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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博采众长,以法而治的圣人——韩非子

韩非子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政论家和散文家,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后世称“韩子”或“韩非子”,中国古代著名法家思想的代表人物。《韩非子》呈现韩非极为重视唯物主义与功利主义思想,积极倡导君主专制主义理论。

逍遥客店,路遇李斯

旅店外面,是一条东西向的大街。落日衔山,正好斜挂在街西头的房顶上。路上用弓箭射兔子的那个青年,和黄狗一同往东走来,高声吆喝:“卖野味唻,好肥的野兔,还有獾子!”

但是一路走过来,竟没人理他。有个老人拦住了他,好心地说:“我们这里,没,满地是野兔子。每天出门,捡块石头也能打个一只两只的,当地人不稀罕这个。前面的孙家客店,就是专卖野味的。你拿到他那里去卖,准能卖个好价钱。——看见没有?门口画着兔子和野鸡那家就是。

那青年谢了老伯指点。走到客店门口站住,探头一望,昂然入内。黄狗也跟着进去。

青年走进店堂,四面一看,见公子的案上已经是杯盘狼藉,快要酒足饭饱了,就径直走过去,先摘下弓来,又解下腰间的野味,都放在案前的苇席上,双手一拱:“这位公子,看样子,你们已经吃完了晚饭。这点儿剩菜,能不能赏给我?——哦,是用来喂狗的。”

驭车人见此人来得唐突,很不客气地喝斥:“不得无礼!把你的狗给我轰远点儿!这是大韩的公子!”

总管抬头一看,笑着说:“这不就是刚才在路上打野兔的高手么?一箭中的,好箭法!这猎犬也不错,是应该好好儿犒劳它!我们已经吃完了饭,这些剩菜,你就都拿去好了。”

青年说声:“谢谢!”就把案上的骨头收拢在一个大盘子里,放在席上给黄狗吃,他自己也在案旁空着的一面盘腿要坐下来。

驭车人见他要坐,更不高兴了:“嗨,嗨!把你那双破麻鞋脱下来,扔得远远的。你不看看,我们都是洗了脚换的便鞋?”

那青年连忙答应:“是,是,是!”边脱鞋边问:“您是大韩的公子?请问,您的大名是?”

那公子轻声地说:“在下韩非。足下——尊姓大名?”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可能是在生人面前吧,分明有些口吃。尽管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食客中有人听见公子自称“韩非”,就停止了吃喝,转过头来听。

那青年一听公子就是韩非,立刻恭敬起来,双手抱拳,低着头说:“哟!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韩国公子韩非呀!久仰,久仰!在下姓李名斯,‘斯文’的‘斯’——其实在下一点儿也不‘斯文’,货真价实,乡下土包子一个!本国上蔡人。”

总管见他说得风趣,也笑着说:“看李先生的穿着打扮,还真不怎么‘斯文’,倒挺像个猎户嘛。你在上蔡,靠打猎为生么?怎么也知道韩公子的名字?”

李斯转过身来,对总管说:“说来惭愧。在下出身微贱,却自小最爱读书,也曾经拜本邑的名儒为师,苦读多年。在下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老师就给我讲过韩公子的名篇了。有许多名段,在下还都能背诵呢!不信,我给你们背两段:‘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这是《爱臣》篇开宗明义的第一章。说的是:君主如果宠爱臣下过于亲近,一定会危害到君主自己;大臣过分尊贵,一定会影响到君主的地位;王后和妃子如果不分等级,一定会影响到王后所生的子女;国君的兄弟如果不服从国君,一定会危害到国家。——其实,这也是公子的亲身体会,对吧?再例如:‘明君之道,使智者尽其虑,而君因以断事,故君不穷于智;贤者勑其材,君因而任之,故君不穷于能;有功则君有其贤,有过则臣任其罪,故君不穷于名。是故,不贤而为贤者师,不智而为智者正……’这一段,是出在《主道》篇里的。意思就是说:英明君主的统治方法,是让聪明人出谋划策,君主只要做出决断就行,所以君主的智慧永远不会枯竭;君主发现贤能的人而任用他们,所以君主的才能就永远不会穷尽;有功劳,那是因为君主善于决断、善于用人,一切功劳归君主;有了错误,那是因为臣下出了馊主意,一切错误都是臣下的。所以没有才能的君主可以做能人的老师,愚笨的人可以做聪明人的君主。——我没背错,也没歪曲公子的本意吧?

韩非被他说得笑了起来:“惶恐,惶恐!这是在下十几年前写的文字,粗浅得很,也大胆得很。”

总管一听他们好像要讨论问题,故意岔开话去说:“那么李先生的箭法……”

李斯知趣地随着转了话题:“让诸位见笑了,射箭嘛,这是我李家的家传本事。我们乡下人,以农耕为主,农闲期间,不是织席打麻鞋,就是上山打野味,一方面也为贪一口肉吃,一方面无非是想以此换几个钱,贴补家用。”

总管接着他的话茬儿问:“那么说,令尊大人,一定是个好猎手啰?”

李斯意颇自得,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正确地说,他是一个勇敢的士兵,一个高明的射手,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们楚国实行征兵制。年满十六岁的男子汉,都有义务去当兵。战争年月,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都要上战场呢!家父虽然没有身经百战,大小战争也经历过好几十次了。凭着他百发百中的高超射技,也曾经立下过小小的战功。有道是‘善射者死于箭’,家父还算幸运,最后一仗,他左腿中箭,成了瘸子,上不了战场了,就带着弓箭退伍回家。”

总管来了兴趣,接着追问:“从此把箭法传给了先生,先生也就成了当地的神箭手了,是么?”

李斯又一次抱拳回答:“不敢当。当一名弓箭手,百步之内,射‘中’人这么个大目标,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据家父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就是瞎射,只要方向不错,也能射中一两个人的。不过打仗不是打猎,兔子、狐狸皮薄,射中了就必死无疑;战场上的敌人,都是披甲战士,射中容易,难的是射‘入’,而且要‘贯革而入’,这就不容易了。因为你的箭必须射进敌人的皮肉、身体里面去,才能制敌于死地呀。”

驭车人听了,似乎有些不服,就反驳他:“照你这么说,你父亲中箭没死,都是因为敌人的箭不好啰?”

李斯连连点头说:“没错儿。秦国虽然强大,靠的是人海战术,硬打硬拼,兵器其实不行。秦国没有铁矿,也不会炼铁,戈矛和箭头,都是青铜的,杀伤力不大。我们楚国人都知道:天下的箭弩、宝剑,多一半儿出在韩国。就因为贵国的宛地有铁矿,还有高明的铸剑师傅。可惜:这样好的兵器,当兵的上阵厮杀,没资格使用;不上阵的官员佩带,也不过当当装饰品而已。我们当老百姓的,就更加没福气使用了。”

韩非沉默半晌,这才说:“先生说得不错。在下就是个不上阵的将军,佩带的,也的确是韩国最锋利的宝剑。更其可悲的是:我们韩国虽然有天下最好的箭弩和宝剑,在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之中,我们韩国,现在却是最最弱小的小国。名其为一国,实际上不过是秦国的一个郡县而已。”

李斯急忙站起来躬身谢罪:“啊,惶恐惶恐,在下可绝没有讽刺公子和上国的意思。请问公子,所佩何剑,可否赐借一观?”

韩非起立,解下佩剑,双手递给李斯:“在下所佩,名为‘青锋’,在韩剑中虽然不是最好的,可也是纯钢铸就,对付寻常铜戈、铜剑,绝不在话下。”

有食客看见韩非解剑,站了起来。有的还走了过来。

李斯接剑在手,拔剑一看,果然寒光闪闪。一时淘气心发,从地上拣起一根骨头棒子,挥手一剑:半截骨头抓在手里,半截骨头掉在地上,蹦了几蹦。黄狗跑了过去,把骨头叼了回来。李斯举起骨头,看那碴口,十分光滑,再看看宝剑,锋口不卷,失声大叫:“好剑!好剑!”

这时候围观的食客也轰然大声称赞:“好剑!好剑!”

喊叫声招来了店小二,见李斯把盘子放在席子上喂狗,叫了起来:“嗨嗨,嗨,哪里来的叫花子,懂点儿规矩不懂?怎么用我们上菜的盘子喂狗哇?这盘子你说我们还能用它给客人上菜么?”

李斯自负地笑笑:“我这狗,不敢说比所有的狗都干净,至少比有些人要干净得多。第一它从来不吃屎,第二它一向都是和我共一个盘子吃饭的。这狗,就像我的亲兄弟。我们食则同案,寝则同房。我每次出门,都不用带钱,只要带着它和弓箭,我这一路上的吃饭住店,就全都有了。你说,我能亏待它么?”

店小二没好气地说:“你要摆谱儿,上你们家摆去,这里可不是你家。这个盘子,你得赔。”

李斯撇了撇嘴:“不就一个上了釉的土陶盘子么?好说!”指指地上的猎物:“这里是三只兔子一只獾,够不够赔你的盘子了?”

店小二也撇着嘴说:“说了半天,你不还是没钱么?这事儿我可作不了主。老板,请过来呀!”

店老板其实就在柜台边坐着,听见叫喊,应声而来。

店小二指着地上:“老板,这个客官用咱们的菜盘子喂狗。我要他赔。他要拿这三只野兔一只獾抵账,您看……”

店老板分明觉得有利可图,连忙点头哈腰:“这个嘛,嘿嘿,好说,好说!”

兰陵拜师,留做小吏

所谓二堂,就是县令的书房兼会客室。靠墙的木架子上,存放着大量的竹简。靠窗的书案上,有零散的竹简,还有刻字的刀子。看起来,荀况这个“老知识分子”,还不习惯用笔写字,而习惯于用刀刻字。

落座以后,韩非首先致辞:“学生这次来楚国,本是为给先人扫墓的。归途中听李斯兄弟说起要来兰陵拜师,学生仰慕老师大名,也想趁此机会一同拜见。刚才见老师处置董家的案件,果断而明快,令人佩服。”

荀况略一举手:“承蒙谬赞,实不敢当!韩公子少年老成,深谙儒、法学说,十几年前写的文章,就鞭辟入里,见解独到,老夫读过,十分佩服。其实天下最好干的事情,就是做官。凡是识字而又没有私心的人,只要有一本详细的规章制度,规定老百姓怎么守法纳粮,做官的如何执法办事;再有一本全国通行的法律,条分缕析,犯什么罪,判什么刑,一目了然,就人人都能干。做官的人,根本就用不着会做诗写文章,更不用说绘画弹琴了。这就是老夫主张一般人不妨‘以吏为师’的道理。”

李斯借机赶紧说明自己的看法,并提出要求:“可是‘做官’和‘为相’,却是两种行当。只有为相的学会了‘帝王之术’,才能辅佐帝王定出详细的法律来,做官的人,才能有所依循。不然的话,当官的人人都照自己的心思判案,不又像董家的案子一样,胡判一起了么?学生才疏学浅,求的却是帝王之术。这次辞去上蔡郡府的书吏不干,千里迢迢,就是专程来兰陵拜师的,望老师不要因为学生资质浅薄而见拒。”

荀况却微笑着婉拒:“你要学帝王之术,就应该去向相国、上卿请教。老朽虽然也曾经游说列国,却因为见解粗浅、学说乖谬,未见重用。再说,老朽如今在兰陵为吏,廨宇狭窄,不比当年在稷下学宫,有宽阔的馆舍,不可能再像当年那样广收门徒,聚众讲学了。”

李斯听见荀况并不断然拒绝,赶紧趁风使舵:“这个不妨。学生可以在县牙为吏为役,只求老师指点。”

韩非也站起来深深一揖:“学生此次前来,原本只想拜识尊颜,亲聆教诲,旋即返回鄙国的。李斯贤弟求学心切,既然县牙廨宇欠广,学生愿意伴同李斯贤弟一同求教。学生可以在城内租赁一处宅院,和李斯贤弟同住,每天按时前来听点,任凭差遣,只求老师教诲。望老师恩准。”

荀况心中其实对两个“来投”的学生很有好感,听韩非这样说,就微笑着“表态”:“韩公子这样说,倒让老朽无法推托了。你们二人既然愿意屈身为吏,不妨在我这里挂一个县尉的名份,帮老夫先查一查当年的老案,该改判的改判,该撤销的撤销。只是有一句话必须先说清楚:韩公子既然愿意屈身为吏,今后可不能再身着华服进出了。”

战国时代的县尉,其实就是县令的副手,是负责一县刑事案件侦破、审判并管理监狱的小官,权力其实也不小。但是按例可以由县令选拔任命。

韩非和李斯听荀况这样说,赶紧站起来向荀况下跪磕头,行拜师小礼。荀况扶起。韩非说:“这个学生理会得。今后一定素衣小帽,与诸吏同进退,绝不招摇。今天就托董老板去给我们找一所房子,安顿下来之后,再正式行拜师大礼。”

荀子笑着说:“其实不必。所谓师徒,无非互相切磋、共同探讨而已。二位都是学有所成的人,只要对老夫稍存尊敬之心,不当面顶撞,就算尊师重道了。”

韩非和李斯同声说:“谢老师教诲。”

从此韩非和李斯就在兰陵租了房子,安顿下来。他们四处奔走,查案办案,根据荀子的指示,把许多前任判错的案件都翻了过来。也给荀况的“官声”增加了许多奇异的色彩。荀况从来不“设坛”讲学。他都是就事论事,根据具体的事例,发表自己的见解。因此,不明底细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韩非和李斯是他的学生,还以为是荀卿召来的高明助手呢!

当然,荀子出任县尹,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四处各国,也有闻名来投的。只要不是十分不堪造就,荀子大都“援例”留下作吏,“在工作中学习”。

韩非子回国,朝臣罢黜法家

韩非和李斯在逍遥十字街分手,一个往南,一个往北。韩非把拉车的马卸下一匹来送给韩非当脚力,他的“三套车”,可就只剩下“一辕一套”两匹马了。

逍遥古镇,现在属于河南省漯河市,战国时代,属于楚国,在上蔡的正北方。其实,韩非从兰陵回郑城,根本没有必要绕道经过逍遥,只要一路往西,经商丘,就可以直达郑城。这一次为了送李斯,车子过了商丘,没有往西,而是往西南走,当然是特地为了多送李斯一程。也许,他还有“逍遥野店”的情结,想在这个“初遇李斯”的地方,“离别李斯”。

车子一掉头向北,大家都有些归心似箭,王大胡子也不肯让车子继续“逛马路”了:大鞭子一甩,两匹马“八蹄生风”,当天过了鄢陵边关,离郑城就不远了。

总管坐在韩非身旁,心情愉快,高兴地说:“日子过得真快呀。咱们出来,都快四年了。过了边关,咱们总算又回到了韩国的土地上。”

韩非语重心长地说:“这小四年,过得也值。我不但拜荀卿为师,学到了许多治国安邦的学问,还结识了李斯这样聪明爽直的师弟。”

总管却有些不以为然:“李斯聪明,这不假;说他爽直,我看有点儿过头了。不说这三年来咱们对他多么好了,就说昨天晚上的道别,你都已经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他连‘不打韩国’、甚至‘最后打韩国’这样的话都不肯说半句。”

韩非也不以为然:“这正是他的真正爽直、也是认真之处。你想啊,他连自己明天能不能得到秦王的重用都还不知道呢,说这样廉价的客气话,有什么用处?”

总管笑笑:“至少也是一句人情话嘛。他这个样子,不正说明他的心中,根本就没你这个师兄嘛?”

韩非却严肃地说:“我倒觉得像他这样,才叫真情。像他这样做,才叫李斯。你再想想:如果他得不到秦王的重用,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说今后不打韩国;如果他得到秦王的重用了,一切都要为秦国的利益出发,到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能因为和我是师兄弟,就去建议秦王不打韩国、或最后打韩国么?”

驭车人听见他们为李斯是什么人争论,憋不住了,回过头来说:“我看,这个李斯是个绝情的人。只要他得到秦王的重用,他要打的,第一个就是咱们韩国。第一,在六国中就数咱们韩国最弱小,兵力不强;第二,韩国就在秦国的紧东面。不说攻打赵国、魏国、楚国,至少它想攻打齐国,就必须从咱们韩国经过。再说,咱们韩国的铁矿、箭弩和宝剑,是天下闻名的。李斯就是不给秦王提醒,秦王也不会傻到置韩国于不顾吧?”

韩非还是自己的观点:“李斯是个聪明人,所以绝不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廉价的许诺嘛!朋友相交,不过是小义;在统一大业和国家利益面前,亲如父子者,尚且要大义灭亲呢,兄弟之间自相残杀,算什么大事儿?”

总管无法辩驳,感慨地说:“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再也不打仗,那就好了。”

韩非说:“所以李斯想要辅佐秦国统一天下嘛!天下一统了,至少互相兼并的战争就不存在了。”

总管还是不以为然:“我看也不见得。凡是以暴力取得天下者,行的必然是暴政,不可能是仁政。凡是行暴政者,人民总有一天要暴动。以暴制暴,结果还是天下大乱。”

韩非摇摇头:“嗨,你跟我那么多年了,耳濡目染,总也应该有一点儿法家的学说吧,怎么满脑子依旧是儒家的仁政思想?”

驭车人说:“天下太平的时候,仁政其实也不坏。不管怎么说,仁政总比暴政要好一些。”

总管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就用别的话岔开去:“嗨,这些治国平天下的大事,你和我都是说不明白、弄不清楚的。按照路途计算,咱们一进入韩国国境,李斯也应该到他上蔡东门外的家里了吧?”

驭车人说:“从逍遥到上蔡,还不到二百里路。李斯这一次是骑马,就算他并不急,不是一路狂奔,天黑之前,也应该到家了。”

韩王王宫内廷的议事厅,韩王正在召集群臣议论韩非刚刚递进来的这道表文。说起来,韩王先后已经收到韩非许多道表章了,不是随便看看就扔在一边儿,就是交给丞相张平去“代拆代行”。张平是儒家,对韩非的言论,当然是格格不入的,最后无非是一句话就给否定了。这一回,韩王也许是看在韩非出国游学三年,又是拜了鼎鼎大名的荀况为师,所以果然比较认真地看了。但是仍在他的意料之中,表中所说,还是“罢黜儒家、独尊法家”那些话头。出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的表文写得更加“出格”了。所以他特意把这道表章批给群臣传阅,然后把群臣召来,要大家说说看法。实际上,他行的是“欲擒故纵”之计,让众大臣来否定韩非,这比他一个人的“御批”,至少要客观得多。

韩桓惠王见众大臣都来到了,就开门见山地问:“韩非的这道表章,你们都看过了没有?”

众大臣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都传阅过了。”

韩桓惠王貌似虚心地问:“你们觉得他的意见可行么?”

众大臣又是异口同声地回答:“绝对不行。”

这个答案,其实在韩桓惠王的意料之中。但仍不能不按会议的程序进行:“说说你们的看法。请张相先说。”

张平是丞相,让他先说,有先声夺人的作用。他也当仁者不让:“这是一篇‘罢黜百家、独尊法术’的檄文。他不但反对儒家的仁义、墨家的兼爱,连纵横家、游侠和做工经商的人,他统统都要罢黜,称他们为‘五蠹’。这样偏激的言论,在百家讲坛上信口开河随便说说,倒也无伤大雅,无非是博得大家哈哈一笑而已;如果真要实行起来,第一是我们这些老臣都要滚蛋;第二是他提出‘以吏为师’,不仅不许儒家发展,连学校都要废除;第三是主张法治、反对人治,也就是说:连大王说的话都可以不算,岂不是要危及大王的神圣地位?有此三者,微臣认为,他的主张,绝不能实行。”

大臣甲同声附和:“他主张‘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也就是说,只要有一部详细的法律,大家都按法律办事,国王和大臣众卿就统统都没有用处了。”

大臣乙说出了文章的要害:“不,全国上下,就成了他韩非一个人的天下了。”

张平见众人都同意他的见解,又进一步发挥:“韩非名义上是反对儒家的仁爱之说,实际上是在攻击我张氏。大家都知道,我张氏是儒家,不但五代为韩相,更主要的是:襄王十二年,太子婴病死,当时韩非的父亲公子虮虱在楚国为质子。襄王下昭令廷臣公议立谁为太子的时候,微臣等以为:先王公子咎虽然年纪比公子虮虱小,但第一是王后正出,第二聪慧德韶,为多数廷臣所赞许,第三就在国内,不用从楚国召回,所以力挺公子咎为太子。三年后公子咎即王位,是为韩釐(xī西)王。而公子虮虱则继续在楚国为质子。今天韩非借罢黜儒家之名,其实就是要除去我张平,以泄他父亲不能为太子、也就是他不能登王位的积怨而已。”

大臣丙也进行补充:“其实韩非也应该知足了。他父亲客死他乡,他流落楚国多年。如果不是张相从仁爱出发,禀明大王,把他从楚国接回来,他韩非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么?”

韩桓惠王见没有不同意见,开始总结:“这些话,都不用再说了。我只问大家一句话:韩非的意见,能采纳么?”

众大臣一致表态:“绝不能采纳。”

韩桓惠王最后征求意见:“那么怎么答复他?”

老奸巨猾的张平,生怕又要令他代为批复,赶紧说:“不用逐条批驳。不然他肯定还会纠缠不休。只说‘留供参考’,就可以了。”

众大臣纷纷附议:“臣等也是这个意思。”

韩桓惠王最后一锤定音:“那就留中吧!”——什么叫“留中”?那是“不理不睬”的同义语!

韩非入秦,嬴政赞赏

公元前234年,秦王嬴政十三年。

这一年,嬴政二十五岁,正是精力充沛,富于幻想的年代。他一方面雄心勃勃,网罗人才,打算实现他一统天下的宏图,一方面如饥似渴地读书,广泛涉猎诸子百家的学说,凡是有一点可取的,都要经过思考、吸收,成为自己治国的参考。

他的习惯,是每夜饭后,都要认真地读几卷书。如果那书有点儿意思,他会一直读到半夜,想不起来要召嫔妃伴宿;如果那书晦涩枯燥,味同嚼蜡,他会把书卷扔下,下令嫔妃进御,把过旺的精力,发泄在嫔妃们的身上。

这一天晚饭之后,秦王嬴政正半躺在寝宫中巨大的木床上,津津有味地在看一卷竹简。看着看着,突然拍着竹简,大声叫喊起来:“这个吕不韦,家里藏着这许多好书,却尽给我献一些文字垃圾!像这样的好文章,居然一卷也不给我!”稍停,突然大喊:“蒙恬!”

蒙恬从外而入:“大王有何吩咐?”

嬴政问:“这些书,都是你从吕相府中搬来的吗?”

蒙恬答:“前些日子,大王命我从吕相府中抄来的书中挑选一些送来。这是我专为大王挑选的。”

嬴政问:“你可曾看过?”

蒙恬答:“微臣随手翻过几卷。觉得颇有新意,就把同一类的,都搬来了。有好几十卷呢!”

嬴政问:“你可知道作者是谁?”当年的书卷,特别是竹简时代,作者根本就不署名。因此往往文章读完了,还不知道是谁写的。

蒙恬据实回答:“微臣不知。”

嬴政来了兴致,举起一卷竹简,对蒙恬演说起来:“这个作者,很有头脑,说的也都是安邦定国的道理。这一篇题为《孤愤》的文章,文中说,群臣之中,有‘智术之士’和‘能法之士’:智术之士,目光远大,明察事物,故能识破阴谋;能法之士,坚决果断,刚劲正直,故能打击奸邪,遵循法令办事,按法令履行职务。这是那些窃居要职的贵戚重臣所远不能及的。贵戚重臣,无视法令,武断独行,破坏法制,牟取私利,损耗国家,便利私家,其力足以控制君主。智术能法之士,如果被国君信用,就能识破贵戚重臣的奸行,使贵戚重臣受到制裁,智法之士与贵戚重臣,简直就是不可两存的仇敌……”

蒙恬插话说:“微臣最初看的,也是这一篇。觉得此人言之有理。”

嬴政拿起另一卷竹简:“还有这一篇,篇名叫《五蠹》。此文对儒家的仁政、礼治思想进行了深刻的分析,揭露和批判了破坏法制、危害国家的社会势力,把儒者、游侠、纵横家、患御者也就是逃避服兵役的人和工商之民称为‘五蠹’,主张坚决予以清除。文章还分析了古今社会的变迁,论证了‘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的道理,提出了社会的一切政治措施都要适应当时的情况。文章中说:‘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捍,以斩首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执于法,动作者归之于功,为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谓之王资……’”

蒙恬又一次插话:“这一篇,也是微臣看过的。作者反对厚古薄今,反对遇事就到三皇五帝那里去找答案,主张以当代贤明的君主为榜样……”

嬴政也急不可待地打断了蒙恬的话:“此人提出‘以法为教’、‘以吏为师’,这是何等高明的见解!妙!妙!真乃天下妙文也!”

蒙恬年纪虽小,读书却不少:“据微臣所知,这是荀卿的主张。实际上,这一主张也是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所为之奋斗的目标。除此之外,也还有好几篇文章,都说得十分贴切合理。请大王早早歇息,以后再慢慢儿浏览吧。”

嬴政点点头说:“这样吧,你立即去相府通知李斯,叫他明天早饭之后到便殿朝见。”

蒙恬一声“遵旨”,正要退下,嬴政又说:“且慢!你把吕关根也叫来。我看这竹简上的字,好像是他写的。问问他,或许他知道这作者是谁。”

蒙恬答应一声:“是!”立即到李相府去了。

第二天,李斯和吕关根早早地到达秦王宫便殿,等待召见。嬴政对于饮食,并不太讲究,所以不久之后,就来到便殿。

嬴政指着案头上的竹简说:“这一堆书,都是从吕相府中搬来的。文章写得极好。昨夜寡人看到三更过后,几乎一夜没睡。你们看看,这是谁写的文章?这样的作者,如果能找来为我所用,跟他同游,那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李斯立刻反驳:“大王此言差矣。以大王的尊贵,不应当说这样的话。”

嬴政不解:“寡人求贤若渴,错在哪里?”

李斯振振有词地说:“圣人以天地存怀,王者以苍生为念。大王身系大秦社稷,怎可轻易言死?大王轻易言死,又将置江山社稷、黎民苍生于何地?即便此书所说真的不错,大王受而用之即可。爱之而想见作者,不妨召他前来相从。王者号令万姓,为我所用。以人主之尊,只有带人出游,哪有从人而游的道理!”

嬴政被李斯的“大道理”说服了,笑着说:“不说这个了。但愿你们能看出作者是谁来。快坐下仔细阅读。”

李斯和吕关根一进门,就看见书案上堆着竹简,何况昨夜蒙恬去通知他们的时候,也已经说明是秦王要他们去识别竹简上的文字、判断作者。但是作为臣下,进入宫殿,按制只有规规矩矩地坐着等待,绝不允许东张西望,更不可能自作主张地翻阅案头的文稿。只有等到嬴政下令,两人这才分别拿起竹简浏览。

吕关根当然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所抄的韩非的著作。但他是个有心计的人,先不急着说话。李斯打开一两卷看后,很肯定地说:“从字体看,分明是吕长史所抄;从文章看,作者大概就是韩国的公子韩非。微臣与他,同是荀卿的弟子,同学三载,对他的论点和文风,非常熟悉。”

吕关根这才插话:“不错,这些书,都是微臣在韩非府上作间的时候,奉吕相之命所抄。韩非的这些文章,其实都是他给韩王所上的表章,微臣都曾反复研读。论点固然鲜明,但也因为有过激的言辞,所以不可能为韩王所采纳。”

嬴政笑笑:“幸亏韩王不采纳!不然,迅速强大起来的,将不是我秦国,而是他韩国了。这样的人才,想个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引到秦国来!”

李斯却颇为肯定地说:“恐怕不可能。十年之前,微臣和韩非告别荀子,微臣也曾劝说韩非一同到秦国来;他也明明知道天下一统将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却一意孤行,要逆天行事,一心只想回到韩国,为韩国不被灭亡或最后被灭亡而尽心尽力。”

吕关根也作了补充说明:“丞相此话不假。微臣在韩非府中住了一年多,曾经是他的亲信,深知此人心中,只知有韩国。韩国不亡,他不会离开韩国;韩国一亡,他也就与国俱亡了。”

嬴政却不以为然:“寡人从来就不相信,天下竟然有人在‘名利’二字前面不动心的。不动心,是因为名不够大,利不够高。如果寡人以最高名利诱之,他也不肯俯就?”

吕关根再次说明:“大王也许不知道,韩非的父亲公子虮虱行二,太子婴病故,本应该由公子虮虱接太子位的。可是当时公子虮虱在楚国当人质,结果太子位被行三的公子咎所接。公子韩非名满天下,当年也曾经有过许多食客,如果他以名利为重,不是不能自立为王,而是他以国家、王族为重,对个人名利十分淡薄。这也就是他后来遣散门客,四处周游,并拜荀卿为师,学习法术,希图辅佐国王奋发图强的根本原因。大王打算以‘最高名利’诱他,总不能以大王的王位、李相的相位让给他吧?”

嬴政嘉许地点点头:“对自己的国家、家族有感情,这不但是人之常情,更是良臣的忠心。这种人,往往事业心会超过个人的情感。如果以‘统一天下’这样的大任托付他,他也许会动心的。”

吕关根说:“这就要看谁有这样的舌辩雄才了。如今郑国间谍案刚刚结束,是不是请李相亲自出马,以谴责韩国为由,出使韩国,私下里再以同窗师兄弟的名义,去游说韩非,请他来秦国讲学、观光。只要他肯来,到了秦国,可就由不得他了。”

嬴政沉吟:“此计似乎可行。”

李斯却说:“微臣倒认为未必有效。不过也不妨姑妄试之。”

云阳狱中,韩非身死

喜怒无常的秦王嬴政,本来还想任命韩非为主管刑狱的廷尉的,但在姚贾和李斯的双重挑拨之下,触动了他特别仇视间谍的那根神经,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把韩非投入了监狱。由于李斯当时还兼任廷尉,所以李斯提出申请回避。于是嬴政吩咐由副廷尉主审,不惜严刑拷打,一定要查明韩非是不是韩国派来的间谍。

第一,当年还没有什么“外交豁免权”;第二,即便有,秦王向来是个不讲道理、不讲信义的人,也不会遵守;第三,从道理上说,凡是外交官,都是为自己的祖国服务的,凡是外交官,人人都负有特殊使命,从性质上说,人人都是间谍,都有收集情报的任务。就是今天的外交官,也大都如此,前提是不能违反所在国的法律。

韩非是个心怀坦荡的人。他来秦国,第一个任务就是“存韩”,也就是保护韩国的利益;其次才是在“存韩”的大前提,为秦王谋划“统一天下”的策略。所以副廷尉刚刚问他来到秦国,是不是负有特殊使命,不必动刑,他自己就承认:来秦的目的,就是“存韩”。

本来,作为一个国家的大使,想要保护本国利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秦王不这样看。他不承认韩非是“特使”,只承认他是“客人”。因为只有“客人”,才能变成“客卿”,也只有客卿继续为本国服务,才能被揞上特工、间谍的帽子。

现在既然韩非自己承认以谋求韩国利益为第一位,于是,他的“间谍罪”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立了。

这不能怪李斯这个廷尉不懂法律,而是他需要这样故意曲解,才能完成他除去韩非这个阴谋。

韩非却不了解李斯的心思,只以为是秦王要除去他这个坚持“韩国利益”的间谍。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他也不想进行辩解。因为辩解的前提,是双方地位必须平等。在“刑讯逼供”面前,根本就无所谓“辩解”!

于是,韩非终于被副廷尉判处死刑,实际上当然就是李斯的暗示。按照秦国的规定,死刑犯一律解送云监狱,并且在那里执行。

韩非在临死之前,一方面还是相信李斯不会害他,一方面也很留恋和李斯的师兄弟之情,这时候竟不结巴了,滔滔不绝地说:“不瞒师弟,为兄入秦之前,也曾经想到:此次来秦,不能为秦王所用,必然将被秦王所杀。因此离家之前,不但把所有后事都安排好了,还向韩王进言:一旦秦国伐韩,切不可抵抗,只要求在保全宗室的前提下投降,成为秦国的一郡。倒是韩非死前有一小事相求:韩非来秦,身份是代韩王出使,直到现在,也不是秦国的客卿。突然死去,当然只能称为‘暴病而亡’。因此请贤弟代求秦王,还要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由原班人马礼送韩非回国。我无力救韩,只能以身殉之。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我死之后,可送我回韩国安葬。如必须把我葬在秦地,也请让我头朝东方,守望故国。这就是我的最后希望,也是最后的要求了。以贤弟的身份,这件事情,想来也不难办到。”

李斯说:“这个不用吩咐。这点儿面子,大王是会顾到的。以李斯目前的权力,这样的区区小事,也不用请示大王,小弟就能作主了。而且也只能如此办理,别无他途。小弟现在,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师兄物色一具最结实、最豪华的棺木。请师兄放心。”

韩非还把李斯看作好人,临死之前,居然还想到“最后的忠告”:“此时此刻,愚兄有许多话要对贤弟说,但是时间不许可了。千句话万句话并作一句话,那就是‘仕途凶险,功成名就,及早撤身’。贤弟如今是‘一人之下’。可是一定要想到上面还有‘一人’,而不是贤弟‘最高’。何况天外有天,能人之外有能人。贤弟才学虽高,却奸诈不足。远的不说,你那个副相,就不是个善良之辈。我看秦王,喜怒无常,并不是一个可以长期共事的明君。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贤弟记住我这最后的赠言,终身受用不尽!”

这样的问题,此时此刻,李斯不敢表态,只说:“按照秦王的旨意,小弟应该等师兄归天之后,方才离开这里。可是异姓手足,血脉相连,小弟实在不忍心,只能不送师兄这最后一程了。就让你的大小管家伺候师兄升天吧。小弟这就去张罗棺木、丧车,明天一早,在咸阳东门外相送师兄平安回国。师兄一路走好!”

韩非热泪盈眶:“贤弟前途珍重!愚兄遗言,千万莫忘!”

两人紧紧拥抱。李斯突然撒手,看也不再看韩非一眼,回身出门去了。两个随从各托一个托盘进来,一盘是酒壶,一盘是水果。

随从躬身行礼:“请公子用酒!”

韩非提起酒壶,嘴对嘴一饮而尽。然后一声呵斥:“出去!”

两随从揭开壶盖检查,见酒壶已空,落得做个好人,也不想欣赏韩公子是怎么死的,只把酒壶放回托盘里,就空手出去了。

菱儿见牢房内没有外人了,大哭一声,扑了过去:“公子!”

韩信也大哭着扑了过去进韩非怀里:“爹爹!”

菱儿瞪了他一眼:“住口,不许胡叫!”

韩信急忙改口:“公子!公子呀!”

韩非环顾四周,断然地说:“一切都按事先商量好的办。隔墙有耳,别的话,就不多说了。”

韩信却还不肯住嘴:“我看这个李斯,虚情假意的,不是个好东西!”

菱儿又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咱们能不能平安回国,可都取决于李丞相。你可不能闯出祸事来。”

韩非还在为李斯辩解:“李斯一生性格爽直,不是个奸诈之徒,比那个姚贾好多了。我只担心他上有刚愎自用的秦王,下有奸诈油滑的姚贾,如果不善应对,不及早功成引退,恐怕……”

菱儿见韩非到死还在为李斯辩解,也忍不住了,说:“到了这个时候,公子还为他担忧。我也有点儿怀疑,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主谋的。原因就是他的本事,不及公子。即便是秦王的旨意,至少他没有尽全力挽回。”

韩非不想多作辩解,以免被人家窃听,就说:“李斯说:他给我选的鸩酒,可令我在沉睡中渐渐死去,毫无痛苦。我不能站在这里等死,必须躺在床上,先求睡去。反正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言尽于此。你们两个,要拿出我韩家家人的气魄来,尽量坚强。”

菱儿和韩信扶韩非躺到床上。

韩非闭上眼睛,自言自语,语速缓慢:“一个人的功名利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只有盖棺之后,才能论定。我韩非已经年过知命,如今即将盖棺,似乎可以论定了。回顾此生,一无成就。聊以自慰的,是我一不卖友,二不卖国。无力救国,只是我能力不足,不是我不想努力……哟,疼,肚子疼起来了。”

菱儿奇怪地问:“李斯不是说他选的毒酒,能在沉睡中死去,一点儿痛苦也没有么?”

韩信痛恨地说:“我看这个李斯,一片鬼话,一句实话也没有!”

韩非还在宽慰他们:“不要把人都看得这样坏。其实我也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不痛苦的毒酒。李斯——不过是怕我没有勇气喝酒,好心地骗骗我而已。——啊哟!肚子疼极了!”

韩非在床上翻滚,最终跌到地上,菱儿和韩信急忙把他扶起来,揽在怀里。

菱儿递给他一条手绢儿:“你咬住点儿,就不疼了。”

韩非苦笑着:“那是自己骗自己。咬破了,也还是疼。”

菱儿怒目痛骂:“这个李斯,果然是一个口是心非之徒!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妒忌你,是你挡住了他成为天下第一。他一直都想赶超你,可是他做不到。最后他还是下了毒手了。”

韩非:“不要这样说。人性本来就是‘恶’的。在政治斗争中,根本就没有‘善’字。法家只讲是非,不讲亲情。即便李斯是因为我挡了他的进身之路而要除去我,也是对的。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所以我一生注定要失败,而他一定会成功!”

菱儿也有些失控了,大叫:“公子,直到现在,你还在为他辩护么?”

韩非摇摇头,咬着牙说:“我这不是为谁辩解。这是我们法家的信条。可惜我没做到。你要听我一句最后的遗言:含辛茹苦,抚育遗孤。”

韩信扑了过去:“公子,公子呀——”

韩非把韩信拦在怀里:“你也要记住我的临终遗言:忍辱负重,奋发图强!——啊呀!啊呀——!”

韩非一口血喷出,两眼一瞪,直立起来,踣然跌倒。

菱儿、韩信同时扑过去:“公子——公子呀——”

两人嚎啕大哭,狱卒闻声进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倒是真寸,赶上给韩非送终了。告诉你们:相府派人送棺材来了。快给公子换换衣服,打扮打扮,我们这就来帮你们入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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