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陆陆续续地从张府出来,神色并不相同。有人愤慨,有人若有所思,还有的人,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张启新也是个鼠辈!明明自己家族的势力遍布整个大夏王室,依靠这些力量,铲除宇文绌的势力不是手到擒来?可他呢?贪图自己的小利,居然放整个大夏安危于不顾!就是有这种败类,宇文绌才能像现在这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说话的是一位五品主事,虽然在这些朝臣中官职只能算中游,但身为主事的他却管辖着大夏的王庭仓库。这可是个肥差,正是因为这层官职上的便利,他才可以在这种场合率先开口讲话。
那位主事姓夏,名咏生。据说他祖上好像还与大夏王室有着血缘关系,但因为这层关系实在太远,现在已经是不可考的状态。但是正是因为这层不可考的关系,让这个朝中老臣眼里“嘴边没毛”的年轻主事有了朝臣聚会的机会。
“嘘!禁声!这可是大街上!就算先帝曾定不查张府座上宾,但等你回家他一定会要你好看!”一旁一个老臣连忙将夏咏生拉住,不让这个毛头小子说下去。
旁边一双眼睛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那个老臣故意隐去了主语,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才是官场上正确的做法。
这个夏咏生,仗着姓“夏”,就敢在这里一口气得罪朝中两个权臣,这纯粹就是一种嫌脑袋多的行为。
“怕什么!难道这世上就不能有个说真话的人吗?”夏咏生依然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但这副模样着实让人觉得他幼稚。
这时候,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响起,“这你就是曲解张大人的意思了,他是变相答应了你们,只不过也要你们付诸于行动才行。”
众人回头看去,发现说话人是一位其貌不扬的老头,他身形还有些佝偻,看上去十分纤细瘦弱,但没有敢于轻视此人。
这位是大夏当朝惠明侯兼太子太师,严平。虽说此人其貌不扬,但别说夏咏生,就是宇文绌在这里也不能对他轻易无礼。
因为论资历,严平是大夏三朝老臣,他入朝为官时,宇文绌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况且严平身为大夏册封的侯爵,其身份基本上是独立在大夏朝堂官制之外的,单论官职虽然不及宇文绌高,但宇文绌也无权干涉严平。
听严平此言,夏咏生赶忙躬身询问:“学生不才,请眼大人赐教。”
但严平却是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说了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便转身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只留下一干朝臣在原地。
刚才张启新的那句话不可为不巧妙。虽说表面上是一副婉拒的样子,但重点是最后几个字。
“自己看着办吧。”
这不就是在暗示让这群朝臣自己行动,然后自己看机会投机倒把吗?如果朝臣起事成功,自己就趁势添一把火,给自己捞一把好处;如果他们起事失败,自己也可以明哲保身。这一手左右逢源,玩的可真是精熟啊!
严平抬起头,看向夜空。
只是,在这即将到来的大动乱之下,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左右逢源,明哲保身吗?
......
看着严平远去的背影,夏咏生咬了咬牙,一脸愤恨。
“倚老卖老的家伙......!”
......
“今天,张府可有什么动静?”宇文绌看见管家进来,放下了手中的文牒,看着管家,期待他给自己带来一点好消息。
“禀大人,还是和往常一样。”管家看着宇文绌的脸,强忍着心中的笑意。“除了骂您以外,就是骂李克俭阿谀奉承和张启新虚与委蛇,连词都没有换过。”
“他们骂,就让他们骂去。一帮只会只会动嘴皮子的腐儒罢了。”宇文绌头也不抬,在文牒上批了一个“阅”字。“要是有朝一日他们能把我骂死,也算是他们的本事。”
管家略微惊讶,今天的宇文绌仿佛改了性子一般。若在平时,想必宇文绌早已是暴跳如雷,再度无能狂怒,但为何今天却是如此冷静?
管家拱手,问出心中的疑惑:“恕我冒昧,大人。若在平时,估计您已经开口骂人了,为何今天却是如此冷静?”
宇文绌一顿,撂下手中的文牒和阅笔,一脸不悦。“怎么,难不成非要我抬手扇你一耳光你才觉得我是宇文绌本人吗?”
“不敢,不敢。”管家低着头,并不看宇文绌。
“我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那些腐儒骂我,伤不到我分毫。你要做的,就是记下这些腐儒是谁,以供我秋后算账!”宇文绌看着管家,语气稍稍缓和一点。“给我记着,虽说你背后那位大人直接管辖你,但名义上你仍然是我的下属。以后在我面前,给我客气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管家私下里笑了一下,但依然低着头,“是,大人。有了夏云溪的消息后,我会立刻通知大人。朝中那些大臣的言行,我会在整理后交给大人。”
“你去吧,没事的话就别再烦我了。”说罢,宇文绌拿起一份奏折,再度批阅起来。“对了,给我统计一下,这段时间朝中那些腐儒有哪些无故告假、哪些浑水摸鱼,统统官降一级,另罚俸禄一年。要是有人敢趁机收‘孝敬’,全给我压入惠阳天牢之中!”
“是!”说完之后,管家转身,离开了宇文绌的书房。
宇文绌,我小看你了,原来你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权臣,而是刀架在脖子上才会急的野心家。
可惜,如果你仅仅如此,那你离彻底接手大夏还有很长的距离。
想到这里,管家轻蔑一笑,便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起草宇文绌需要的名单。
......
“傲涯,你生气了?
“......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都和你相处来了大半个月,你从来没有这么沉默过。”
“我没有!”
“连语气都变了,你绝对生气了!”
“我说公主殿下您无不无聊啊?”傲涯终于忍不住,一脸无奈地看着夏云溪。“为什么你这么在意我有没有生气啊?话说您不是一直觉得我话多吗?现在我不说话,你为什么反而在意起来了?”
“因为,你刚才的样子,有一点点,可怕......”夏云溪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看来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傲涯叹了口气,绷着的脸总算松了下来。“公主殿下,我没有在生气,而是在惋惜。”
“惋惜?”夏云溪云里雾里,不知道傲涯为何而惋惜。
傲涯继续说:“我在惋惜,那老翁一家命运已是如此悲惨,没想到在招待了咱们二人之后,却是命不久矣。”
“什么?!”夏云溪瞪大眼睛,不知傲涯为何如此说。
“公主大人,试想一下你要是身为一地命官,自己的狐朋狗友被人打到半身不遂,你会不为他出头?结果你我二人赶路离开,他有气无处使,又得知我是在那老翁家伤人,他会不找那老翁麻烦?刘大头是个地痞无赖,他那拜了把子的县太爷兄弟又怎会是正人君子?到头来,我们是安然无恙,灾祸全降到了那老翁一家头上!”
“我......”夏云溪一时语塞。
“我知道公主殿下当时害怕给老翁一家找麻烦,不想让穷苦人家沾上命案,同时也不想让我们的路途节外生枝。但这世道,就是如此。无论怎么选,那老翁一家,都麻烦大了!”
“那,那我们快回去......”夏云溪听闻傲涯言论,就想拉过神骏缰绳,回去救助老翁一家。
“怎么,公主殿下还准备让我袭杀大夏命官?”傲涯一把拉住神骏。“我们这么走了快一天了,现在回去,多半已经来不及了。”
“这......”夏云溪回头望去,看向老翁家的方向,眼里满是后悔。
“希望今天这一课,你能好好记下,公主大人。”傲涯心里如此想到。