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洛轻吻了她眼里还未掉下的泪滴。“谢谢你，我亲爱的夫人，”他悄声道，“我知道这很痛苦。”
“大人，若昂·格特该怎么办？”帕尼学士问。
一听这名字，艾瑞琳立刻全身僵硬。杰洛察觉到她的怒意，便抽身放开她。
艾瑞琳打小就知道，贵族男子在外偷生私生子是常有的事，因此她在新婚不久，得知杰洛在作战途中与农夫家的少女生了个私生子时，丝毫不感到意外。再怎么说，杰洛有他男人的生理需求，而他征战的那一年，只和她婚后团聚数日便匆匆南下，留她安然地待在后方父亲的云霄城，两人分隔两地。那时她的心思都放在襁褓中的塞尔身上，甚少念及她几乎不认识的丈夫。他在戎马倥偬之间，自然不免寻求慰藉。而一旦他留下了种，她也希望他至少能让那孩子衣食无虞。
但他做的不只如此，安德鲁家和别人不一样，杰洛把他的私生子带回家来，在众人面前叫他“儿子”。当战争终于结束，艾瑞琳返回雪漫城时，格特和他的奶妈子已经在城里住了下来。
这件事伤她很深，杰洛非但不肯说出孩子的母亲，连关系情形半个字也不跟她提。然而城堡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艾瑞琳很快就从她的侍女群中听说了几种揣测，这些都是从跟随她丈夫打仗的士兵嘴里传出来的。她们交头接耳说着外号“破晓”的戴恩爵士，说他是法索纳麾下圣耀七银卫中武艺最高强的骑士，但他们的年轻主子却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击毙了他。她们还绘声绘影地叙述事后杰洛是如何地带着戴恩爵士的佩剑，前往晚月海岸的落日城寻找戴恩的妹妹。她们说玛丽露·戴恩小姐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一双淡紫色的眼睛深邃而又幽冷。她想了两个星期才终于鼓起勇气，某天夜里在床上向丈夫当面问起。
然而，那却是两人结婚多年以来，杰洛惟一吓着她的一次。“永远不要跟我问起格特的事，”他的口气寒冷如冰，“他是我的亲生骨肉，你只需知道这点就够了。现在，夫人，我要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这名字的。”她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于是便把消息来源告诉了他。翌日起，城中一切谣言戛然而止，雪漫城中从此再听不到玛丽露·戴恩这个名字。
无论若昂的生母是谁，杰洛对她铁定是一往情深，因为不管艾瑞琳怎么说，就是没法说服他把孩子送走。这是她永远不会原谅他的一件事。她已经学着全心全意去爱自己丈夫，但她怎么也无法对若昂产生感情。其实只要别在她眼前出现，杰洛爱在外面生多少私生子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若昂却总是看得见摸得着，怎么看怎么碍眼，更糟的是他越长越像杰洛，竟比她生的几个儿子都还要像父亲。“格特非走不可。”她回答。
“他和塞尔感情很好，”杰洛说，“我本来希望……”
“他绝不能留下来。”艾瑞琳打断他，“他是你儿子，可不是我的，我不会让他留在这里。”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分，但她也是实话实说。杰洛倘若真把他留在雪漫城，对那孩子本身也无好处。
杰洛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痛处。“你也知道我不能带他南下，王廷里根本没他容身之处。一个冠着私生子姓氏的孩子……你应该很清楚旁人会如何闲言闲语。他会被排挤。”
艾瑞琳再次武装起自己，对抗丈夫眼底无声的诉求：“我听说你的好伙伴雷维在外面也生了不少私生子。”
“但一个也没在王廷里出现过！”杰洛怒道，“那个索斯凯瑞家的女人很执着这一点，天杀的，艾瑞琳，你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对他？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
他正在气头上，原本可能会说出更不堪入耳的话，但帕尼学士却适时插话：“我倒有个主意。您的弟弟亚森前几天来找过我，那孩子似乎对加入黑衣军（守卫军）颇有兴趣。”
杰洛听了大吃一惊：“他想加入边境黑衣军？”
艾瑞琳没说什么，就让杰洛自己理出一番头绪罢，现在她多说只会惹他生气。然而她却高兴得想亲吻眼前这位老学士呢！他所提出的这个建议正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亚森·安德鲁是个发过誓的黑衣子弟，对他而言，若昂等于是此生不可能有的儿子。日子久了，那孩子自然而然也会跟着宣誓加入黑衣军队，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生儿育女，有朝一日也不会和艾瑞琳自己的孙子孙女抢夺雪漫城的继承权了。
帕尼学士又说：“大人，加入边境守卫军可是很高的荣誉。”
“而且即使是私生子，在边境守卫军团里也可能升到高位。”杰洛思忖，但他的语气仍然有些困惑，“可格特年纪还这么小，倘若他是个成人，说要加入一切还好，然而他只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
“这确实是个困难的抉择，”帕尼学士同意，“但我们也身处艰难时期，他所走的这条路，不会比您或夫人走的路更崎岖坎坷。”
艾瑞琳又无可避免地想起她即将失去的三个孩子，想要保持沉默太难了。
杰洛转过身去，再次望向窗外，他那长长的脸庞宁静中若有所思。最后他叹口气，又回过头：“好吧，”他对帕尼学士说，“看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我会跟亚森谈谈。”
“我们什么时候告诉格特呢？”老学士问。
“还不是时候，我们要先做些准备，距离启程足足还有两个多星期，就让他尽情享受这段剩余的美好时光吧。夏天很快就要结束，童年的日子所剩无多。时机一到，我会亲自告诉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