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害怕对自己的神明不敬，等大家笑够后，长者又带着异端们排成三角样的队列，一边朝着小雕像跪下，双手摊开朝向天空，一边大声嚷嚷着什么，像是疯狂的祷告词。
这些祷告词中，睡梦能听懂的，仍然只有“在沃特尔的中央神殿里，梦中的共鸣伊始伊甸园外的雾之境界惊醒结界”这一句。
沃特尔是水的意思，所以作为与水有关的神明，就要取这样的名字吗？
睡梦审视着自己的精神状态，不知何时，来自无名湖的呓语已经消失不见。
只见那群异端祷告了一阵后，长者突然开始砸地鼠般开始磕头，越磕越用力，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像做叶绿素纸层析前，被研磨的菠菜叶般，他的额头都磕出乌红色的血来。
长者身后的异端见状不知所措，相互对望了一番，都鸵鸟般把头摁在地上，手背也用力向下沉，努力抖动身体，做出虔诚且害怕的模样。
只有那个穿着一半草裙的家伙，只用一手摊开朝着天空，另一只手使劲张开五指，挡在自己屁股后面。
长者磕头磕得几乎昏迷，却没有得到一点反应。
他也许是意识到，对他的信仰而言，这么做还不够虔诚。
于是，他猛地把头转向周围的十字架，也不管两个女人，就把目光锁定在两个小女孩身上。
他面露着凶光，露出一个丑陋的狞笑，粘稠的鲜血顺着脸颊缓缓向下流，一直到他快被磨平的虎牙处滴落。
女孩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止住了哭泣，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可在睡梦眼中，他不过就是个混在西红柿堆里的发芽土豆，表面沾了些番茄汁罢了。
睡梦再次确认了一番，无名湖的呓语的确消失了。
这样的话，那个邪神多半被暂时解决了，团长他们也快回来了吧。有那个邪神在，我还不太敢开启共鸣领域。
正好，能带孩子们一起回去。
睡梦咬紧了牙关，在脑海中想象着周围的场景。她身体表面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上凸显出来，浑身上下隐隐透出银色的光辉。
在她的想象空间中，她不再被束缚，而是自由悬浮在空中。
她的身前小棉花般浮动着几片轻盈的尘埃，颜色各不相同。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其中黑色的一块。
她周围的空间没有人影，只有一团团飘动着的银色火苗，其中大部分的后脑勺处，都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标记。
“恐惧。”
睡梦的口中轻吐出这一个词，片刻过后，长老就仿佛被剧透了从今往后所有故事的剧情一般，抱着头蜷缩起来，在原地瑟瑟发抖。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不断往下滑落，强制换来的草裙，此时也沾染上了黄白的污秽物，发出一股消化不良的恶臭。
其他几个异端的情况也与长者相似，个个抱着头缩在原地，默默祈祷神的拯救。
只有那个穿一半草裙的异端，是单手抱头，一只手还按在自己屁股上。
看他们的随身物品和手指情况，并没有用餐具的痕迹。这样的话，他往后手抓食物，岂不是自带蘸料了吗？
可惜，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睡梦食指一抖，就把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切割成几段。被割断的绳子就像离开秃顶的头发，无依无靠飘落在地。
对于还绑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和孩子们，她并没有如法炮制，而是耐心地绕到十字架后，把绳子的结解开。
异端们压根没有想过要释放自己的人质，打的都是捆??一般的死结，解开这些死结颇费了睡梦一些功夫。
好在她先解开的是两个女人的绳结，那个慌乱的女人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蹲在原地，双目空洞。
反而是那个疯了的女人，刚一落地，就朝着睡梦深深一鞠躬，连声道谢，然后帮着睡梦把孩子们身上的绳结解开，又拿着完整的绳子，学着睡梦的手法，把绳子在几个异端脖子上交叉绕了两圈。
睡梦对此微微有些诧异。这个女人的装疯卖傻，居然瞒过了精神集中的自己，虽然自己的注意力主要不在她身上。
这些异端被绳子连成两串，绳子的头分别在睡梦和女人的手上。
要不是为了把这些异端全部活捉，睡梦根本不需要让自己被绑上十字架。一波精神震荡过去，就可以救下其他人了。
女人见睡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用手拍了拍脸，微微弯下腰开口道：
“尊敬的大人，我叫牛蒡，没有姓氏。”
“睡梦·长夜，灾厄佣兵团的一名佣兵。你不用这么拘束。”
睡梦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然而牛蒡听到她是佣兵后，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抱歉，我不是有意欺骗您。只是我丈夫曾经告诉我，遇到这些异端最好装成疯子，这样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哦，你丈夫？”
“他是一名猎人，在城外打猎时曾经遇到过类似的异端。他看着他们牵牲畜般，牵着俘获来的女人和女孩进林子。当时队伍里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有个异端说了些什么，他们就把那个女人丢下了。”
“可惜的是，可能这次异端抓到的人比较少吧。尽管我一开始就在装成疯子，这些异端还是没有放过我的打算。得亏睡梦大人出手相助，我们才能逃出生天。”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我们佣兵团的驻地吧。”
睡梦象征性往无名湖的方向挪了一步，牛蒡却丝毫未动。
“不用了，睡梦大人。这里离西限城并不太远，我们并非内城的公民，出不起雇佣佣兵团的钱的。即使您好心要免费护送，我们也只会是您们的拖累。”
牛蒡再次向睡梦鞠了一躬，就要牵着一队异端，走向女人和孩子们。
这女人不对劲。她太过镇定了，而且还刻意躲避着佣兵团。
精神共鸣入门的人，第六感可是很准的。
“慢着。”
“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吗？”
牛蒡稍稍向前倾着身子，尽管客气中带着尊敬，却总带给睡梦一股被刻意捧着的别扭感。
“这群异端我得带走，这关系到我们的佣金。”
睡梦语气平淡，却暗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们会把他们交给教会，在那里，他们会受到应有的处罚。你如果不放心，大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还有，我不认为这两个孩子跟着你比跟着我们更安全。你应该知道，护送野外走失的孩子回家，和把尸体身上的标志物送回城内，是佣兵间不成文的约定，每个真正的佣兵都会遵守。”
牛蒡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就把绳子交到睡梦手上，同时把两个孩子护到自己身边。
“把这些异端，交给您所在的佣兵团去处理。我自然是很放心的。不过这些孩子就真不用麻烦了。我跟他们的父母是邻居，那边那个大姐叫翠菊，是矢车菊的妈妈，我们这次是一起被抓来的。”
“我们一起行动，小心一点，是能安全回去的。我们不同于这些异端，如果跟着大人们一起回城的话，卫兵可能会多收您的入城费，我们出不起，也不愿意您再为我们破费了。”
睡梦见她说的诚恳，两个女孩在她身边，也止住了哭闹，没有害怕的样子，稍微思索了一番，找不出硬留下对方的理由了，便挥了挥手，让牛蒡他们离开了。
她们离开时，另一个女人抱起了孩子的尸体。
不知是痛苦还是麻木，她就像抱着一个熟睡的羔羊般，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