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闪着警示灯在前面开路,后方跟着清一色的黑色悍马车队,每一辆车前都装饰着浅黄色的菊花。
阴沉的天气更能衬托住这样沉重的氛围,就像菊花代表着离别,寄托亲人对死者的哀思。它们在风中摇摆,落下一片片柔弱的细长花瓣。
井然有序的车队在公路上排起一条长龙,不断有车鸣笛哀悼,路过的人小声议论着这场是谁的葬礼,当他们一眼望去,车队的司机个个眉目冷峻,西服也遮不住他们健硕的肌肉,更何况有警车护送,想必是位大人物。
信奉天主教的西方人认为,如果在路上碰到葬礼队伍很不吉利,所以他们都会跟着队伍走一段路程,这样可以去除灾运。而中国人并不会这么想,他们大多会对着豪华的车队赞叹一下,想着如果自己的葬礼能有这样的排场肯定会含笑九泉之类,他们大多数人不会在意所谓的遇到葬礼会让自己霉运上身,因为很多人觉得自己的霉运本来已经够多了。
项阳从车后座醒来,他睁开双眼看到了后视镜中的自己,黑色西服正装,白色的领结,头发显然被打上了蜡,有一小撮毛从后脑竖了起来,应该是睡了很久压到的。
“醒了吗,你已经睡了一天了。”副驾驶的人探出头来,同样是黑色正装加上白色领结,只是前胸的口袋里多了一条白色丝带。
“我们这是要去哪。”项阳看了看四周,确认自己是在一条公路上,身边还坐了一位妇人,黑色的裙子掩盖不住她妖娆的身材,腰上一把银色沙漠之鹰十分显眼。
薛麟回过头,直视后视镜里项阳的眼睛:“去你白叔的葬礼。”
项阳怔了一下,躲开从后视镜里传来的视线,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他点点头,看向窗外。
“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么?”项阳身边的妇人冷冷地说,“他出事的时候,你应该跟他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白叔出事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我去追杀手去了。”
“杀手呢,追到了么?”
“不,没有。”项阳低下了头。
“没有?你说没有?”她转过身抓住项阳的领口,愤怒地大喊道,“凭你的实力,会追不到?况且,你为什么要去追,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好小白!”
司机显然没有料到车内的女士会突然这么激动,但是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抓稳了方向盘,车子依旧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小白这个称呼,能这么叫的也只有他的师妹,上官鹤,赤月研究所火组组长。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白叔。”项阳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后悔,瘫在座位上任由上官鹤抓住,之前战斗造成的伤口裂开了一些,染红了他西服里的白衬衫。
“放手吧,阿鹤。”薛麟看着车窗前的黄菊,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上官鹤看见项阳的胸口被血浸湿了一大片,知道是自己触碰到了他的伤口,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和痛恨,松开手坐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竟是小声地哭了起来。
“我们都这个岁数了,早就该知道有些人会不经意地离开,我们都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不是吗。”
薛麟递过去一盒纸巾,眼神里满是淡然,
“只有小孩子才会哭的这么难看,成年人就算哭,也不该发出声音,就算别人看到了你的泪水,你也可以说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可是你哭出了声,别人只会笑你哭相难看,会同情你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啊。”
“忘了他吧,就算你之前有多么爱他。”
另一辆车内。
张若枫正摆弄着胸口的领结,他第一次穿西服正装,白衬衫最上面的纽扣系的有点紧。+
他想起昨天那个人临死前对着他喊了一声魂大人,他晚上回家还特意问了一下奶奶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小名。奶奶叹了口气说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其实你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字,你小时候叫大壮,因为你爹妈希望你长得壮壮的。
浅穿着黑色的裙子坐在他身边,张若枫想起他第一次遇到浅的时候,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裙子看起来娇小可爱,那么黑色就多了一份庄重典雅。
“你说,那个谁的葬礼,为什么要我们参加?”浅转过头看着张若枫,庄重消失了。
“我也不不知道,不过,不要称呼死者为那个谁,很不礼貌。”
“我看啊,就是他们看你这副衰样,想让你去念悼词。”
浅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对了,你们这儿的葬礼是什么样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下典雅也看不出来了。
“我也第一次参加葬礼,这好像是西式的葬礼,所以我们应该现在要去教堂。”
“没错,我们要去郊区的教堂。”薛晨正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不过后座的两人实在是太吵,让他静不下心。
“薛少爷你总算是说话了。”浅显得有些气愤,
“我还在床上补觉呢就被带到这里了,你也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葬礼。”
“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我父亲点名要我带上你们。”薛晨依旧闭着眼睛。
“凭什么你让我们来我们就得来啊,昨天你说你父亲要见我们,我们就遭到袭击了,我还被砸晕了,谁知道这次喊我们来又会遇到什么意外啊。”
“她不懂事啊你别放在心上。”张若枫立马捂住了浅的嘴,小声地对她说,“你别说了,人家本来就够难过的了。”
“没事的,的确是我们的不对,毕竟这些事跟你们没有关系。”
薛晨顿了顿,“现在车子停不了,如果你们不想去的话,到了位置我会让司机把你们送回去。”
“来都来了还回去干嘛。”
浅听出了薛晨语气里的难过,顿时也变得同情起来,
“葬礼完了应该会有好吃的吧,我要大吃一顿,可把我饿死了。”
“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你看看你的腿,又粗又……”张若枫很配合地打破尴尬的气氛。
“又什么又?我的腿怎么了?信不信我在你头上开个洞?”浅一拳头砸在张若枫的脑袋上。
薛晨笑了笑,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白刚的场景。
他刚从回国的飞机上下来,便直接打车回了薛宅,当他走进大厅的时候,看见桌上摆满了饭菜,薛麟正和一个身材偏瘦的中年男子在沙发上下棋,他喊了声父亲,可是薛麟并没有理他,而是眉头紧皱地盯着棋盘。
薛晨走过去,棋盘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朗,双方都损失惨重,薛麟执掌的红棋还剩下双马一兵,而对面的黑棋还剩一车一炮一士。
薛麟的一兵已经推进到对方的三线,成为所谓的“低兵”,黑方凭借车牵制红方,并在士的保护下,屡屡化险为夷。薛麟的双马不断变化位置,交替进攻,配合低兵占据有利形势。
“哦?双马饮泉。”对面的男子笑了笑,“老薛,您这可真是一手杀招啊。”
“哈哈哈,谁让你的马已经被我吃掉了,你之前的巡河车战术失算了吧。”薛麟也是大笑着说道。
黑棋将士走至肋道,绊住马脚,并且将对方的马暴露在了自己车的攻击范围,这样对方的马一定会被打乱阵型,重新组织下一次进攻。可是薛麟并没有,他将低兵又往前走了一步。
“哦?薛老是准备弃子攻杀吗。”
“有得必有失嘛。”
黑棋的执掌者毫不犹豫,吃掉了红方的马,而红方的低兵又向前走了一步。与薛麟对弈的人用车牵制住了对方的马,自己不断调整士与将的位置,破解了对面组织的杀招,最终双方下成了平局。
薛麟显然下得非常痛快,他大笑了两声,这才看到在边上站了半天的薛晨。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儿子薛晨。晨儿啊,这是你白叔叔,是爸爸的老朋友。”薛麟这才介绍起来。
“白叔叔您好。”薛晨走上前与白刚握了握手。
白刚也点了点头客套了一下,就被薛麟拉着说要再来一盘。薛晨一看这两人是要下的没完了便赶紧说饭菜都端上桌了吃完你们杀到明天都成,不然等会得凉了。
饭桌上薛麟显然是意犹未尽,拉着白刚说我感觉你是不是让着我,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还是什么国手来着。
白刚放下筷子,转过头看向了薛晨,
“薛公子,您觉得除了将帅,这棋盘上的哪颗棋子是最重要的呢?”
“唔,是车吧,能守能攻。”薛晨没想到白刚会突然问自己这种问题,显然是愣了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白刚笑了笑,转而又说了起来,
“我觉得,士的作用会更大,它一直守在将帅的身边,能为它抵挡进攻,为它除掉威胁。就算车马尽损,只要有士在,它就会一直守着将帅。”
薛晨回想起刚刚的那局棋,白刚的士不断调整位置,化解危机,令薛麟的进攻一次次地被化解。
“犬子的象棋下的并不好,你不用跟他说这些的。”
“人生如棋,很多人都知道这句话,可真正理解这句话的人却并没有多少啊。”白刚叹了口气突发感慨,
“我觉得我应该会是象棋里的一枚士,或许可以说是将帅身边的死士,总有一天可以为了将帅牺牲。那么薛公子,你觉得自己会是什么棋子呢?”
薛晨总觉得上了年纪的人总会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好端端的非说自己是棋子是什么士,也就没有理会,礼貌性地笑了笑便埋头吃饭。
这便是薛晨第一次见到白刚的场景,他所说的话自己都还记得,或许从那个时候起,白刚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白叔啊,没想到您一语成谶。”薛晨笑了笑,“放心吧,我会接替您,成为我父亲身边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