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再去接一杯热水，配好药量，细心劝导：“但是林阿姨有个小小的要求，你必须把这药吃了，才能去吃蛋糕，好不好啊？”
像是诱惑小女孩的怪大叔一般，林彪一手捧着药丸，一手握紧水杯，递到蒋卿面前。
其实精神病挺正常的――除了发病的时候。
而他知道蒋卿什么时候会犯病，什么时候是正常的，所以她并不怕蒋卿。
冒着水汽的水杯在蒋卿面晃了晃，林彪发现蒋卿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没有眨眼。
她是谁？
蒋卿。
可蒋卿是谁？
她一时间犯了糊涂，呆呆地坐在床上。
林彪放下水杯，推了推她：“蒋卿，听阿姨的话好不好，先把药吃了。”
可是蒋卿还是没有动静，像是被石化了一般，任林彪怎么说或者碰，她依旧是那副样子。
她终究只是个孩子。
林彪收起将要打在她身上的手，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是因为昨天家里的事情让她觉得心里很不爽。
家里人介绍对象，一听她的名字就严词拒绝，就是能躲过第一关，再听自己在精神病院工作，直接吓跑了。
她也只是个可怜人。
我们都一样。
想到这，林彪温柔地说：“那待会儿再吃，这边有你最爱的大香蕉，还有饭菜都放在这里了，你要是饿就自己吃。”
说完这些，林彪三步一回头，蒋卿还是那副定住的样子，她便径直离开，关上了门，再锁住。
“蒋国……师傅……楚王……父母……”
两份不同时空的记忆穿插呈现在脑海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蒋卿的眼珠子动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应该开开心心的。”
她露出一个笑容。
因长期待在病房里，蒋卿的皮肤苍白得吓人，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色。
鼻梁高挺，星目剑眉，若不是柔软的嘴唇和及腰的长发，怕是多数人都会以为她是男子，而非一个女孩。
拿起饭盒，里面有两个菜，还有一些汤，还散着热气的白嫩米饭让蒋卿食欲大增。
几下子便吃光了饭菜，将香蕉囫囵吞掉，肚子胀鼓鼓的，这给了她极大的幸福感。
在监控室内，林彪看着蒋卿将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的，才放心点开另一个监控录像。
而此时，309病房内。
蒋卿摸遍全身，这具身体孱弱得厉害。
肌肉因长期卧床，活动范围也只是整个房间，所以已经开始萎缩了，站起来都极为费力。
扶着床边的扶手，蒋卿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细麻杆似的双腿不停颤抖着，好像随时都可能折断。
整个房间不算很大，摆设简单，只有一张特制的床床和饮水机，音机，几盆塑料花，假得天真。
她忽然想舞剑了。
是的，这里静得吓人，哪怕有一点声音也好。
可是没有。
房间有隔音效果，这是为了防止其他病人夜里大吵大闹，影响其他人。
她应该是在家乡里的花海里啊。
现在脑海中的现世记忆对她来说就是多余的。
为什么我能轻易说出那些东西的名字？
为什么我要待在这个白色房间里？
……
心中所想的让她感到烦躁，突然迈的步子太大，一下子便摔在地上，皮包骨撞在地面上，即使地面有着缓冲材料，她也觉得生疼。
爬着向前，蒋卿发觉自己爬着居然比走要快。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发现！
像是哥布林，不……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蒋卿在短短地半个小时内，爬完了整个房间三圈。
这股兴奋劲还未过去，蒋卿却已精疲力尽，躺在地上吐着舌头。
狗就是靠这样散热的。
狗没有人强，没有人聪明。
狗能行，人也是没有问题的。
她也是人，所以她也能行！
“唧唧！”
两只麻雀飞到床边，好奇地盯着“栅栏”内的几盆花，还有那个躺在地上的“长条”。
她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她的散热大业。
只是，
她好像越来越渴了。
渐渐地，太阳升起，透过窗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接着是第二缕……
身体暖洋洋的，让她想起了母亲的怀抱。
她的母亲，好像叫蒋青鸾。
她长得特别漂亮，别人都说她很棒，应该是在夸她吧。
她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母亲了。
只是，她已经好久没来看自己了。
到底有多久了？
一个月，两个月……十个月！
掰完十指，蒋卿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够用了。
于是她脱下鞋子，露出小巧的脚，数了起来：一个月，两个月……十个月！
脚趾也不够用了。
她哭了。
泪珠被阳光照得发亮。
有时候，快乐很简单，幸福很简单。
可悲伤也一样简单。
于是她开始倒过来数：十个月，九个月……一个月！
对，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来看自己了。
是蒋卿不听话吗？
可是我明明已经很听话了，林阿姨说我是最乖的孩子，每天按时吃饭，按时喝水，按时睡觉。
我今天已经吃饭了，也睡觉了，对了，我还没有喝水！
想到这，蒋卿发酸地肌肉再次收缩，一爬一蹬地到了饮水机面前。
她下肢用力，双手扒拉着饮水机，可上面找不到一点可以抓握的地方，也没有一点尖锐锋利的地方，甚至还有点滑。
啪！
她摔了！
但她没有气馁。
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啪啪啪！
那是美妙的乐章。
按时喝水=蒋卿最乖=妈妈会来看自己。
扭头看向挂在床头上墙面的时钟：11：59。
还有一分钟！
她必须喝到水！
她再次努力地爬了爬，却再次发出“啪”的声音。
叮！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
门外传来这样的声音。
蒋卿面如死灰，躺在地上。
妈妈不爱我了！！！
因为我不是乖孩子了！
“蒋卿！你没事吧？”
林彪刚打开门就看见蒋卿躺在地上，手臂上，脚上都是血痕，心中一惊，连忙跑来。
“水！水……水！呜呜~”
林彪一听蒋卿要水，也没多想，拿起一个杯子接了半杯水递给蒋卿。
“慢慢喝，别着急。”
“还要，还要！”
林彪抱着蒋卿，又接了一杯水给她。
喝完水后，蒋卿盯着林彪，眼睛里泛起水花。
相看无言。
她叫蒋卿，今年十七岁。
妈妈不要她了。
因为她不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