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正在准备双十二促销的时候，我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将至，这时我终于体会到了纯文科的痛苦，一周有将近200页的资料要读，还有各种复习考题和论文要上交。
我已经有一周没和贺新宇见过面了，我的学科结课都很早，比其他专业的人都早进入复习状态。自从开始复习我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离开过图书馆，倒是经常遇到唐煜和张慕森，唐煜的复习压力比我还重，本身英语就是第二语言，还要研究英文文学，我真不敢想唐煜这个学习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本来不看好唐煜和张慕森，不过那次贺新宇帮助他们复合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很好，张慕森和林语沁一样是工程系的，大一基础课对她来说易如反掌，该做的题早就做完了，却坚持每天陪着唐煜在图书馆安静的看书。
贺新宇已经因为化学和生物的期末作业被困在实验室整整两周了。每天睁眼闭眼都在做实验，有次甚至跟我说晚上做梦梦到实验失败了，气的骂出了声，第二天一起来就立刻飞奔到实验室检查。
最近我和贺新宇最近都没提见面的事，我知道他现在也一定忙的焦头烂额的，我自己被大把的复习资料压的喘不过气，也实在没时间想学习以外的事情。我给他回的最多的消息是一个表情包，写着“我不想被劝退，我饭卡里还有好多钱”。
我这学期一共六门考试，排的时间还算合理，周一周二各一门考试，随后连着两天，每天两门，这样算来我和贺新宇应该是同一天结束考试。
考完试寒假就算开始了，一直到来年一月中旬开学，一般我们学校的留学生都会选择结伴出游而不是回家，一来机票很贵，二来寒假比较短，回国时差刚倒好又要回学校上课了。还不知道贺新宇这个寒假有什么打算，不过无论什么打算都得等我熬过了期末才有时间考虑。
周四下午六点半，本可以容纳500人的教室只坐了不到两百人。姓名卡被胶带固定在桌面右上角，头顶传来中央空调运作的轰鸣声。
当初千不该万不该选这个当地历史课。我原以为C国的历史一共才一百年，应该算是一门水课，结果平时作业就属这门课最刁钻，期末作业居然是去参观开国之父的故居和墓地，期末考试还有写一份800字以上的文章。
平时作业都是电脑上提交，好久没握笔写这么多字了，手腕和手指都有些酸疼。监考老师说还有最后十五分钟的时候我的大题才写了一半，只好加快速度奋笔疾书，终于在打铃的一瞬间写完了最后一段话。
停笔，交卷。
第一学期就这么结束了。我跟着队伍走出考场，打开储物柜穿上我的加拿大鹅。我非常讨厌加拿大的冬天，从十一月天气转冷开始一直到来年四五月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下一场大雪。
我作为一个南方人，第一次见鹅毛大雪的时候异常的激动，而贺新宇却是司空见惯。当然，没过几天我就在路上摔的怀疑人生。
雪越堆越厚的时候就会有工人在路上铲雪或者洒一些化雪的颗粒，行人踩过的积雪会变黑，然后化成污水滞留在路面坑洼不平处。
一个月后，我终于得出结论：童话里真的都是骗人的。
打开教学楼大门的一刻，感觉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外面狂风卷起雪花胡乱地拍打这我的脸，我庆幸自己今天穿了那双被贺新宇嫌丑的棕色雪地靴，不然一路上不知道又要摔几个屁股蹲。
我的考试比贺新宇的早结束半个小时，他不是会提前交卷的人，估计还没出来，于是我朝他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不出所料，我到的时候教学楼的大厅里空无一人，东翼走廊尽头的大礼堂就是他们考试的地方，隔着厚重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门口站了几个监考老师，门口堆放着书包外套，看来这次的考试有些难度。
不多久大礼堂就打铃了，空旷的走廊逐渐变得拥挤，过了不到五分钟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我却迟迟不见贺新宇。
对于不少人来说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经历了期末复习的梦魇后没人想在学校里多待一分钟。这时林语沁拿着计算器和一个短发女生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还在验算着刚才的考题。林语沁看到我向我打了个招呼，然后用笔指指身后。
只见她身后，贺新宇和庄维思两个人正扯着一张草稿纸说着一些我听不明白的名词，我和贺新宇已经好久没见了，再看到他我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贺新宇看到我，原本紧皱的眉头立刻松开了，冲我挥挥手，然后一把从庄维思手里夺过草稿纸递到我面前，说道：“卓鸣！你快看这道题！上面这种是我的解法...然后...”他拿笔圈出了两组数字接着道，“然后这个是老庄的解法，和我算出来差得太多了！”
我有些懵，他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化学式和我看不懂的符号，还有鬼画符一样的图形。
“新宇？你觉得...我看得懂嘛？”我尴尬地笑笑。贺新宇一拍脑袋，尴尬地说道：“太久没见面，我差点忘了小鸣你是个理科白痴了！”
林语沁还没走远，听到贺新宇在说大题就折回来听，她从我面前拿走草稿纸看了看说道：“我和宇哥算出来差不多，庄哥你写错小数点了叭？”
她拿走了贺新宇手里的笔在草稿上涂涂画画圈出了一个等式递给庄维思，庄维思沉默了好一阵，懊恼的捂住脸说道：“害！我说怎么算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天呐！我就这一题没时间检查结果就不对！”
“我和宇哥复习的时候喊你来你都不来，只知道泡妞，这下长记性了！”林语沁按下圆珠笔的笔帽收起笔放进了口袋里。贺新宇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拿着草稿纸在庄维思面前炫耀。
我们结伴走出教学楼，林语沁说她已经和吴思瑶约好圣诞节一起去魁北克过，过两天等吴思瑶考完了就出发。问我和贺新宇要不要一起去，贺新宇说都听我的，我想了想说我回去和贺新宇先商量一下再给她答复。
庄维思考完试要回去继续追他的女神，林语沁也不和我们同路，终于只剩下我和贺新宇并肩走在路上，他怕我摔倒一直用力抓着我的手。
刚刚林语沁的话让我有些在意，已经两周没见，不想因为一个小误会让久别重逢变得不安，我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你们...一起复习了啊...”想起上周每天晚上贺新宇都和我说去图书馆复习的事，加上刚才林语沁说他们一起复习，我想大概一整个星期的晚上他们都在一起。
我们学校的教育学院和商学院本就独立于其他专业，图书馆也是一样，我们学院有自己的图书馆，就算是文科和理科也是分成了四个不同的图书馆。文理科的差别让我和贺新宇连在一个图书馆复习都做不到，作为他女朋友想到他每天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复习我心里着实不好受。
“其实本来是我和老庄一起复习的，但老庄总放我鸽子，有次碰巧遇上语沁了，就和她还有她那个课友一起复习的。”贺新宇看出我有点不高兴连忙解释道，“小鸣，你放心！我们都是三个人一起复习的！我不是和她独处！这么说也怪怪的...反正...欸呀...就...你懂我意思吧？”
认识贺新宇之后我开始讨厌自己的名字。贺新宇，新宇。林语沁，语沁。他们的名字这样叫起来总显得亲切又暧昧。不像我的名字，卓鸣，叫小卓显得生疏，叫小鸣又不好听。
“我明白的，是我想多了，对不起呀。”一种异样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海浪一样冲刷着我的大脑，像是要把我的理智吞没，我好像快要溺水了，有些喘不过气。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呀，别委屈了好不好。是我不对，以后和谁一起复习都会提前告诉你，”贺新宇看我走得很慢便停下脚步站到我面前，他把手伸进我的羽绒服帽子里捧着我的见看向他，他的手比我被寒风吹了一路的脸暖和的多，他站在我面前挡住了寒风，我的脸一下子暖和了起来，他说道，“我们楼下食堂最近在卖热巧克力牛奶，我给我的小宝贝买巧克力牛奶好不好？”
“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小宝贝呀！我的小宝贝。”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听到他的声音我竟感觉眼睛有些湿润，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我一直有个坏习惯，饮料或是吃的总是只吃一半，剩下的总会随手一放，没多久就忘记了。贺新宇有些洁癖，好几次说过我别乱放东西，可我每次都不长记性。
有一次我说可乐头三口和最后三口最好喝，贺新宇回去居然亲自试了试，第二天一本正经的告诉我可乐就是可乐头三口和中间的没有什么区别。那天吴思瑶也在场，听到贺新宇的话后狠狠的嘲讽了他一顿，然后告诉他：“你作为小卓的男朋友，充其量就是她的垃圾回收站，她喝前三口，你帮她解决中间的，最后剩三口给她不就完了嘛！”
于是他从一开始的买东西一人一份变成了我们两个人吃一份，今天的巧克力牛奶也一样，我喝了两口就递给了他，他只好一手拿着牛奶，一手牵着我回宿舍。
贺新宇说圣诞节他还没有安排，我去哪里他就跟着我去哪里。我要是愿意和语沁思瑶一起去隔壁M省，他可以在当地租个车，我们自驾游，当然，我要是不愿意去可以直接拒绝他们。
我想要是我和贺新宇两个人过圣诞节，怕是一定会发生点什么，要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们又是两个人独处，会很尴尬，大家一起去玩人多热闹，也安全一些，就答应了语沁的邀约。
几个月前贺新宇的父母曾给他打过电话问他需不需要买车，贺新宇说现在就住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要出远门的机会，买车用处不大就拒绝了。这次的出行，从确定下来的那天起他就开始有点“真香”的预兆。
庄维思家境殷实，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对他的陪伴少，就用金钱来弥补，对庄维思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一开学他就跟家里要钱买了一辆新款奥迪。庄维思今年圣诞打算回国，车也就用不着了，在得知了我们出游的计划后，他很爽快地借给了贺新宇。
我们一行人中只有贺新宇会开车，我坐在副驾，林语沁、吴思瑶和张慕森坐在后排。唐煜原本也打算带张慕森去T市过圣诞，临走前一天忽然得知家里有点事需要他立刻回国一趟，张慕森有些情绪，和他大吵一架，今天临时决定和我们一起去M省散散心。他们三个这学期有不少课是一起上的，一整个学期下来多少彼此比较熟悉，从上车开始就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很快话题就从学习转换成了感情问题。
“欸呀，我也知道他那是家里有事没办法必须回去，”张慕森叹了口气，“但是他复习的时候都是我整宿整宿的陪着他在图书馆熬着。本来都说好了一起去圣诞集市玩的，结果临走忽然变卦，这我一下子怎么能受得了！”
“唐煜是不是买了今天早上的机票已经上飞机了啊？看起来真的是有急事。不过也心疼你。”吴思瑶拍了拍张慕森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卓，如果贺新宇这样放你鸽子，你要我们怎么帮你收拾他啊？”林语沁戳了戳我的肩膀，忽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贺新宇嘴角微微上扬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期待知道答案的样子。
“我...”我看了看贺新宇，“比起时候报复我更希望看到他当时的态度叭。如果真的有事，等处理完了好好补偿我的话也没什么问题，我也会表示理解，但是如果不把这次放我鸽子的事情放在心上的话，我肯定也会生气的。”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唐煜要是回来可以再陪我去一趟T市，或者给我准备一个惊喜之类的话我也就不会生气了。”张慕森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她和唐煜之间种种不愉快的事情。
k镇到M省大概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我因为晕车，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吴思瑶说我错过了一顿很漂亮的雪景。到M省的市区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贺新宇跟着导航把车停进了地下车库，我们决定今晚先去民宿休息，明天再开始游玩。
民宿是吴思瑶和林语沁提前预定好的，是位于市区中央的一间两室两厅的公寓，地处繁华，到各个景点的距离也很近。但这件由于张慕森的临时加入，房间的分配变得有些困难。
“这样，我肯定要和我家卓鸣在一起，张慕森你和他们里睡。”贺新宇一把把我揽在怀里，我想起那天在宿舍发生的事，实在不敢想和贺新宇一起过夜要怎么办。
“那你也问问小卓愿不愿意和你一起睡啊！”吴思瑶拉着我的手，我早前就和吴思瑶商量过，住宿的时候我和他们俩一间房，张慕森的加入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那这样好啦，我和思瑶一间，慕森和小卓一间，”林语沁指了指贺新宇，“你睡沙发！”
我们五个人从停车场一路争论进了电梯，打开公寓大门看到沙发的一刻，大家都沉默了，那张沙发看起来不足一米五。贺新宇边笑边用手比划着说道：“林语沁！我亲爱的林姐姐！我真是谢谢你！我一米八八的人，你让我睡这么小一张沙发，明天谁给你们开车？过完圣诞节谁开车送你们回学校？”
“好啦！你们不用担心我因为刚刚和唐煜吵架就见不到别人秀恩爱，”张慕森拉着吴思瑶和林语沁就往主卧走去，“我们睡大房间，我和你们挤一张床，让人家小情侣二人世界去叭！”
吴思瑶看着我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林语沁没有做声拿着行李跟着张慕森进了主卧。贺新宇则牵着我的手走进了次卧，我把行李箱放在一会旁边，贺新宇关上门的瞬间，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脑海里有浮现出那天在他宿舍发生的事。
贺新宇从身后抱住我，呼吸离我的耳边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我耳朵上说道：“怎么了，冷嘛？”
我摇了摇头，和贺新宇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温暖到有些不真实。我自认为是个敏感懦弱的人，不善交际，优柔寡断，明明满身缺点，他却只在意我看向他时的目光，两个月以来，我始终难以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期末考试这两周忙的有些晕头转向，各种论文、结课演讲、考试复习题和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让我没有任何时间和心思思考与考试无关的事。
考试结束的一瞬间先是释然，而后接踵而来的是一种唯妙的不安与焦虑，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没有考试压力的我没有任何生活的目标和意义，而这股异样的情绪在贺新宇拥抱我的一瞬间忽然烟消云散。
我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回抱住贺新宇。我和他之间的相处总是有些别扭和不自然，尤其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像一只受惊的刺猬，不想让他过分靠近我，有时候甚至是抵触和抗拒与他有亲密接触。
这是两个月来我第一次主动拥抱他，贺新宇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我的头，任由我把下巴靠在他的锁骨上。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我被吓了一跳，急忙松开环绕在贺新宇脖子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贺新宇明显被我的动作震住了，轻咳一声，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尴尬。
他打开房门，门外是吴思瑶和张慕森，他们想叫个外卖，问我和贺新宇想吃点什么。我明明在车上睡了一路，现在觉得异常疲惫，坐在床边有些发愣，贺新宇看了看我对吴思瑶说：“你们随便点就好了，我和小鸣都不挑食，小鸣吃得少，帮我们俩点一人份就行了。”
“你是欺负人家了还是怎么惹人家不高兴了？”吴思瑶看我状态不对连忙质问贺新宇。
“没…我们没不高兴，”我赶忙解释道，“我就坐车太久了，晕车的感觉还没缓过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外卖到了我们去拿，你们在餐厅等着吃就好了！”说罢，张慕森和吴思瑶带上了门。
我觉得自己刚才对贺新宇的动作是在有些伤人，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不起呀，”贺新宇苦笑了一下，“上次是我太心急了，一定吓到你了，所以你一直有些抗拒和我独处吧。是我不好，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贺新宇坐到我身边，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
“卓鸣，对不起。”我转头看向他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墙壁上的挂画，我本就思绪混乱，他的善意如同火上浇油，瞬间引燃了我心中的愧疚感。
一开始我曾后悔过自己的决定，我对贺新宇只是有一些好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一段人生，没有朋友，害怕孤独才答应和他在一起的。
而现在，我不敢想象没有贺新宇的生活，我不善交际，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根本不会认识现在的朋友，如果我没有和贺新宇在一起，这个圣诞节，我大概会一个人在宿舍里度过。现在的我居然还是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
可贺新宇对我的喜欢，从来不是因为害怕孤独，我一直看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面对他真心实意的付出，我总觉得受之有愧。我还在用过去折磨自己，总是在担心他会不会像曾经那些人一样对待我，甚至不敢告诉他有关过去的任何消息。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觉得空气好像变得浑浊且厚重，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不然就要被周围的空气吞没，我的指尖发麻，一种无力感迅速将我包围。
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一定要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