻烦才让你的,你可别以为我是真的不会下国际象棋。”
“我让你两只马呗。”她说。她根本没听我说什么。她甚至打了个哈哈,实在狂妄,让我恼怒得青筋暴起,可我却又没办法做什么。
“那不是马,是骑士。”我只能这么抓她语言中的错误之处,我知道这一点都不顶用,这连虚张声势都算不上。她对于国际象棋如此没有常识,下棋技巧却简直如同职业棋手。我说,“让就不用了,我们继续。”
就在此时,一阵门铃声响起。
这个时候不知有谁会来我家。是秦子萱家里人喊秦子萱回家吃饭?亦或者是顾以瞳突然造访?双方都有可能。
秦子萱朝门那边探头探脑。我跟她说要离开一会去照顾客人。她点点头同意了。
我起身走到门口,我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个陌生人。
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穿着短衬衫短纱裤。头发凌乱蓬松,偏瘦。看我打开门,随即转过头来。
“哟。”他对我打招呼。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秦子萱走过来,拉着我衣角对我说:“是帅哥耶,哥哥你认识?他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推销员吧。卖保险的。还是跑错门的。总之跟你没关系。子萱你记住,遇到这种贼眉鼠眼的男人千万别跑过去,这种男人是野兽变的,他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变回原形,把你一口吞下。她不是什么帅哥,你也不要叫他帅哥。
秦子萱叫别人帅哥让我心中醋意顿发。
这人和我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我姑且算是人中比较普通的那类帅哥,前面这个人分明奇丑无比,就连帅哥的边都摸不着。秦子萱你刚才莫非眼睛出问题了?
“你找谁?”我问他。
“我找池早树。请问他在家吗?”
“我就是,怎么了?”
“果然。”
他突然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十分热情地朝我微笑。
“你是?”
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想来双方是初次见面,可他这热情劲儿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还没自我介绍对吧。”
“是。”
“我叫狄翔宇,是柴原中学北校区的一名学生。”
听到这人的自我介绍之后,我一愣。此人怎么找到我的?
“北校区的?”
“对。我是北校区的一名学生。”他笑着说,“很荣幸见到你。在那边闲着无聊的时候听说会有新同学加入我们,我们自然对你感到好奇。我们打听到了你的名字之后通过网络某些非法手段立刻就查到了你的住处。我们这边的人对新同学都无比热情,或许会有一些比较孤僻的同学不太爱跟别人说话,可你也不必理睬这些人。”
“是……这样吗?那——”
“抱歉抱歉,我自我介绍还没讲完。”他又说。而他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极不正常。一开始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么,后来发现我并没听错之后,我一度怀疑他已经疯了,“我是个杀人犯,最喜欢毒杀他人。毒杀的时候最好用的是砷盐,不过发明制造别的毒物也是我的乐趣,我执着于将各种化合物混合起来,可惜制造出来的毒物相对纯度不高,这让我感到心情失落。有些毒物甚至为相当稳定的气体,蒸馏萃取都难以采集。不知你喜欢哪种毒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