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噩梦般的宴席终归还是结束了。李克俭一句话都没有说,连向宇文绌告别行礼的心思也没了,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向家里走去。回去的路上,李克俭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好像莫成英的亡魂在里面痛苦挣扎一般。李克俭忍住胃里的抽搐,扶着墙,在黑夜里磕磕绊绊地向家里走去。
终于是回到了家,李克俭用尽了全力拍着大门。门房先生被拍门声吵起来,正准备起身骂人,却被李克俭下了一跳。
在灯笼惨淡的灯光照耀下,李克俭的脸煞白得让人害怕,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外加痛苦造成的扭曲表情,让李克俭看上去像个锁魂的无常。
门房定了定神,强忍着恐惧迎了上去,颤抖着问李克俭:“老爷,没,没事儿吧?
李克俭看着门房,半天不答话,当门房准备再度询问之时,李克俭终于是忍受不住,一口吐了出来。门房吓了一挑,连忙进入李府招呼下人。但还没等下人们来,李克俭先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李克俭在书房悠悠醒来。看着自家的房梁屋脊,李克俭不禁百感交集。
“来人啊,来人......”李克俭有气无力地招呼着下人。老管家阿雄连忙走上前,将李克俭搀扶起来。
“大人,有何吩咐?”
李克俭看着阿雄,无神的眼睛慢慢恢复了些神采。“我这一昏,过了多久?”
阿雄将身边刚熬好的药端上来,请李克俭喝下。“大人,您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大夫说您那天受了刺激,回来路上又招风得了风寒,只需用药调养几天就好。这几日在下已让家里人帮您在宫里请了假,您好生休息吧。”
看着阿雄手里的药,李克俭胃里再度泛起一阵恶心。“不用了,我这是心病,药医不了。”
“虽说凡药医不了心病,但可以让大人身体无恙,还请大人喝下吧。”
李克俭拗不过阿雄的劝说,还是从阿雄手里拿过药一饮而尽。顿时一股冲鼻的苦腥味冲上大脑,李克俭皱眉,但这药确实让自己清醒了不少。
李克俭下床,阿雄立刻拿过披肩给李克俭穿上。
“朝中各位大臣如今怎样?”
阿雄略微迟疑一下,说道:“回大人,朝中各位大人和您差不多,一个个告病在家,这两天没几位大臣上朝。而上朝的那几位,大多是宇文绌的党羽。”
李克俭低头沉思,如果说宇文绌那天的宴会是为了试探群臣的心思,那么他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而就结果来看,这个情况对双方都有利。“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另外,我记得府上还有间放杂物的库房,你叫人把它清理干净,以后那间屋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遵命。”
......
傍晚,李克俭穿好自己的官服,打理完毕后,一个人进了那间打扫好了的杂物间。
打扫后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桌案和一个跪垫,桌案上垒着各类祭品,祭品两侧,两根细长的白烛默默地燃烧着,火光虽然飘摇,但始终没有熄灭,依然骄傲地挺立着。
而在桌案之前,祭奠着两张画像,正是已故的陈迁和莫成英。
李克俭拿起一壶酒,斟满两杯,供在两幅像前。接着,李克俭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含着泪将酒一饮而尽,咬牙切齿地说道:
“前路满雾多坎坷,后身紧跟恶豺狼。吾与陈兄、莫兄世交好,虽非血亲,更胜骨肉。昔年,吾等共怀大志,愿为大夏开疆扩土,保我大夏千秋万代。岂料,吾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今有奸相宇文绌,先戮先主,后杀忠良,以至陈莫二兄,皆为所害。此恶德者,人神共愤,若有良机,人人得而诛之!
惜哉,愚弟有心而无力。奸相夺司隶刀兵,又挟天子以当之。余意杀贼,恐力不至,徒送性命;欲追二兄去,大仇不得报。只得忍此切骨仇,假意攀附之,以伺良机,为国除贼。
悠悠苍天,煌煌厚土,吾李克俭于此立血誓:有生之年必杀宇文绌,挫其骨,扬其灰!如有违背此誓,未报此仇,天人共戮之!若余之贱命可换宇文绌项上人头,余之幸也,大夏之幸也,苍生之幸也!”
说完,李克俭起身,看着陈莫二人的画像,深深地拜了三拜,然后轻手轻脚地关门,走出了房间。
宇文绌,总有一天,你一定会人头落地。而在此之前,我一定会让你尝尝奸佞小人的肉是什么滋味儿!
......
“陛下,您真的不该给宇文绌下那一道圣旨啊!”大夏皇宫内,齐公公用尖细的嗓音焦急地喊道:“大夏传到陛下这里已经是第五代,还从来没有这么一道有辱国威的圣旨啊!”
“齐公公,连你也要教导我怎么做事吗?”夏云城低头看着一卷诗词,头也没有抬。
齐公公知道自己僭越了皇权,忙不迭地跪在地上,悲怆地说:“奴才该死,说出刚才那番大逆不道之词,万死不足赎罪!”
夏云城苦涩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诗词,亲自将齐公公扶起:“公公别这样。您从小伴朕长大,尽心尽力地服侍朕。朕又岂能怪你。”说罢,夏云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只能怪朕是个无能的皇帝。”
“陛下万不可这样说。”齐公公连忙摇头,“宇文绌现在专权不过是欺负陛下年幼罢了。陛下还年轻,宇文绌迟早会死在陛下前面。老奴相信,只要实权到了陛下手里,大夏必将中兴!”
“是吗?”夏云城的声音忽然哀伤起来。“谁知道将来,大夏会不会改姓宇文呢?”
“陛下......”齐公公终于是忍受不住,哽咽了起来。
“朕现在也看明白了,只要朕乖乖听话,宇文绌念朕是个孩子,还可能大手一挥放我一马。等朕成年,羽翼渐丰,他一定会对朕下手。好一点分个山阳公当当,要是他做绝,我们主仆难逃一死。”夏云城重新拿起手中的诗词看了起来,“朕手里没有实权,又有几个世家子弟会鼎力相助?与其现在反对他,倒不如让朕多看看诗词,打发打发时间。”
齐公公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不禁哀叹。夏云城在几个月的水深火热中已经成长了。现在的他,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成长成了一个会保护自己的少年。
但是,这种成长,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是,老奴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